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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薄媚开始在屋子里摔打东西,桌、椅、镜、瓶,所有的家具摆件,一件一件,摔得粉碎。屋子里乒乒乓乓闹了大半个夜晚。慕广韵始终闭眼朝里睡着,仿佛浑然不觉。
后半夜终于消停下来,薄媚彻底没了力气,瘫坐在墙角,远远望着帷帐后绰绰的人影。望着望着,心里就泛起了苦涩。认识他以来的一幕幕,又开始纷乱地涌上心头,如今的他交织着那三年的他,叫人辨不清是真是假,是爱是恨。他举手投足分明还是他,却又从头到脚都变得不一样了。归根到底,是因为他不爱她罢。在爱的人面前,他一定也是温柔可靠的。
忍了许久的眼泪,却在安静地望着他的背影的时候,放肆地流了出来。“吧嗒吧嗒”落在手背上,是和那血迹一样鲜红的颜色。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薄媚撑着满是碎瓷渣的地面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床榻旁边,站了好一会儿,伸手撩开帷帐。慕广韵似乎睡熟了,鼻息绵长,面色平静。
薄媚想喊一声“伶伦”,可是话到嘴边却哽咽了,两行眼泪倒夺眶而出,相继落在他的眼睫上,细微而清脆的两声。薄媚看到他睫毛轻颤了颤,立即放下帷帐,转身逃走。
慕广韵并未深睡,抬手抹了眼睑上湿热的液体,缓缓睁开眼来看时,却是鲜红的颜色。转眼帘外,那女子渐行渐远。不由得蹙一蹙眉,心想,怎么还有血?她到底还是受伤了么?
☆、旧日丹青
(第十一章)
第二日清晨,慕广韵起身,便看到一床灿灿朝阳。循着光线望去,窗子大开,窗格里嵌着一个懒怠梳妆的女子的背影,已经换下昨日一身狼藉的短衣褶裤,披了件软缎青衫,宽袍缓带,莫不慵懒。
她不知何时将昨夜亲手砸烂的藤椅又修了个半好,差不多三条腿等长,唯有一条悬在那里晃荡。她将藤椅摆在窗下,懒懒坐在里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着椅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动。她面对着窗外,轻闭着眼,任阳光洒满整张脸,暖融融的。
因为她脸上并不见前一日的绝望狠历,慕广韵不由得奇怪,便多看了一会儿。半天谁也没出声,屋子里气氛倒显得有些和谐了。
过了不知多久,房门外传来说话声,听不大清楚。不一会儿门就开了道缝,有个人进来,那道缝便又悄然合上。
“哟,这么早就起了?”来人是孟寒非,抱着一坛酒走向床边,说这话的时候,略带揶揄朝薄媚方向看了一眼。
薄媚意识到有人进来,也微微侧头瞥了瞥,但目光只落在那人鞋尖,便没再往上看,重新闭上眼晒太阳。
“就知道寒非是最有良心的,见不得我被禁足受苦。”慕广韵懒洋洋下地,随意趿着鞋袜,到盆架边撩水洗脸。手刚一入水,却看到一点红晕在水色里泛开,不由得想起昨夜的事情,又转头去看薄媚。她仍不言不语倚着藤椅,看外面□□如许。
看起来不像是受伤的样子。料想他父亲也着实没胆量伤她分毫。那为何会有红色的液体,滴在他的脸上?
“喂,想什么呢?不喝酒?”孟寒非已经斟满了酒,递到他面前。
两人当桌坐下,开始对饮谈天,并不忌讳屋子里还有个不相干的人存在。孟寒非笑说:“来见你一趟可真难,在外面被盘问了半个时辰。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慕侯使用如此阵仗招待过谁,连敌国奸细都没这待遇。你还真是本事。”
“过奖过奖。家父总是别出心裁,我也实在没有办法。”慕广韵说,“哦,寒非大清早过来,是有什么急事么?”
孟寒非点点头,凑到近前去小声说:“我听说,怀风河要改道了。”
“寒非也听说了?”慕广韵挑眉,“大宗伯口可不严啊,这我可得好好说道说道他。”
“慕侯也知道了么?”
“知道。”
“所以他觉得后果如何?”
“怕是会与南渊国起纷争。”
“我想也是。”孟寒非一脸凝重,顿了一顿,“慕侯打算如何?”
“上疏。勘定国界。”
“向谁?乐……”说到这里,终于顾忌薄媚在一旁,孟寒非改用口型继续,“乐邑?昏君?”
慕广韵点头。
“可行吗?”
慕广韵耸耸肩,一副“谁知道”的表情。
“真是个头疼的事情。要不然……要不……”孟寒非朝窗下瞅了两眼,回头眼神暗示慕广韵,又换上唇语,“让她去试试?”
慕广韵笑笑,不置一词。心里却想,看来大家都觉得薄媚是个好棋子,她果真就那么好用么?看她那副不驯的样子,也不知她自己知不知道天下人眼里她的“重要”,倘若知道了自己的“价值”,又会做何感想?就照昨夜的架势,恐怕会疯掉吧?
想到这里,慕广韵又笑笑。转念回来,对孟寒非说:“寒非,帮我做些事情。”
“吩咐。”
“去替我召集一支队伍,要人多,要能工巧匠,要身强体壮。”
“你是想……”
“父亲那头行他的办法,我这头也要另做打算,如若情势急转不利,我们不妨使些阴招,暗地挖渠,挖一条能再次改变河水走向的渠道。”
“顶着风雨挖渠……不惜将大水引向南渊?”
“不惜。”慕广韵无谓地笑笑,“让他们去治水好了,对一个泱泱大国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呀你……”孟寒非摇摇头叹息,“好,我这就去办。”
孟寒非正欲离开,眼睛瞥到窗前薄媚,又顿住步子,转回身看似对着慕广韵补了一句:“对了,我来时见宫门守卫抓了个人。”
“哦?何人?”
“你清影殿里的人,姓周的小太监。说是被抓时正要混入采买队伍溜出宫去,怀里揣着一封送往乐邑的信,还有一兜珍珠首饰。”
“哦?”话到此处,慕、孟二人不约而同望向了窗边。薄媚似乎愣怔一下,也有些吃惊地回头。却对上了慕广韵十二分了然的眼神。
薄媚也并无多的反应,鄙夷似的冷笑一声,便又转回头去看窗外。那冷笑里不免无可奈何的苦涩。慕广韵也不说话,跟着她冷笑一声,笑的却是她的不自量力,都到了现在,还在挣扎。
孟寒非走后,屋子里又冷清下来。阳光已经变了方向,金灿灿铺了一桌一地。薄媚仍在那里坐着,不言不语。慕广韵翻了会儿书,便起身逐着太阳去了桌案边。案上搁着纸笔,一方青鸟砚台,两只金蟾镇纸。慕广韵一边无心地研着墨,一边心中开始浮想联翩。
想起云和山那三年的时光,是平生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也是平生从未有过的跌宕起伏。在哪里活过三年,方才知道,原来卸下身世姓名,摒弃诸事繁杂,是那样的随心随兴,便是大言不惭指点江山,或是放下顾虑互诉衷肠,大家听了,也都是一笑而过,不会猜疑提防,不会心生芥蒂。总是肆无忌惮。
一些人一些事,想来是永生难忘了。
可是这世上只有一座云和仙山,离了山,还是俗世。可是人活着,毕竟逃不掉身世姓名、诸事繁杂,像他们这一群人,更是放不下肩头的责任,和心底的抱负。带着假面活多久,都不能忘却自己的血脉和姓名,那些维系这千万人性命的东西。
所以在离山前,云和仙君给他们上的最后一课,便是摘下面具。摘下面具,让彼此看清,赤诚相待了三年的人,到底是谁。那些一起大笑大骂大言不惭过的人,那些年少意气气吞山河的人,那些暴露了自己的野心又看到了别人野心的人,那些道不同却仍真心相待的单纯的人……那些人,或许正是敌国的王孙公子,或许又是从未听说过姓名的陌生人。
彼此之间,是这样一种微妙的相识。离山之后,是朋友,还是敌人?或是相忘江湖?
难怪乎早有人说,内心若是不够坦荡,千万莫要去云和山。
这世上哪有单纯的事情,便是爱恨,也要带着假面方可见真心。一旦摘下……
慕广韵提手落笔,在纸上绘出一个少女的身形。皑皑风雪,一袭红衣。她面上带着一张对她来说稍显大的薄铜面具。每个人的面具都是不同的,为的是让人识别辨认。她的那张,脸颊抛光得仿佛朦胧的镜,额上却用红钉钉了两枚白鹤翎羽,翘出发顶,平添灵动。因为风雪摧折了其中一支,慕广韵又添了一笔,折断了其中一根,让它有些顽皮地半垂在额心。
面具明明遮住了一张脸,看着却仿佛她是在笑着。或是因为那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带着明媚。
丹青告成,慕广韵搁笔,静静看了半晌。
到如今,风雪中那一幕,还是觉得难以忘怀。那时他失去了知觉,却断断续续感觉到暖意,从怀中传来,流进胸口,流过百骸。他听得到她一直一直唤他名字,很好听的声音,也听得到她吃力的呼吸。也不知那条路走了多久多远,他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总觉得该有一百年那么长,仿佛她要背着他一直一直走下去,永远不会倒下,也不会放下。
那时心里是怎样一种感觉呢?慕广韵说不出。朦胧的,温暖的,还有些眷恋。虽然背负风雪,虽然浑浑噩噩,虽然时时刻刻都像是梦里光景,却仍是能心无旁骛地,去感觉两个人之间的亲密无间。
慕广韵看着画纸上少女的眼睛,总觉得怎么画都有些不像。下意识抬眼看了看窗下,薄媚的背影,还是那般百无聊赖,侧脸已经微红,被阳光晒出了胭脂。
因为当时面具遮住整张脸,所以慕广韵只记得也最记得阿苦的眼睛。那是一双特别的眼睛,不止是好看二字……却又说不出多的是什么。可是为什么,越画,越不像?反倒是这个人的眼睛……
慕广韵摇摇头,挥去胡思乱想。
那边薄媚却终于出声,一出声发觉嗓子有些喑哑,便又清清嗓子,方才吩咐窗外守着的侍卫道:“去拿把斧头来。”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