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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睡起来走出内室,便发现外间坐着一个眉目温柔的女子,衣饰华贵而清新。她见我出来便连忙起身对着我甜甜一笑:“沈姐姐,冒昧到访真是打扰了,我是佟林将军的妹妹佟月眉。”言罢便是蹲身一礼,但却不同于其他人对我行的拜见皇后大礼,而是民女对宫中有身份的女子所行的致敬礼。她没有称呼我为太子妃或是娘娘,可见我在她眼中,那两个称谓都并不适合我。
来者不善。
我淡淡地点头坐下,环顾四周没有看见素琴。佟月眉很是能体察心思,赶紧笑着说:“我刚才一路过来觉得口渴得紧,央着素琴姑娘给我冲杯茶吃呢,见姐姐没醒她便去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看向她:“佟姑娘来,是有事吧?请直说。”
“看来姐姐知道我呢,都没有问一问我是谁。”她笑容甜美,流淌着恣意的青春妩媚:“我从哥哥那里听过姐姐的不少事,一直钦佩不已,早就想来结交姐姐了,只是觉得太过冒昧,但今天终究还是没忍住。”
我不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等她继续说。她见我不接话有些尴尬,却仍是笑得很甜:“最近哥哥总是唉声叹气一副发愁犯难的样子,我知道他是为朝政烦心,我又帮不上什么,只是觉得同为女子,也许我来跟姐姐说说,姐姐能想通?于是我就擅自来了,还望姐姐不要见怪。”
我虽然疑问重重,却仍是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她明显被我的反应疑惑,估计原本准备好的应对话语完全没了用处,只能有些尴尬地笑笑,继续说道:“难不成姐姐在这深宫中竟什么都没听说么?还是恒哥哥什么都没告诉你?”
恒哥哥?我盯了她一眼,她见我如此难掩得意,轻拍了自己的嘴几下:“啊呀你看我,虽说是恒哥哥允许我这样叫他的,但我怎能还这样称呼如今的摄政王未来的皇上?真是该打。姐姐你可别告诉王爷哦!”
我心内在冷笑,面上却仍是淡淡的不在意:“说正事罢。”
她有些悻悻,但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听哥哥说,太子一直不肯禅位呢,每每在朝堂上也不断难为王爷,南边那些旧部又一直虎视眈眈……其实也难怪,太子已经失去了权势,如今不过是傀儡而已,他所求的不过是妻儿平安罢了,可王爷就是不愿意给他想要的东西,这怎么能谈得拢?姐姐,你说是不是?”
“接着说。”
她变换了神色,一副疼惜委屈的样子:“王爷原本就该是皇上的,可从前年纪还小,生生被人夺了皇位也毫无办法,连母亲都被害了,这等深仇大恨怎能不报?现下好不容易重回宫中手刃仇人,却因为太子的阻碍苦苦无法顺利登基,本来我哥哥他们都建议杀掉太子,大不了再次征战,可王爷仁慈,怕激起南边兵变再致生灵涂炭,所以迟迟未动。”她揣摩了一下我的表情,缓缓说道:“依我看,这事儿若是没有姐姐出马,还真是一时半会解决不了。”
我的微笑透着凉意:“我该如何出马?”
“太子所求不过是斯兰郡主和姐姐的平安,若是姐姐应允,我哥哥会做妥善安排,太子和姐姐带着斯兰离开京城远遁他乡,此后不再回京,去外面过逍遥平安的日子。当然,一定会给姐姐一笔可观的银子,保障姐姐下半生衣食无忧。”
我盯着她的双眼,恨恨出声:“佟月眉,你是喜欢湛恒喜欢疯了才会疯言疯语吧?我怀着湛恒的骨肉,你让我跟太子远走高飞?好歹毒的心肠!”
她惊讶地看着我:“王爷的骨肉?”转而了然微笑:“姐姐,我也不傻,在我面前何必再伪装?我知道你害怕,想用肚子里的孩子来拴住王爷一直对你好,将来给封个贵妃当当。但是姐姐,你和太子才是夫妻,他又曾为了你有喜大肆宴请皇亲,这可是世人皆知呀,若不是自己的骨肉,太子能心甘情愿戴上绿帽子?他大可灭了你沈氏全族,为何要帮着你隐瞒?还是姐姐太过聪慧,让太子和王爷都相信这是自己的骨肉?”
“滚!我没有必要跟你解释!”我手一指门:“马上滚!”
“姐姐,太子信誓旦旦地说这是他的孩子,即便你真的怀着王爷的骨肉——”她终于露出了冷笑:“也没有人会相信。”
“我用不着你们相信,湛恒他明白我就够了。”我不再看她,声音冰冷:“滚出去,我不想喊人来架你出去。”
她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逼近我说道:“何必呢,既然已经帮过王爷这么多次,何必这一次就如此不肯?姐姐就这样留恋荣华富贵吗?还是真的深爱着王爷?若我是姐姐,就宁肯和太子一起出宫过平顺日子,也不会留在一个一直利用自己的男人身边。”
我一阵惊慌,不由得转头看向她,声音都有些发颤:“你说什么?”
“王爷在西北剿匪的时候曾经诈死骗过敌军,然而最开始也没有及时告知姐姐真相,而是姐姐寻死觅活,这样才让太子也相信了王爷是真的死了,不然太子派人暗杀的话,王爷可要腹背受敌了,怎能一举歼灭匪寇大获西北全境?回京受封的时候,王爷明明是去斩草除根免除后患的,但用姐姐做掩护,姐姐还帮着王爷逃出宫禁;后来又被王爷带着一起失去踪迹,让太子心神大乱,好让王爷重得兵符;及至最近,若不是王爷先带着姐姐离开皇陵,又把皇陵重新修好像是殉葬已经圆满结束了一样,再放消息给太子,太子怎么会在夺宫的关键时刻单骑出宫寻你?”
一桩桩,一件件,竟都与太子所说严丝合缝,毫无错漏。
我脚下有些发软,之前回避去思索的疑窦尽数翻涌而来,形成一张紧密的网,缚得我透不过气来。而佟月眉却仍然没有放过我的意思,得意地看着我说:“姐姐,如此看来,对你有几分真心的人是太子,不是王爷呢。至于王爷现在为何对你处处呵护,还许以皇后位份,听我哥哥说,不过是因为利用过甚而太过歉疚,而且还顾念着从前的些许情意罢了。”她起身向外走去,回头嫣然一笑:“姐姐,别赖在这儿了,还不如趁着大家面子上还过得去就趁早离开罢,免得闹到最后撕破脸,那可真没什么好下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43
佟月眉走了很久,我仍然伏在软榻上无法起身。把自己蜷成一团,不断地告诉自己刚才她说的那些话都是编造的,都是和太子串通好来离间我和湛恒的!可自欺能欺人却总也欺不了自己,脑子里嗡嗡乱响,佟月眉的那句“一个一直利用自己的男人”不停在我耳边回荡,印证着太子说过的一切,由不得我不信。然而我又压根不愿相信……
素琴进来快步走到我身边:“小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大力推开她:“你去了哪里?!是不是故意走开让那个女人对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你也是跟他们一伙的吗?”
素琴跌坐在地上,委屈地说:“小姐怎么了?奴婢看小姐还没醒,那位佟小姐又要吃茶才出去的,可回来的时候遇上王爷命人抬来了好多东西,奴婢领着人收拾到现在啊。”
“什么破烂玩意?全给我扔出去!”我大声吼着,素琴凑近看着我:“小姐,是王爷惹了你?是不是刚才那个佟小姐跟你说了什么?小姐你别信她啊,所有人都知道她想得到王爷都快想疯了!说的话都是故意气你的!”
“她说的都是真的。”我忍不住地哀伤,酸意弥漫在全身,努力去想着湛恒对我的好,想证明一些什么,可那些利用全都清晰地展现在眼前,无法回避,无法逃脱。
素琴扶住我:“到底怎么了?什么是真的?”
我不想把刚才的事再说一遍,只是吩咐道:“把你的宫女装束拿一套来给我。”
每天快到用膳时,湛恒身边的宫人就会前来知会我一声,要么是说湛恒很快过来,要么是说朝务繁忙暂不前来。这一日宫人来的时候,我装作无意地问道:“王爷在忙些什么?”
宫人讨好地向我细细汇报:“还在与监国殿下及一众大臣商议水患的事情,可能要到深夜了,娘娘先用饭吧,王爷吩咐奴才给娘娘带来了一些吃食,请娘娘享用。”
我让素琴收下吃食,打发了宫人离去,快步走入内室换上了素琴的宫女装束。素琴担心地看着我:“小姐你真要这样吗?有什么事儿不能直接问,还非要去偷听……”
“还不知道能不能听到想知道的东西。”我看看外面天已擦黑,悄悄从后院的小门走了出去。
素琴的装束是凤翔阁掌事宫女的衣饰,一路行去没有任何人阻拦,还有些宫人蹲身行礼。我装作有些咳嗽拿了丝帕半遮了面颊,微微点头便错身而过,天色朦胧也没有人看清。到了御书房门口,我故意站在灯笼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那值守的宫人看见我便笑道:“是素琴姑娘吗?这么晚了是娘娘有何吩咐吗?”
我压低了声音道:“娘娘有些话要我带给王爷,但不想让别人知道。”
宫人陪着笑:“素琴姑娘你看看,这里面的人哪一个奴才能开罪得起?王爷议事的时候是决不允许有人进去打扰的,奴才实在不敢禀报啊。素琴姑娘等等吧?”
“娘娘的吩咐急如星火,奴婢也不敢耽误啊,况且你也知道王爷对娘娘是怎样,若是耽误了,王爷怪罪下来……”
宫人急得乱转,我低声建议:“不如你悄悄放我进去,我对王爷说了话就走。王爷身后的幕帘,我就站在那里,不会被发现的。王爷见是我,也不会怪罪你的。”
宫人想了想,打开了御书房的侧门。
我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那些说话声渐渐近了,我站在宽大的幕帘后,湛恒的声音就在幕帘之前。我听着那些大臣禀奏着水患事宜,湛恒间或说几句提纲挈领的话,又有太子的声音传来,针锋相对毫不相让。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大臣们陆续退了出去。湛恒似是隐忍了许久,劈头盖脸便是一句:“你到底要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