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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没有想到我如此直接,默了一会儿说:“就没想过他在途中救下你吗?”
“殿下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可能会,如果我心情好的话。”太子坦然一笑,云淡风轻地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只不过于他而言,这机会定然不会是轻易就能得到。”他望进我的双眼:“我一直很想知道,他对你,到底能真心到何种程度。”
我隐约猜到他的意图,心中并无波澜,反而有些可怜他:“在殿下的眼中,柳轻眉和斯兰,与皇位,二者若只能得其一,殿下如何选择?”
他却没有我料想中的犹豫迟疑,立即答道:“斯兰。”
我微微惊异于他的毫不犹豫,他又补充道:“我唯一的骨血,任何东西都不能与她相提并论。”
太子对斯兰的宠爱人尽皆知,只是……“你以后还会有别的孩子,天家最不缺的便是子嗣。到那时,希望你还能一如今天这般毫无犹豫。”我轻叹:“你选择斯兰,我……替她高兴。”
“他若也能这般斩钉截铁没有一丝迟疑……”太子的眼中有些纠痛掠过:“我也会……替你高兴。”
我的心仿是被一只手捏了一下,不重,不轻,却恰恰捏在最软糯的地方,让我整个心都轻轻一颤。
素琴焦躁不安地在我面前走来走去,见我沉静如常,不由更加焦虑:“小姐你怎么都不担心害怕?殉葬啊!要你殉葬啊!皇上眼看着是不行了,小姐你要大难临头了!快想想法子逃命啊!这外面围得跟铁桶似的,根本没办法通风报信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坐下。”我冷静地看着她:“没有比这更糟的情况了,着急有什么用?”
“老爷现在知不知道小姐要殉葬的事儿啊?王爷会不会来救小姐?”
“皇上大行之前,他最后的旨意是不允许外泄的。不到那一天他们是不会知道的,除非有人冒着灭族的危险去通知他们……但那几个老臣和我父亲的关系……我无法确定。”我脑中回荡着太子的话,揣测着说:“殉葬路上不知会出什么岔子,也许我不会死。”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我不能死。”
素琴蹲下摸了摸我的肚子,惋惜地说:“小姐当初若是嫁给王爷,现在可不知道要怎么欢欢喜喜地享受当娘亲的日子了,哪至于……皇上怎么能让小姐殉葬?老爷夫人的脸面要往哪里搁?外头的人还不知道怎么说得难听呢,说不定怀疑小姐肚里的孩子是……”她没有再说下去,低了头默默难过。
我揽住她的头靠在自己身上,轻轻拍拍她。这丫头从小就跟着我,情谊堪比亲姐妹,她对我的担忧甚至比我自己还要多。她与斯兰一样,是这深冷的东宫里最能温暖我心的人。
这一次的软禁与以往都不同。从前被限制在寝殿不得出入,但凡是我需要的东西都能让素琴去取,斯兰也能随意来陪我。然而现在,即使是斯兰,也只能在寝殿外与我隔门说几句话,还是在宫人的监视之下。每日的吃食异常固定,再无花样翻新,全是千篇一律没有变化。
唯一能随意出入东宫的人,只有太子。他来的那一日我正在午睡,素琴说他默默立在我床前看着我,神色平静如常,看不出喜怒。
如此被当做囚徒一般地软禁了十多日,在一个深夜,宫中的大行钟沉重地敲响了。我被钟声惊醒,素琴慌张地跑进来,结结巴巴地说:“这是,这是皇上,龙驭归天了?”
大行钟只会因为这一个原因敲响,我缓缓点了点头。只半盏茶时分,便有七八名宫人鱼贯而入,为首的一个手里捧着一套衣饰,对着我说:“请太子妃娘娘更衣,奴才们伺候娘娘去皇陵。”
我心里一慌,宫人们已经展开了衣衫,是一套惨白的孝服,但在衣襟和袖口都用金色丝线绣了锦簇团云,一看便知是殉葬的特殊服饰。素琴一见那纹饰顿时哭了出来,双手护着我不让我更衣。然而那些奴才拉开了她,我也摇头示意她无需再多做挣扎,以免冲突起来伤到了腹中的孩子。我沉默平静地更衣,在观音像前叩拜,取下一直供奉的佛珠重新绕回自己手腕,用衣袖仔细遮住。奴才们也完全无话,利落地做着自己的事。很快穿戴完毕,奴才们看起来是跟随,实则是押送地纷纷站在我的周围。素琴低声唤着我,眼泪一直没有停,我沉声对她说:“素琴,无论如何,好好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40
很久没有出过东宫了,外面的一切已被一片惨白所覆盖,所望之处尽皆身着孝服之人。我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天的一地雪白,湛恒费尽心思的六月飞霜,嘴角不自觉绽出了笑容。宫人们都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何即将殉葬的人还能笑得出来。
“想好怎么逃跑了?”身后传来太子的声音:“守卫如此森严,难道你们还能暗通消息?”
我只是淡淡地说:“将死之人就不能是平静的么?非要哭喊叫嚷跪地求饶?”
太子看了看我,缓缓地叹了一声:“夫妻一场,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我不由得有些可笑:“不应该是赶着登基吗?免得被人捷足先登。”
“想知道他的情况也不必这么拐弯抹角。我本就打算告诉你的。”太子四下一望:“你看这宫里,仍还是我的人,就该知道他还没能进来。即便有三十万虎狼精锐,也不敢贸然在父皇刚刚宾天就擅闯宫禁。他现在,应该就在外头不远的某个地方,等待着天亮。明早宫门大开,各位亲王都可入内谒见父皇最后一面。”
我的心思转得极快:“那时,你已端坐在龙座上了吧?”
“可不是么,那时再带兵入宫也无用了。”太子笑笑:“所以如果想捷足先登,只有今晚这深夜,才可行事。”
“看来今晚注定无人入眠。”我看向他:“斯兰在哪里?”
太子深深看我,似乎为我担心斯兰而有些许感动:“她很好,你放心。”
我点头:“你是最疼爱她的父亲,我放心。”
一路缄默地走到了宫门口,太子看着那缓缓开启的宫门,忽而问道:“恨我吧?”
我亦看着那仿佛宣告死亡之路的大门:“彼此彼此吧。”
“我恨的不是你,从来都不是。”他的声音里带了颓唐和低迷,转而又说:“怕么?”
“殿下这是有愧疚?若真的有那么一丝半点的歉意,就放过我的家人吧。”我蹲身行了一礼便走,他却拉住我:“如果他没有出现,你就等着我。”
我一怔:“出现?等着你?”我立马反应过来:“你放消息给他,让他知道我会去殉葬?”
太子的样子等于默认,我有些怒意:“你是让他在救我和入宫夺皇位之间选择?殿下,你的招数永远都是这样的威胁吗?”
“谁让他最吃这一套呢?最简单重复的反而是最有效的。只不过这一次我没有什么把握,因为皇位的诱惑,大概没有人能抵挡吧。他准备多年尽在此一搏,你说他会放弃么?”
“即便他放弃我,我也不会怪他。”我定定地看着太子的双眼,无情地打碎他那劣质的阴谋:“我,与他的国仇家恨抱负理想相比,根本微不足道。自从嫁进东宫,我虽存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奢念,但事到临头,我并不会为那一点点带给无数人灭顶之灾的念头,而肝肠寸断不依不饶。对一个人好就应该成全他,而不是成为他的负累。殿下,这大概就是我与你最大的不同,你恨一个人就要折磨到底,而我的恨,只愿随着我自己的离开而消失。”
太子并没有为我的这番话所动:“那是你恨得不够深。你对我的恨,多半还是恨天意弄人罢了。如果你对我的恨噬心刻骨,夜不能寐,你就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并无半点过分。”
“既然如此,殿下就继续恨吧,反正无论怎样,今晚过后都会有个了结。”我向着宫门走去,他似乎在身后一直望着我,没有离去。宫门在我身后沉重地关闭,吱吱呀呀的声音分外刺耳。却在关闭的一瞬间,太子的声音近了很多,在我脑后回荡:“九色花是怎么绽开的你还记得吗!”
我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他,他在那闭合的夹缝里神情担忧,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直到宫门紧闭。
出宫后上了马车,飞奔在去往皇家陵园的路上。我惴惴不安地坐着,满脑子都是太子的话。湛恒真的会出现么?如果他没有出现,我会被活活闷死在皇帝陵寝里么?太子让我等他又是什么意思?
陪我同去的宫人都体格健壮,看来是为了以防万一我逃跑或是反抗。我悲哀地怜惜着腹中骨肉,之前的镇定克制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马车停下的时候,我的脚都有些发软。宫人们架着我下了马车,眼前是一片依山而建的陵寝,镇守的石兽列在两侧,已有些侍卫和宫人在忙碌着,准备迎接皇上的棺椁。我被半拖半架地带向陵寝入口,挣扎反抗没有丝毫用处。然而随着那陵寝越来越近,我却突然发现那入口的石门有些奇怪,样子眼熟得像是在哪里见过。
九色花!太子说过的九色花!还是从前年少时在宫中伴读,太子曾说过一个九色花的传说,这种神奇的花朵上有九个花瓣,每个花瓣一种颜色,在凋落的时候是一片一片依次落下,而开放的时候却是依那颜色渐次由深而浅地一片一片张开。
这陵寝的石门仔细看去就是一个九色花的布局,只不过全是规整的方形,还印刻着张牙舞爪的飞龙。我心念一动,太子是在告诉我若是被关入了陵寝如何自己逃出来吗?要知道这石门一旦关闭是无法打开的,但每个设计建造陵寝的工匠都会在石门上做些记号关卡,以便万一自己也被殉葬可以逃出生天。难道这九色花就是那记号?开启石门的方式就是那九色花的绽开顺序?
来不及再多想,我已被推进了石门。那九色花果然动了几下,与太子说过的故事完全吻合。我心下稍安,想着等会自己可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