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是一双白洁有力的手,帝姬原只当是跟前宫婢,可是触到之后便觉得有异。她心里一跳,待要看又怯懦了。日光下的人影斜陈在她足前的草地上,颀长俊秀的身条,束着发冠,绝不是随扈的太监。可是整座寺庙都戒严了,怎么会有外人在呢!
她慢慢抬起眼,对面的人正低着头仔细拿手绢包扎她的伤处,单看见一对浓眉,还有直而挺拔的鼻梁。
“你……”
他终于和她对视,一双光华万千的眼,笔直撞进人心坎里来。她居然长长松了口气,是南苑王。
他放开她,谦谦的君子人模样,温文笑道:“长公主要摘枣儿么?树上刺多,摘的时候得留神。这么的,你在边上接应,我来替你摘。”
他个儿高,探手一够,不费吹灰之力。帝姬张着荷包站了半天,想想又觉得不大对劲。
他怎么来了呢!是有事求见太后,还是为别的?一想到“别的”,自己禁不住红了脸。心底里隐隐咂出一丝快乐,渐次扩大,越来越鲜明,再多的礼教都压不住自发上扬的唇角。风吹散了鬓边的头发,痒梭梭拂在颊上,她歪脖儿在肩上蹭了蹭,恰好他回过头来看她,她怔了下,愈发难为情了。
两两缄默总有些尴尬,她说:“那天的事想向王爷道谢,一直没寻着机会,今儿倒是凑巧。”
他和颜道:“小事罢了,不足挂齿。只是长公主日后要多加留心,这种心怀叵测的人务必要远着。幸亏这事肖大人接了手,姓赵的在东厂也是活罪难逃,要不我离了京,真有些放心不下。”
这话怎么说呢,什么叫放心不下?她垂首揉弄荷包上的缎带,酡红的脸,在太阳光下鲜洁得花儿一样。不好意思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转而道:“你让庶福晋带进宫的东西我也很喜欢,多谢你。”
他只是笑,“小玩意儿不值什么,喜欢就好。”说着转过身眺望远处庙宇,稍顿了下又道,“今天费了大力气,才求得肖大人放我进来。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来同长公主道个别。明早我要回封地去了,等冬至祭天地的时候才能再来京城……”他似乎有些苦闷,眉心拢了起来,“其实里头相隔时候并不长,两三个月而已,不知怎么有点迫不及待似的。人还没走呢,就开始想念,长公主会笑话我吧?”
帝姬背过身去,心跳得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勉力稳住了声道:“王爷这话我不太明白,是因为端妃娘娘要留庶福晋在京,王爷才会如此么?或者今儿来找我,是想请我从中斡旋,让庶福晋跟你回南京去?”
她是有意装糊涂,他也不着急否认,话锋一转道:“许是在南方住惯了,总觉得江南的气候比起北地来要宜人些。金陵是久负盛名的古都,若是有机会,将来迎公主过去逛逛,良时必定要尽地主之谊,好好陪公主游历一番。”
一个没出阁的姑娘,怎么可能独自去那么远的地方,他话里的隐喻耐人寻味。帝姬含糊道好,究竟心里什么想头,冷暖自知。
“彼时年纪尚幼,行事也不稳重,多亏遇上了长公主。时隔多年,偶尔做梦还能梦见。可惜藩王不能常进京,即便面圣,公主在深宫之中,想见也难,所以梦里看得见身形,看不清脸。”他回过身来,眉眼含笑,目光专注。绿树白塔间的的翩翩公子,自有天成的神韵,不需要做什么,只要站在那里,就足叫人刮目相看了。
帝姬盈盈一笑,“芝麻绿豆大的事,叫王爷惦念这么些年,倒弄得我怪臊的。”
“于公主来说是小事,于良时却是天大的恩惠。那时恰逢朝里有人弹劾我父王,若是我这里出了纰漏,话到有心人嘴里又是另一种滋味儿。回禀上去,我父王的脸面也没处搁了,所以公主的善行,必然要叫我惦念一辈子。”说着嗓音低沉下来,微微的一点沙哑,有种愁苦的况味,“ 今日一别,下次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怕只怕下次来京时听见长公主的婚讯,那个时候再想像今天这么说话可不能够了。”
帝姬一颗心被他搅得七上八下,不知道他兜兜转转是什么意思。这么钝刀子磨人实在难熬得很,她心里隐约也明白,已经涉及婚嫁了,可能接下来就该掏心挖肺了吧!她腼腆道:“这是没法子的事……王爷要是有什么话要交代,庶福晋常在宫里走动的,叫她带到就是了。”
他不言声,眼睛里却有千言万语。金丝发冠后的组缨垂挂在肩背上,风一吹,回龙须穗子丝丝缕缕飘拂起来,莫名把视线隔断了。就那样觑眼相望,枝头鸟声啾啾,一只黄鹂腾飞出去,翅羽拍打出楞楞的声响,才把人思绪重拉了回来。他复一笑:“有的话可以托人转达,有的话却不能。长公主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帝姬是善性姑娘,他的语调总像给人心头上了重枷似的,托付的事便也不忍心拒绝,颔首道:“王爷请讲,我办得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等我三个月。”他突然说,走近一些,广袖下的手指隔着那块缂丝云帕,悄悄握住她纤细的腕子,“良时对公主倾心已久,今生能得公主相伴,死而无憾。只不过宇文氏没有尚公主的先例,想是朝廷有意规避的,可我……想试试。我等了七年,等公主长大,如果这趟错过,恐怕这辈子再没有机会了。”一头说着,一头垂下眼睫,“公主是怎么瞧我的呢?会不会觉得我有意攀附?宇文氏虽是小小的藩王,在江南尚且能够自给自足,公主下降,我给不了更多的,却可以许公主举案齐眉,相携白首。府里那些姬妾,讨回来也是碍于祖宗规矩,公主若是瞧不上眼,或是遣散或是送到别苑去,都听公主的意思。那么公主……能应准良时么?”
虽然早在暗里设想过千百回,他一说出口,还是叫她手足无措。似乎一切都来得太快,快到令她招架不住。她凝目看他,这张脸,真像前世里就见过的。不是八岁那年残留的记忆,截然不同的感觉,熟悉的,思念过,触摸过,沧海遗珠,失而复得。她心里安定下来,明明欢喜,脸上仍旧轻描淡写,避开他的目光,轻声道好:“我等你三个月。”
相信宿命么?其实遇见一个对的人,就像是宿命,心甘情愿地停滞下来,不管你身处什么位置,把自己交付他,觉得自己今生有依靠了,开始随波逐流。比方音楼和肖铎,虽然她从来没有向她透露过什么,但她都知道。那夜立柜门上的裙角、屋子里挥之不散的瑞脑香,他们有情,所以音楼这样的傻大姐可以在后宫这口大染缸里安身立命。
其实她也喜欢肖铎呢,喜欢了好多年,可惜不能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她和音楼不同,音楼是紫禁城的一部分,他们可以相互扶持着,即便需要避人耳目,仍旧近得触手可及。她却不行,她终究要离开,下嫁他人,甚至不能留在北京城里……这样也好,遗憾之余又觉得完满。总算可以把心收回来了,眼前这人和肖铎有些像,一样的青年才俊,一样的沉稳可靠。退而求其次,对自己也是种宽宥吧!
作者有话要说:菩萨保佑我一发成功!!!!!
、第78章 自足娱情
文殊殿里的直棂窗悄悄落了下来;彤云缩回身子道:“不知南苑王和长公主说了些什么;我瞧他们处得挺高兴,南苑王还拽着长公主不撒手。
蒲团上的人合什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这回可糟了;要劝也劝不住了。怎么办呢;全看各人造化吧!”
彤云摇头叹气;“真凑到一块儿;将来长公主多难啊;站在哪头好?要我说宇文良时缺德得紧,好好的人叫他拖进棋局里,不摆布死不踏实么?”
“他管那些个!尚了公主他就是皇亲;这年头;情义值几个大子儿?”音楼也觉得没计奈何,数着佛珠道,“厂臣给长公主提过醒儿,人到了这种时候,什么话都听不见去了。你瞧那南苑王,长得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年轻姑娘架不住他的手段,几句好话就哄得找不着北了。”
彤云唔了声,再想说什么,站在神案旁咽了两口唾沫,脸色一下变了。音楼心里发紧,跪得起不来身,仰脖儿问她:“怎么着?又不舒服了?”
她说没什么,“胸口堵上一阵,一晃眼就过去的。太医瞧不出所以然来,我们家祖上也没听说有死在心病肝病上的,料着不是什么大症候。”瞧她跪了半天了,在边上劝慰着,“您忒实诚了,跪着上瘾是怎么的?起来吧,赵老娘娘不在,偷会儿懒不要紧的。说起来那天冷不丁听人这么称呼她,真叫我笑得小肚子抽筋。这名号是谁取的?听说是肖掌印的手笔?这么会损人,谁得罪他可算倒了八辈子霉了!”正前仰后合,错眼儿朝门上一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她笑了半拉憋住了,蹲身叫声督主,自己识趣儿,敛着裙子退出去了。
音楼仍旧跪在那里敲木鱼,笃笃之声不绝于耳。
他先头忙,到这会儿才得闲。那些后妃们都安置到行宫殿里去了,她们忙着找高僧摇卦解签,他趁着去方丈室交接布施账目的当口遁了,知道她在这里,心里热得一捧火似的,着急忙慌赶过来,来了见她还在装样,不觉有点好笑。踱过去,立在边上探看,“娘娘的法事要做到什么时候?”
她拉着长音说:“我得对得起旧主,毗卢阁不停,我有什么道理溜号啊!”
“你还真把荣安皇后的话当回事?”他背着手弯腰道,“意思意思就成了,先帝看得见你的忠心。”
她兴叹起来:“我在这儿跪着,先帝在上头叉腰琢磨,心里八成嘀咕呢——这姑娘是谁啊?瞧着有点儿面生,别不是认错亲了吧!其实先帝压根儿不认识我,我连圣驾都没见过一回。”
“所以我说,面上带过就行了。”他把一条胳膊伸到她面前,“娘娘请起吧!跪了这半天,膝头子都跪破了,臣看了要心疼的。”
她红着脸低低啐一声,到底搭着站了起来,扭头问他,“是你把宇文良时放进来的?他和婉婉在舍利塔那儿叙话呢,不知道说了什么,我怕他哄人,婉婉着了他的道儿。”
他低头拂了拂牙牌,“咱们不是佛祖,天下事多了,再忧心也不能代人家做决定。我知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