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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怨自艾,只想:反正自己现在父母全无,不如当一个兵,跟了斛律叔叔去征战沙场。眼见几个兵士抬了一口大箱出来放在马车后面,便又进二门去了。高肃瞧瞧四下无人,偷偷溜上马车,打开一看,俱是青枣,也不知道斛律叔叔为什么要带这么多青枣出门,也顾不得这许多,见到旁边另有一钵,便用衣襟兜了青枣放入钵中,兜了几兜,钵中放满,箱中便空出小半,眼见府里又有人出来,忙爬进箱中躲了起来,箱中虽挤促,但幸好这旧木箱箱身与箱盖之间留有一线空隙。并不嫌气闷。刚藏好,便觉车身沉了两沉,显然有两人先后上车。借着外面有灯笼光亮,高肃从缝中望去,只见一个青衫,一个黑裳,都是壮汉,却看不到头脸。
只听青衫人说道:“事情怎么弄成这样?万景他到底想干什么?”听声音高肃便是大喜,正是斛律光。那黑裳人声音更显老成谨慎一些,道:“说是为了咱们交代的事,但这几年不见,狗子他又是那个急躁又多疑的性子,现在他究竟想干什么我们恐怕也不知道了。”这声音却也熟。高肃想了一想,竟是右仆射段韶的声音。段韶是军中将首,却不知道是什么事要惊动他?正在想时,有车夫上了车,马车驾动起来驶出街道,便是越来越快,高肃悄悄把枣子拨开,让自己能够由横躺变成竖立起来便舒服一些。他从小尚武,于这军中的事都听得极熟,一边挖着青枣,一边便想起,这狗子好像便是东魏降了南梁的叛臣侯景的小名,万景也正是侯景的表字。他们所说自然是侯景无疑,却原来段韶和斛律光似乎也还与候景有着关联。
高肃知道,若说斛律光是东魏第一勇士,这段韶便是东魏第一将才,他与侯景二人曾护佐祖父高欢,也是打下这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开国元勋。立国后,自孝武帝元修出逃至长安,结援宇文泰为相,以长安为都,建西魏。高欢便一直视西魏为眼中钉。其时,西魏与东魏相比实力十分悬殊,东魏壮大,西魏国狭民穷兵少,大概民众不过千万,能调用的军队不过三万余人。高欢并不曾放在眼里,曾举十万兵进攻,谁知宇文泰良将之才,用兵如神,便被西魏大败。高欢只带了六七个随从出逃几乎丧命,多亏段韶神箭,于乱军中救下高欢。虽段韶、侯景二人都有率六军之才,都是军功赫赫,性情却大不相同。段韶温良谦恭,清正廉洁,以德服下。侯景桀骜不驯,自视甚高,除了高欢、段韶二人之外,连斛律光他也不看在眼里。每次打仗,均以重利驱使部下,常纵兵抢劫,抢得财宝众人分享,却也甚受官兵拥戴。他是羯人,官高权重、实力雄厚,因此飞扬跋扈。轻视高欢之子高澄,曾扬言说:“高欢在,我不敢怎么样。高欢要是死了,我绝不能与鲜卑小儿(高澄)共事。”高欢生前久攻西魏不下,终于智尽力竭病故,死前曾嘱咐子孙及部下,对段韶的评价是:“凡军旅大事,都要和段韶商量。”说侯景则是:“侯景狡猾多计,而且野心勃勃,我死后不能再用。”
高澄继位后,忌惮手握重兵的侯景权重。开始设法夺侯景兵权。侯景果然拥兵反叛,眼看高澄派大军进逼而来,被逼不过。便举六州降西魏,又举十三州降南梁。西魏宇文泰也是一代将才,乃是北魏未分裂时高欢最想收为己用之人,可见宇文泰之才,他也信不过侯景人品,心恐纳降不成反被侯景趁势进取反攻,采用计策分派大军让荆州刺史王思政一州一州接收侯景领地,又召侯景只身入长安封官。侯景在东、西魏两边夹攻下,转投南梁。
高肃只想:“怎么段爷爷和斛律叔叔跟这叛臣还有联系?”又段韶与斛律光是便服只身外出,并未带兵马,显然并非仗事。马车一路疾驰飞奔,并没有要停下的迹象。此时外面、里面都是黑漆漆一片,高肃咬了几颗枣吃了,便摇摇晃晃,昏昏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又在摇摇晃晃中醒来,马车仍然在快速行进,不过高肃发现他已经不是在枣箱里,而是很舒服的睡在席上,身上还盖了东西。车里光线昏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是能听见段韶和斛律光仍然在低声说话。段韶道:“不管有没有找到那本书,是时候该叫他回来了。”
斛律光道:“现在叫他回去,恐怕已经晚了。”又道:“如果真有这一本书,现在的他即使拿到也极有可能占为己有,他心性太大。”
高肃听了,只想他们在说什么书?莫非便是‘凤舞九天’?早已睡不住,爬起来先行礼,只见眼前两人相对而坐,一个大胡子正是斛律光,一个四十多岁,面目和蔼的正是段韶。忙道:“侄儿见过段公,斛律大人。”等不及又道:“斛律叔叔,你不要送我回去,那书我知道在哪里。”
斛律光只略一笑,道:“你怎么会知道?”
高肃道:“我在相叔叔那见过,自然知道,斛律叔叔的书怎么会在相叔叔那里?”
斛律光略有一怔,想了一想恍然大悟,道:“咱们说的不是那本教人武艺的书,是另一本专教人打胜仗的书。”
高肃才知道想错,便又道:“那也不要送我回去,我要投军从戎,我要当兵打仗。”
段韶、斛律光相视微微一笑,段韶道:“我们也没说要送你回去,你看看外面。”高肃听了,果然走去拂了布帘,只见外面天高地阔,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此时天色已经拂晓,在右手边天地相接处红霞欲染,显然马车正在往南行,果然不是回家。高肃是第一次离家出远门,初次见了这无边景色,又在马车疾驶之下有清晨新鲜甜美的和风迎面扑来,便犹如笼中的鸟儿展翅飞上天空,心里说不出的兴奋激动。正在痴望。只听里面斛律光似是自言自语说道:“也不说一声,便偷偷离家出走,还要大将军到驿站派人回去报信,这要是兵,便是个逃兵,这么不守规矩纪律的兵,我军中却是没有,也不会有。”
高肃听了这话顿时没了兴致。回去辩道:“我以前不是兵,自然不用守军纪,以后当兵了便不会再犯。”倒也说得有理,让斛律光答不上来。段韶便笑了。
高肃道:“现在往南走,是要去南梁找叛臣侯景吗?”
段韶笑容一敛,正色道:“侯将军不是叛臣。”
斛律光皱了眉,低着头似是自言自语道:“是不是叛臣,现在还说不定。”
段韶也不反驳他,只对高肃道:“这事还得从你祖父说起。当时咱们还不是东、西魏,而是一个北魏。”又望了高肃,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高肃点头,道:“我知道。”
段韶便又道:“当时有一个姓刘的小尉,他家是猎户,家里很穷,他父亲在山里打猎之余,便偶尔也干一些挖坟盗墓的勾当。”
高肃‘啊’了一声,心想,这挖坟盗墓可是这天底下最令人不耻,要诛连九族,遗臭万年之事。
段韶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点一点头,道:“这事自然秘密,到他临死也没有一个人知晓,他死前才告诉儿子。有一天,这个姓刘的小尉来见你祖父,献上一卷宝物。”
高肃见段韶停顿,好奇问:“便是你们所说那教人打胜仗的书,对不对?”
段韶见他聪明,点一点头,道:“那是一卷残破的竹简,穿简的麻绳已经腐烂,残缺不齐,只剩下一小部分。因此不知道叫做什么名字,也不知道是谁人所写。但是,从那部分里面所讲的内容来看,是详尽记录孙武一家战事的文字和图画。”
高肃又是‘啊’了一声,这孙武自然是他最崇敬的历史人物,便不由问道:“原来他除了孙子兵法,还另外做了更厉害的书。”
段韶摇一摇头,道:“从书内容来看,应该不是孙武所做,可能是他家奴或是门人、亲随,跟随他每一场战役,然后把每一场战役当时时间,天气,地势,敌我双方兵势,部署,胜负等详尽记录,并详尽绘出地形图,双方军阵部署图等。”
高肃呆呆听着,心想:原来这本书并不是教人怎么打胜仗,只是比教人打仗还要厉害得多。
段韶又道:“看了这半卷竹简的只有你祖父和我,以及后来把这半卷竹简偷走的宇文泰三人。我们看后知道其中厉害,才知道天底下还有这等至宝,只想找到全册。便问那刘姓小尉这残卷从何而来。这刘姓小尉却不管怎么许重金、高官都只说不知道,后来,你祖父,”段韶看了一眼高肃,顿了一顿,又道:“你祖父使了一些手段。”这后来手段自然是用刑,碍于高肃,不好明言,继续又道:“那刘姓小尉受不了,在狱中写下几字血书,咬碎自己的舌头自尽了。”
高肃心里充满了同情,只想这人好心把这书献出来,没想到却不能活命,却也可怜,只是事关自己祖父,自然不能说什么。又想这书果然厉害,段韶和宇文泰只看过残卷便是这么百战百胜。成了这天底下打仗最厉害的两个人。
段韶又道:“这人临死前却把这秘密用血字写出,原来这卷残简竟是从刘彻墓中而来。”
高肃也是吃惊,这盗墓的也太过大胆了,只问道:“他盗汉武帝刘彻的墓?”
段韶点一点头,道:“他虽然死了,仍是被诛了九族,还被刘姓后人聚集了上千人把尸首挖出,一块块切了当众生火煮了连骨头都食尽。”其时,挖祖坟是最令人发指之事。有此下场也是理所当然。顿了一顿,段韶又道:“这些年,你祖父一直在查这件事,有一个叫做信都芳的人精通各种算数、地理、量器等奇门异数,你知不知道?”
高肃想了一想,道:“是不是作了‘器准图’的那个信都芳?”
段韶又是点头,只想,这高肃虽只七岁,却是什么都懂,而且肯动脑去想,跟他说话便是十分轻松,又道:“他测出这卷残简也不是原作,乃是复制。”说着,缓缓说道:“这卷复制书简既然作为刘彻陪葬,那么皇家汉族应该是有留存原作的。”
高肃渐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