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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肃整身形端坐帘后,连打小抄的手相书都摆好了在膝盖上。
然而那人出现在门口的一刹,烟发的色泽化作一片雾气,瞬间迷蒙了她的双眼,她的视线一片模糊,灵魂忽然飞走了,只留下一个空壳,呆呆的坐着,没有半分动作。
方晓朗站在帘外,恭恭敬敬唤了一声“鱼夫人”,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透过帘子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
还是瞳儿一声催促惊醒了方小染。他见娘半天没反应,急道:“鱼夫人,这位大哥要算卦呀!”
方小染猛然回神,不由的颤抖了一下,膝上的手相书啪地一下落在地上,赶忙手忙脚乱地弯腰拾起。
方晓朗疑惑地扫了一眼里面显得有些忙乱的身影,问道:“鱼夫人,您没事吧?”
她的手紧张地抱着面前的黑晶球,尽管知道他从外面看不清,还是把脸藏在了黑晶球后。
她变着嗓音,用黑石子镇本地的口音道:“没事,没事。”
手心被黑晶球的凉度冰得透骨,心中号叫不止:黑晶球啊黑晶球,这就是你给我的指示吗?!这个人是我一辈子也不想再见到的啊!
方晓朗也没有多疑,径自坐下,道:“听说鱼夫人卦术精奇……”
“不,不,我其实不会算卦,您不要听那小子胡说,您还是另寻高明吧。”她不能从乍见方晓朗的事实中镇定下来,思绪混乱,只觉得没有心力跟他对话,急急地只想躲起来稳稳心神。
他却偏偏这样近地坐在她的对面,清冽的目光透过帘子盯着她,熟悉到刻骨的容颜近在眼前,他的呼吸甚至拂动了这层薄帘……
她的喉咙忽然有些哽住,泪意冲上眼眶,又强行压下。
这个日日夜夜缠绕在她的脑海里,让她魂牵梦绕,又恨之入骨的人啊。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想抱住他,还是想杀了他。爱和恨的交锋在她的心里缠斗,到最后鲜血淋漓恨不能死的,只是她自己,而已。
帘外的方晓朗却是顿生疑惑。但凡江湖相士,无不自吹自擂,有一分功便吹得十分神,恨不能把自己说成太上老君下凡,而这名“鱼夫人”,为何上来就砸自己招牌?
这样特别的态度,倒让他生出一探究竟的兴趣。非但不走,盯向帘子的目光,反而更犀利了。眉一扬,凉声道:“鱼夫人此言何意?莫非是不想为在下卜卦?在下是带了银子的。”
我不稀罕你的银子!方小染心中默默地咆哮。虽然拚力压抑住心神激荡,开口时声音还是微颤:“这位客官……小的真的不会算命,莫要误了您的大事,您请便吧。”
这样反常的推脱让他更加心生疑窦。这时旁听的瞳儿见这生意要黄,根本想不明白娘为什么有生意上门却不做,不由地急了,扒着桌子沿儿,拚命地冲着帘子使眼色儿,道:“鱼夫人您谦虚啥呢?您不是最会看手相的吗?”
方小染咬牙……
却见帘隙微动,方晓朗已探了左手进来,将手心在她的面前摊开。她吓了一跳,往后瑟缩了一下,呆呆的低头看着这只熟悉的手。修长的手指,清晰的掌纹。单只看着,就记起了它掌心的温度。
只听方晓朗道:“既然鱼夫人擅长看手相,就请帮在下看一看吧。”
方小染几乎没有能力再撑坐下去,颤声道:“您的命理至尊至贵,小的给您算命会折寿的,您别为难小的,请快走吧。”咦?这话貌似不久前说过一次。她这算命先生虽然上岗资格都没取得,但是何等的好命啊,看完了皇后看皇帝,真要折寿的话,还不折了八辈子去啊,她前世究竟造了什么孽啊。
这话落进方晓朗耳中,却惹得他眼睫一跳,目光如利剑般直刺了过来。缓缓开口:“鱼夫人……看出了在下的身份?”
方小染顿时为自己的失言悔青了肠子。呜噜道:“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看出来。”心下惊恐:会不会被认出来?
方晓朗沉默半晌,概叹一声:“果然是民间有高人。鱼夫人的相术果真高明。您放心,我不是要看自己的命理。我只是……想占卜一个人的下落。”
方小染的心脏仿佛被狠攥了一下,痛入魂魄深处。半晌,低声问:“可是找一名女子?”
他的脸上浮现惊喜:“正是。”
方小染闭了一下眼。林清茶前日刚出现在此地,他今日便找来了,还真是跟得紧啊。深呼吸一下,又问:“可是您的命定之人?”
他的瞳色深暗下去:“……不错。”
“那您,找对地方了。”
他呼地站了起来,神情激动:“鱼夫人此言当真?”
一瞬间她害怕他冲进来,再瑟缩了一下,几乎要藏到桌子底下了。喑哑着嗓音道:“是,她不久前还在镇上出现过。您只要耐心寻找,当能找到。”
他听到这话,仿佛蒙了,茫茫然转身走了几步,又走了回来,双手按在案上,焦灼道:“鱼夫人是否能明示?她现在具体在哪个方位?”
“这个嘛……我也说不清哎。”
“还请鱼夫人劳神给些指示……”他的灰眸中居然蓄起了泪,声音颤抖。
她也是头脑混乱,只盼着他速速离开,胡乱指道:“往南,往南边找找看。找不到再往东,往西,或是往北……”
他如领神旨,转身就往外冲去。不料横里扑出一个小身影,死死揪住了他的衣角。低头看去,竟是那男孩儿。男孩一脸不满地扯着他,道:“大哥,您还没给银子呢。”
他恍然大悟,从钱袋中掏出一锭银元宝塞进男孩手中,拍拍他的头道:“多谢小兄弟引路了。”
瞳儿捧着元宝,眉开眼笑。
方小染伏在帘后的桌上,手捂着嘴巴,不知是被眼泪呛到还是怎的,忍不住咳了几声。
方晓朗正走到门口,忽听背后的帘子内传出几声压抑的咳嗽,医者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地止住了脚步。仅凭这几声咳,让他听出了异样。回身问道:“鱼夫人,您可是肺部受过创伤?”
方小染听他问话,知道他医术高明,撒谎瞒不过他,急忙压下哽咽,沉声应下:“是。”
“那就是了。”方晓朗蹙眉道,“您定然是伤后没有得到尽足调养,落下了病根。但凡冬季天寒,就会咳嗽。在下略通医理,给您留个方子吧。”
方小染急忙道:“不必了。”
方晓朗一涉及治病开药,便分外地认真,耐心劝道:“鱼夫人,您这病虽然暂时无大碍,但若是不及时调理过来,待年高之时症状会加重。到时候……”
方小染无奈道:“好好好,您开吧。”
方晓朗径直返回了桌前,瞥见帘后有纸笔,想也未想,就撩起了帘子够了纸笔出来。帘子一起一落之间,隐约看见鱼夫人急忙扭转过去的背影。笔握在手中,不由地呆怔了一下。有那么一丝的异样掠过心头,却又抓不牢。
只听鱼夫人催道:“先生,您倒是开方子啊。”
于是他凝神落笔,方才的那一丝疑惑旋即也忘记了。
方晓朗离开后,方小染伏在案子上,埋头在臂弯里,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忽然感觉到帘外又站了一人,以为方晓朗又回来了,惊得浑身一颤,坐直了身子。却旋即看清了是方应鱼,手拿着刚刚方晓朗留下的一纸药方,静静的看着。
他今天回来的很早,因为昨天林清茶的出现让他觉得不安,只打听了朗中的消息便回来了。还未走近家门时,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自家铺子里走了出来,轻烟般的发色在阳光下分外醒目,匆匆往南而去,瞳儿站在门口热情相送。
心中呼的沉了一下,急忙进到铺子里。只听得帘后传来压抑的抽泣声,案上,摆了一纸药方,上面的字迹十分熟悉。他抬手撩开了帘子,露出坐在那里,满面泪迹的方小染。她睁一双失了魂般的眼睛,怔怔看着他。
这时瞳儿拿着银子,得意洋洋地回来交公,看到方小染的样子,吓了一跳,怯怯唤了一声:“娘,你怎么了?”
方应鱼摩挲一下他的头发:“没事,你去玩吧。”
方小染却忽然醒来一般,道:“不,不,瞳儿别出去玩了,咱们收拾一下东西,快些离开这里。”说着,就匆匆往上站。
方应鱼绕过桌子走到她在前,握着她的胳膊将她按回了椅中,注视着她的眼睛,沉声道:“染儿,你要去哪里?”
她满面失魂落魄的惶然,眼神散乱,几乎不能聚焦,嗓音带着灼痛的嘶哑:“逃跑啊,小师叔,他很可能会回来,我们快逃吧。”
“你看着我。”他忽然狠狠捏住了她的下巴,眼中涌动着些许怒意,又有些许疼惜。
她诧异地看着突然变得凶巴巴的小师叔。
他一字一句问道:“你为什么要逃?”
她迟疑了一下,道:“因为……咱们不是逃亡出来的吗?他说不定是来……追杀我们的。”
“你知道不是。”他果断地否定,“方晓朗再狠也不至如此。你不过是在逃避你自己的心而已。从一开始,就是。”他一开始就看得很清,而且一直陪着她,等她最终逃脱,然后将手交进他的手里。然而如今天他看到:她终是逃不出,甩不掉……
他闭了一下眼,叹道:“染儿……若是逃不开,他既然来了,你不妨……尝试面对。”面对方晓朗,将前因后果弄个清楚,对她来说,或许尽释前嫌,或许就此决绝,总归就让尘埃落定吧,无论如何也比让她抱着解不开的心结、受一辈子的煎熬要好。
对于他方应鱼,也可以得到一个结果,或是一个了断。
却听她泣道:“小师叔……他是来找林清茶的。我不要面对他。不要。求求你带我走。”
方晓朗是来找林清茶的?林清茶刚刚在此出现,方晓朗后脚就到了,分明就是来找她的。那么,刚刚方晓朗是在这里打听林清茶的下落了。怪不得染儿如此难过,真的是让人情何以堪……
他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抬起来,用袖子细细地揩干她脸上的泪,道:“好。染儿,我带你走,可以。可是你听着:这一走,你要彻底背离过去,断了对他的念想,为他流的泪,今日一次流尽,以后,再也不许为他哭了。是你自己选的,要跟我走的。你可明白?”
他郑重的语气,让她清晰地理解了他的意思。——既放弃了方晓朗,选择了方应鱼,就不可再牵挂过去,踏踏实实地,握了方应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