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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郎入室-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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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了一阵。将领忽然高声道:“太后、袭陌毒杀先皇、谋害太子、谋权篡位,行径令人发指,罪不可赦!袭陌理应退位!咱们拥护太子袭濯即位!”

将士们的情绪已被事态的发展激得群情澎湃,该将领原本在军中又极具威望和号召力,他一带头,众人都跟着喊起来:“请太子即位!请太子即位!”

袭羽见时机成熟,给将领使了个眼色,将领会意,立即双膝跪下,高呼万岁。

方晓朗始终一语不发,挺拔的身躯屹立城楼,浅色双眸犹如冰雪碾碎,冰冷的视线扫过全军。衣袂临风,烟发舞作万缕银丝,透着风骨和傲气,有如神邸降世。

底下跪着的人仰视着他,被这迫人的王者之气压弯了膝,十万余众的大军,从前方开始,依次跪伏,像狂风吹折一片森林。

……

方中图听方应鱼讲述完,道:“如此,一切进展得十分顺利?”

方应鱼道:“虽也有数名不服之众,当众处置,以一儆百,大势算是稳住了。双方汇合成一支足足十二万众的大军,留了小部分兵力驻守,其余已于今晨开拔,杀回京城,这江山,不日就可物归原主了。方晓朗担心大军调离之后,玄天教防守空虚,怕有不测,特意拨了支队伍回来镇守。”

方中图扬了扬花白的浓眉,满眼诧意:“既如此,你如何在这里?你身为军师,不是应该跟在晓朗身边辅佐吗?”

方应鱼抬起袖子,掩在口上,咳了两声,才道:“师父,徒儿病了,虚弱的很,若再行军劳顿,说不定会病死途中。”

方小染一听此话,吃了一惊,急忙上前搀扶住他的胳膊,责怪道:“小师叔你病了怎么不说!那就快去歇着吧……”

方中图打断了她的碎碎念,目光沉沉的盯着方应鱼:“军中有鬼仙和晓朗两大神医,你一点风寒小病,倒要跑回来休养?”

方小染也顿悟——对,这点子小毛病,治疗起来对于方晓朗来说易如反掌啊……

只听方应鱼笑笑的、恭敬的道:“是啊……应鱼为这一点小病找方晓朗告假,他便准了。因此应鱼就回来了。”

方中图的眼底似寒潭深冷,方应鱼则平平淡淡迎视着他。半晌,方中图道:“应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功成遇到背弃

方应鱼隐了脸上笑意,神色沉静如水,道:“应鱼知道师父的心愿。师父待方晓朗恩重如山——从早年间辅佐槿太妃,助他夺得太子位,后来又收留他,保护他,养他成人,授他技艺,贡献出数以万计的玄天教众拚死替他夺回天下,甚至……”他顿了一下,看了方小染一眼,没有把话讲完。

方小染忽的低下头去,已猜出了他的言下之意——甚至,把心爱的孙女儿也许配给了他……

方应鱼继续说道:“方晓朗得天下后,自然应该感恩戴德,给予丰厚的回报。可是,您的这份恩情太过厚重,他大概不知该如何做,才能回报。”

方中图冷硬的道:“如何回报,我已明确的告诉过他。”

方应鱼抬了一下眉:“对,您要的是与他共享天下,摇身成为皇亲国戚,封官加爵,子子孙孙,荣华富贵,玄天教这些原本是穷苦人的教众,个个都能跟着涨了身份,吃上皇粮,光宗耀祖。……你觉得要这些就够了吗?”

方中图有些诧异,不太明白他的这个小徒弟的意思,只答道:“够了。”

方应鱼生硬的道:“方晓朗却未必认为够了!”

方中图越发疑惑:“你究竟想说什么?”

“师父。功高盖主、大恩难谢。”

方中图脸色铁青:“方晓朗自然了解我的为人!我方中图岂是那种得寸进尺之人。”

方应鱼呵呵一笑:“就算您不会功高盖主,那您是否想到一句俗语:鸟兽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方中图一掌击在桌上,震得茶杯跳起跌落在地,摔成碎片。怒道:“方晓朗不是那种人!”

方应鱼飞快的顶道:“那他为何准我告假?”

方中图竟答不出话来。

方应鱼冷笑道:“只因现在袭羽已与他汇合,袭羽计谋过人,方应鱼若是留下,非但多余,还十分碍眼。师父,咱们献出的万名教众已视方晓朗为正主,唯方晓朗之命是从!方应鱼没用了,师父您,也没用了。”

一直默默听着的方小染面色微微发白着,原本搀扶着方应鱼手臂的手,变成了纠扯着他的袖子,将那柔软的粗棉布料缠在指上,攥进手心。

方中图怒不遏,呼的扬起手掌,就想抽方应鱼耳刮子,挥到一半又滞了一下——他小子弱不禁风,说不定这一掌下去就拍死了。

方小染见方中图发怒挥手击来,急忙扯着方应鱼的袖子拽了一下,方中图的这一掌也就顺势拍了个空。

“臭小子!你敢躲!”做势抬手又要打。

方小染连忙拉着方应鱼逃跑,身后传来方中图的连连怒吼。

两人跑了一阵,回头看看方中图没有追来,这才放慢脚步。方应鱼刚才跑的气喘,拍着胸口咳了两声。

方小染见状问道:“小师叔,你去找三师叔要点药吃吧。”

方应鱼笑道:“我没有病。是刚刚让风呛到了。”

原来,称病只是个借口,或者说是试探啊……记起方才他说过的话,不由地沉默地低垂了睫。

方应鱼瞥她一眼,道:“染儿,我那样说方晓朗,并不是怨他、责怪他。君王之心在于天下,有些事需顾全大局,也是身不由已,不得不为。他虽得兵权,在朝廷官员势力中却无甚根基,师父的要求,在方晓朗初得天下、朝野不宁之时,是极易激起异变的因素。如今,他是意识到这一点了。”

方小染问:“那你怎么早没跟爷爷讨论这些事?”

“我也是自那夜袭羽来访后,才顿悟的。或许方晓朗和袭羽原本是将玄天教视作盟友,但是随着事态发展,他们逐渐发现,玄天教可以只是个工具。在他们皇家人的心目中,信义二字,毫无分量。”

方小染忽然抬眼望着方应鱼的眼睛,笃定的道:“不,方晓朗不是那种人。他说过的。”

方应鱼低眼看着她,纤长睫后目光如水:“他说过什么?”

“他说,袭濯也好,太子也好,未来君王也罢,终归都是方晓朗。”……晓朗永不会辜负染儿。不过这后半句是私密之语,她没有说出来,只在心中默默的念完。

还真是深情意切,海誓山盟呢。方应鱼的嘴角浮起一个轻笑:“我并不怀疑他说这话时的真心。不过,并非是他想做谁,就能做谁的。有些事情,由不得他。还有,染儿,你真的做好准备担任一国之母了吗?”

方小染愣了一下,道:“我只是方晓朗的妻子。”

方应鱼没有接话,只是浅笑一下,就让她气馁了下去。

方晓朗是要做皇帝的。他的妻子就是皇后,可不就是一国之母。

这高高在上、光辉万丈的身份和名号,耀得人眼花。心中忽然间烦躁不堪,丢下一句:“我去看看伤员。小师叔你也累了,早点歇着吧。”便低着头走开。

往年冬季的玄天山,虽然漫山树木繁叶落尽,山泉都结了冰,却因为接近新年,反而更显得热闹。师兄们会采购进一车车的年货,赶着一群群的牲口回来,师姐们有的忙碌着置办过年的点心和肉食,有的聚在一起,裁布给众人做新衣。处处飘荡着阵阵欢声笑语。

今年的冬季,却没了往年的热闹,尤其冷清萧索。师叔师兄们大多跟着军队踏上了征途,留在山上的几十人也是有伤病的。另外还有十几名师姐留下照顾伤员,其余的有家可归的,自战事稳定之后,就陆续暂遣回了家中。

除这些人外就是那帮方晓朗派来驻守的官兵了。这百名官兵并非玄天教子弟,而是从袭羽那方队伍中调拨过来的。他们素日里军规严格,不苟言笑,一个个冷硬得跟铁板似的,很难沟通交流,就别指望他们带来点活力生气了。

这队官兵是来保护他们的。但是,有件事却让方应鱼觉得不安,这期间他想将有家可归、或是能投靠亲戚的一些伤员遣送回家休养,却遭到了军官的拒绝。军官说,他奉有命令,自驻扎玄天山起,山上不得少一人。

这命令的意思,应该是说要保教中人的性命安全。可是从另一层意思理解,居然有软禁的意味。

方中图在方应鱼说了此事后,也微微诧异。良久不语,最后只说道:“晓朗的意思是想保全我们吧,或许别无他意。”

方应鱼也不再吭声。只是在那之后,带了几名伤好得差不多的教徒,刻意避开官兵的监视,在教中来回转悠,布置下些防范的机关。

方应鱼不肯随军,战事的消息却也在方晓朗的指示下、由信使不间断地给方中图按时送回来。

这些战报中的内容方中图会跟方应鱼讨论,方小染也跟着听听,虽然听不太懂,却也了解个大概。

……大军平稳推进,一路攻城掠地,所向披靡。

……攻到京城了,将京城围困十日十夜,为尽量不殃及城内百姓,没有强攻,巧取而下。

再后来继续传来的消息,方小染听着就不由得胆颤了。

……攻进皇宫了,太后与迟太医和鬼仙当面对质,无可推脱,被迫自缢身亡。

……袭陌服毒身亡。

袭陌死了。那个颇有心计的皇帝,终于没能算过他的兄弟。袭陌在位的数年间,边疆安稳,兵力强盛,五谷丰足,其实还算得上国泰民安。然而方晓朗要夺回天下,袭陌不能活,只有死。尽管有着杀父弑母的血海深仇,可是他们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终归却是血脉相连。痛下杀手之时,可曾有一丝丝手软?

或许不会。方晓朗与袭羽走到这一步,已是具备足够坚硬的心肠。

那么他们的心底又可曾有一点点颤抖?……或许,也不会。

……方晓朗,不,新帝袭濯正式登基。

……朝官内乱,在设法镇压平息。

很好,尘埃慢慢落定。

信使送给方中图的大信封里,偶尔会套着一个小信封,那是专给方小染的。

在这漫长等待的日子里,那小小的信封,便是方小染最大的企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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