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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说完,就被汤圆师姐按在床上一阵狂挠,痒得我眼泪直飚。
作者有话要说:
☆、柒
记忆里大师兄第一次没在家过年,可是气氛依旧,门外点炮仗的便成了二师兄,屋外大雪茫茫,屋内炉火正旺,我和师姐们挤作一团讲笑话剪窗花,四师兄还在做去年的总账,师父温了酒,说武人不准贪杯,每人只许抿一口。
桂花酒香气馥郁,我看到师兄师姐们在蒸腾的热气里微醺的面容,一个个都红扑扑的好看。大家都不沾酒,所以才一喝就上脸,可是没想到第一个喝倒的就是师父。这即将成为来年用来调侃师父的第一条谈资。
三师兄在给谢治中拜年的时候喊上了我一起,师父挥挥手示意去吧。
上次见这位大儒时礼数不周,我知道读书人最讲究这个,所以这次决心一步都不能出错,我虽然被师父调教成一介武人,可骨子里对读书人还是有些敬畏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师兄的关系。
谢治中话不多,举手投足皆是简练,我给他磕个头之后他只说了好,简短的一个字。跟上次有些激动的样子颇为不符。而后他与师兄开始寒暄,我便有些坐不住,四处打量着屋子,才发觉这位治中大人藏书甚多,里间和外堂直接用书柜相隔,连屏风都省了。偏厅的墙上挂着一幅大字——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
我感到这句话甚是熟悉,大概是从师兄的哪本书里无意瞥见过,这幅字笔力清峻刻骨,而勾折的地方又显出一丝从容的风度,我记得师兄说过谢治中擅狂草,而面前的这副行书连个落款都没有,想必并不是出自谢治中之手。
我的注意力被字吸引去,回过神来才发现治中大人已然站在我身边。他说这幅字是我一位故人所赠,小友见字沉思,可有心得?
我坦白地告诉他,我认得的字不多,只是觉得这个好看。
他点点头,淡淡的笑容里似有深意,看来你与这位笔者颇有渊源呐。
临走的时候谢治中送了几本诗集给我,我一想到师父看到了大概要不高兴,不禁觉得很头痛。
我把书全塞在了三师兄那里,整个武馆只有他的房间摞着大大小小的书册,有些书我有印象,至于没有印象的那些,稍微翻看之后也能背下一大段来。
师兄从小便对我惊人的记忆力咋舌,我记得十二岁的那年他偷偷教我读书写字,几次顶风作案之后被师父撞见,师父逼着他吃了一根朝天椒,三师兄几乎辣不欲生于是痛改前非。
三月初七的那天,天上下着细如牛毛的雨,我跟着师父骑马去邳城,再从邳城转水路前往润州,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
师父出门都不忘带他的水烟,在一处矮松岗上一边走一边抽,然后回过头笑着对我挤挤眼睛,麻团,为师跟你说个故事吧。
我点头说好。
师父以前在京城当教头的时候,结识了一个朋友,师父的师妹很喜欢他,后来嫁他为妻。他十六岁举仕,入翰林院,二十七岁官至监察长史,三十六岁任同平章事,一身文人风骨鞠躬尽瘁,而后老来得子,娇妻美眷,让人歆羡。
得此境遇自然让人羡慕,我附和道,已隐隐觉察师父要说的事。
后来有一年,麻团啊,你听说过咱们大胤废太子一事么?
我点点头,听说过。太子废立乃是天下大事,自然要昭告万民。
那时我早已辞官归乡,可那故友依然身处庙堂,那一年太子急功近利推行新法,皇帝老儿撒手不管,太子一下子便得罪了朝上的几个大族,文官的朝廷皆是党阀争斗,几个大家伙直接联名上奏弹劾新法,相当于参了太子一本。皇帝天性多疑,太子一事令他不喜,便撤了他的权,太子急于求成又年轻气盛,而后不知,又怎地蹿出了谋逆的说法来。
那位同平章事大人,他在这之间做了什么?我问道。
他觉得新法有几处或许可行,但必须以怀柔手段徐徐图之。
我忽然觉得很奇异,润州初春细雨的一处短松冈上,一向讨厌读书人的师父竟与我谈论着多年前朝堂中的旧事,让人感觉很遥远。
而后太子被禁足,皇帝便最宠六皇子,太子以谋逆之名被废,同平章事被参,原因竟是与太子私交,皇帝盛怒将他贬至润州,太子党羽翼剪除。再往后两年,御史台有人想查当年废太子一事,为那位大人平反,结果也被贬了,得了个邳城治中。经此一事,满朝文武才知道太子一案乃是皇帝逆鳞,碰不得。
师父娓娓道来,而我听得愈发心惊,师父,你的那位朋友,想必在朝中树敌不少吧。
那当然,师父牵了牵嘴角,像是有些自豪的神情,他两袖清风刚正不阿,文官对他,既敬,且畏。
被参本,被迫与太子站队,被贬至润州守着几亩薄田,又被放了把大火,师父,我现在什么都明白了。党同伐异,栽赃嫁祸,落井下石,死无对证。
师父按住我的肩膀,他说麻团,你冷静些。
我望着烟雾背后师父的眼睛,忽然觉得浑身都没了劲,与太子私交是怎么回事?
师父抽了口水烟,淡淡道,太子赏识他,派人送了幅画。
我觉得我简直都要笑出来了。可是指甲早就把掌心掐出了血印。
师父拨开了身前的一片高草,回身朝我道,就是这里了。
那一处矮小的衣冠冢,坟上早已爬满了青草,我深深拜下去,将头磕在泥地里,疲倦得不想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了沉稳笃定的脚步声,然后是有些熟悉的声音,大哥。
我转过身有些茫然地看他,那位精壮英武的将军今日着了一身深色劲装,他朝我点点头,宁毓也在。
师父眉头一皱,还是喊麻团好听。
他走到我前面祭拜,拨了下地上的焦土,说,看来二哥已经来过了。
嗯。师父绕道了那座荒冢背后,打量着三棵矮松,拍拍树干,咱们第一年种下的,又长粗了。
是啊,那位将军也感慨道。拔拔草吧。
我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忙活,除草扫墓烧纸,他们谁都没再说话,却做得异常熟练,我的目光停留在那块小小的石碑上,一字狂草为宁,谢治中的笔法。
我的双亲,从京城颠沛到润州,从庙堂之高到江湖之远,肉身皆化为飞灰,只余两具衣冠沉睡在这茫茫荒野之下,连碑上都不敢刻上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捌
下山的时候远远便看到了在山脚牵马的年轻军官,便是之前涝灾时送姜茶时见过的那个,他行了武人的大礼,对师父喊道,柳教头。师父这回没有拿眼刀剜他。我方知原来柳才是师父本姓。
我跟着他们在一间江边的茶铺歇脚,春雨沾了每个人一身,师父和那位将军说着话,茶铺边上有株杏花开得正好,那位年轻的军官也侧了眼看,他忽然说,每次跟着将军来这里,都能见到这花正开。
我没多话,想必三月初九这天,他们几个人都是来这里齐聚。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远处野旷天低,江流平阔,师父忽然拍拍我的肩头说,来江边走走。
师父说去江边走走事实上是他和将军在江边走走,我和小军官在后面跟着,我听着他们从玉门关的大雪讲到边境的胡人,再从京城的禁军谈到望江楼的清蒸鲈鱼,思绪也跟着荡了一圈。
师父突然停住了脚,我没刹住,差点撞到他背上。
他们两个有些怔怔地看着江面,谁都没多话,细小的波纹漾开,我听见那位将军忽然说了句,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
当年三哥写了这字,大哥烤了鲈鱼,我们四个就坐在像这样的江滩上义结金兰,现在想来,甚是感怀。
师父吧嗒吧嗒地抽水烟,吞吐的烟雾氤氲在朦胧的水汽里,忽然呵呵笑道,我记得你那时候还是个毛头小子,冒冒失失的,说我们四个结义弟兄今日再此,上天下地这一世,都要做平生最快意之事。
那时候三哥也是个毛头小子。不过他的志向比我远大多了,他说要此生当为生民立命。
他这辈子无愧于这几个字。
我记得大哥说要开山立派。二哥说了什么?
哼,师父叼着烟冷笑了声,他那人刻板又古怪,谁记得他说了啥。
气氛忽然又有些轻松了,将军侧过身,退开数步,道,大哥,咱们不过两招吗?
年年都打,你还没烦啊?师父有些不以为然。
那今年咱们都有小辈在身边,不如让他们比试吧。
不好,师父当即否决,你的副将身经百战,我的徒弟可一直都是养在家里当个宝似的,若是不小心把你赢了的话多掉你的面子。
我看了看师父,他朝我挤眉弄眼,我简直哭笑不得,而另一旁的小军官像是被呛了一口咳嗽起来。
要我说,咱们俩水准不相伯仲,师父狡黠地笑道,让你的副将跟我比,我再让麻团跟你比,看谁家的徒弟过的招多吧。
将军大骇,昔日堂堂八十万禁军总教头,要欺负我的一个副将?
师父却笑,咱们的忠武将军,不敢跟武馆的小姑娘动手么?
将军随即大手一挥,输人不能输阵,军官抱拳,仿佛两军对峙叫阵一般朗声道,末将周云麒!请柳教头赐教!
他话音未落师父却早已出手,身形迅捷地穿梭在雨中,双掌变幻莫测宛如行云流水,师父的这套掌法讲究形意二字,吐而不露,含而不发,最适宜卸力化解对方的攻击,仿佛泥牛入海。十招刚过胜负已分,周副将的长剑甚至都没有机会出鞘,师父先发制人几次都将他的剑推回了鞘里,这招数简直就是赖皮,周副将也被推得没了脾气。
军人的格斗都是讲究的阵前搏杀,招式皆是舍命相抗,胜负在他们眼中便是生死,若是切磋比试反而不好下手。
该你们了,师父捡回了水烟袋子朝我眨巴眨巴眼睛,继续说道,你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