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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身穿越荒漠无疑于送死,我还没有胆肥到这种地步。但是这一处绿洲也无法久留,因为有从王庭归来的住民告诉我,最近突厥的两派人明里暗里斗得厉害,而可汗还取消了王庭的黑市,禁止一切驼队前来行商。
我在三日后跟上了一伙羯人的驼队,商队的头领夏察尔是个马商,在突厥王庭吃了闭门羹只得返回羯人的地盘,突厥的生意做不成,他打算将这批马带去凉州卖给汉人。
见那马匹的确不错,我便也问他买了匹来骑,夏察尔走的是丝路要道,只是他爱夜里赶路白天休息,我有些不习惯,夜里总迷迷蒙蒙地伏在马背上看月亮,大漠圆月凄清而冷冽,不知道中原的中秋节过了没。
我又想到雅然最后那个凉如月色般的眼神,顿时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泛上来。
古语有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更有乐极生悲这一说法,我本以为这次行程即将结束,我即将安然返回凉州,在行程中时常抽空回忆起的军图也即将画好,除了有点对不起胡姬雅然其他都即将圆满收梢,却不料在离凉州还有四日的路程里遇上了马贼。
丝路商旅最怕遇见剪径劫掠,这些铤而走险的凶徒时常游走在西域要道拦路抢劫商人,夏察尔驱赶着马匹往背风的坡下跑,商队里头乱成一片,男人们拔出刀护送着货物四散奔逃,身后的马蹄声仿佛急切的鼓点愈近,驼背上的箱笼翻了一地,却被马蹄毫不留情地踩踏过去。
不对……这不是来抢货物的,而是!
攒射而来的箭矢贴着耳边擦过,马贼们呼哨着骂骂咧咧,夜色里有人痛呼坠马,夏察尔来不及顾及他的手下只是一个劲的嘶吼着快向东面跑,我在呼啸而过的风声里忽然感到肩头一痛,那支箭头透出来,竟然隐现着一缕碧色。
箭矢喂毒,是来杀人的。
马贼人不多!大家分散逃!所有火把灭掉!不要让他们发现!夏察尔嘶吼着吩咐属下,一边马不停蹄,大风裹卷着黄沙,他狠狠地吐了口满嘴的沙子,随手掷给我一把弓,自己保命!
让人发懵的晕眩感泛上来,我揪住了他的胳膊冲他喊,那些贼人在叫嚷什么?!
他们说奉突厥可汗的命杀干净丝路上的中原人!夏察尔狠狠地将我一推,倏忽带马一个折转,快跑吧!
我忍着肩头的胀痛引弓急射,转身朝背后放了三箭,蹄声一滞,更多的马贼被吸引了注意力,叫嚷着在身后跟上,我嘶着气抖开缰绳折折返往西——
凉州太远,距离这里最近的只有楼兰古地。
我知道怎么走,如何隐蔽,哪里有流沙,哪里有风眼,哪里可以找到最安全的庇护。
也许绝处更易逢生。
裂帛的轻响,钝器刺入皮肉的闷声,背上尖锐的疼痛,以及天地倒转的视线,来不及多想,生死之间皆是一念之差,耳边只有风沙呼啸,蹄声鼓噪,黑夜出奇地漫长,一路奔逃的时候膝弯像是被什么东西扫到,摔下去的瞬间就势接了个急滚,再定神看时颈边已然逼近了明晃晃的薄刃。
意识有些恍惚起来,散下来的头发被风吹得粘在脸上。
是个女人?你确定这是可汗要找的奸细?
管他男的女的,只要是汉人都杀光了便行。
浓黑完全席卷过眼的前一瞬,风里飘来细碎的轻响。
洁白而茫然的光,渐渐聚拢在一扇雕花窗外,鲜绿葱茏的枝叶从窗外探进来,江南三月,草长莺飞,屋里飘着淡淡的墨香。
有人走进来,粗布麻衣裹着有些瘦削的体型,女子的声音脆生生的,有些不忿地嗔道,你怎地又偷偷塞书给她看了?也不怕她把眼睛看坏了。
娘子息怒,我是见毓儿好奇才……案前的男人有些窘迫地解释,眉眼之间泛着淡淡的暖意。
你可别把女儿教成书呆子,就说不能让你们男人带孩子……来,毓儿,今天是想跟爹爹在书房里磨墨玩呢还是跟阿娘出去骑马玩呀?
外头的长工把园里的水塘砌好了,不如就在园子里划划船吧。男人合上书册,从案前站起来,微微沉吟,后院怎么有水声,外头没下雨吧。
我去看看。妇人扶了扶鬓前的簪子,玲珑小巧的雀尾衬着清丽的脸庞。男人拉住了她微微笑道,你们不是要出去?还是我去看吧。
背影消失在屋门前白茫茫的光影里,仿佛从指尖传到心尖的一丝冰凉的寒意,不能去……
要活下去啊。
暗渠的水流灌进口鼻,猝不及防地呛出声来,清苦的味道,像是某种药汁。
你还真是胆大!刚醒过来便听到熟悉的声音,怎么没呛死你啊小骗子!宝石般流转的瞳仁就在视线上方,透着隐隐的愤怒与关切,更多的是一贯的嘲意。
肩背与肋下剧痛难忍,又有些麻痒,我抬眼扫下了四周,一间石屋,与众多边境上的小村子一样的简陋,不过东西倒挺多,屋里还泛着淡淡的药味。
喂,马贼把你毒哑了?雅然恨恨地伸手拍我的脸,说话呀。
谢谢。我朝她费劲地抬了抬手,这次是绝对的真心。
虽然我说过不想再见到你,不过也不至于见死不救。雅然愤愤地说着,接着又冷淡地瞥了我一眼,你胆子真大啊,就那么确定我会在那?
那一带不是你的地盘么,我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我往那险地跑,马贼也许不敢追来。
雅然不忿地哼了一声,起身鼓捣了一会儿,又端了碗药回来,重重地搁在床边,自己起来喝掉。
我咬着牙坐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毒的关系依旧有些昏沉,脑子像是不太清楚一般,喝了半碗药才想起来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雅然收拾着地上的木柴,往炉灶里添火,头也不回道,西凉边境小镇,虽说是个镇,也就跟个小村子那么大,这里很安全。我给了这屋子的主人两片银叶子,你就安心住着吧。
西凉……?我把药碗搁了,跟她说,我不想待在这里,我要回凉州。
你现在这样,不到凉州就死在半路上了。
我不想待在这里!
你给我躺回去!雅然猝然发力一下子把我按回床上,胡地的石床铺了褥子依旧硬的咯人,伤口一扯便痛得眼前发黑,回过神来时已然渗出了一身细汗。
我盯着她异色的双瞳,冷静地告诉她,西凉人杀了我双亲,烧了我家,我不想待在这里。
雅然似乎愣了一愣,怔然半晌缩回了手,微微沉吟便皱起眉头,这里到凉州还有好几天的路程,你又骑不了马,要不然我去凉州弄顶马车来,不过银子你掏。
我看到她有些无奈又没好气的神色,又听到她提这些生意来往,便知芥蒂已去了大半,心里的愧疚感好像淡了些许,可浓重的疲惫又泛上来,我靠着枕头,跟她说,不用这么麻烦了,你去凉州找一个叫罗升的京商,告诉他我在这儿就成,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雅然看了我一眼,也不多问,很是爽快地答应了,我看到她站起来,腰间别着那把金背刀,与她一身火红色的舞服很是相称。但愿我将此刀转赠佳人,秦老将军知道了不会有什么意见。
不过其实本来就是他们的东西吧。
谢谢,还有对不起。
雅然嗤笑一声,流转的美目里透着摄人的神采,道什么歉,你不是男人难道还是你的错?
你知道我不是为这个道歉的。我认真地跟她纠正。
她勾着嘴角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坐到床前凑过来盯着我的脸看了半晌,笑道,要是你真是男人,会跟我在一起吗?
噢,那当然了!我陈恳地告诉她,中原有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什么花?雅然有些困惑。
牡丹花,花开时节动京城。
她略微思忖了下,粲然一笑,比大漠的红棘花还美吗?
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中原看。
她卷着头发笑了笑,不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三四
雅然在第二天便带着格里沙上路了,走之前又叮嘱了一番,重点提了她的两片银叶子,这屋子的主人是个胖大婶,需要什么就尽管跟她开口,别让她折了本。
我苦笑地一一答应,待她离开后便一头栽在床榻上睡到几乎不省人事。外敷的不知是什么药材麻痒难忍,可内服的汤药每次一喝完我便昏倦不堪,索性一天也没几个时辰在地上,几乎整日窝着睡觉。
西凉大婶每日都在屋外送水粮,神情有些拘谨,受西凉人的恩惠让我无比膈应。
推算着日子大概已经是九月了,塞外已颇有凉意,每每月色从高处的窗户透进来时便像薄纱一般温柔静谧。我总是半梦半醒,梦见方氏带了人过来接我回去,又或者梦见在马背上被马贼逼入绝境,辗转往复,道长而崎,总是回不到汉地,每每折腾得身心俱疲,汗湿惊醒。
午夜梦回时恍然发觉自己如今是真正地孤身一人,这让我感到莫名的惶恐与不安,昔日身在塞外有商队一起,在凉州时有方氏作伴,我这几月来无半点消息,义父一定很着急,他身为一军统帅,我却为成全自己的某种私心而一意孤行,他一定会为此分心劳力,我果真又给人不声不响地添了麻烦。
师姐说我不惜命,我想我大概只是有时候做事没想过那么多而已,所以如今想起来到底有些后怕,说白了其实运气太好,追根溯源还是秦老将军的那把刀起了关键作用,若我有朝一日回京一定回头拜谢。
不知道当年宁承安混入西凉当细作与突厥周旋,会不会也与我这般好运?大概我爹是不会与我这般狼狈。
那一晚上我又恍恍惚惚地睡着,这一次没有梦见死里逃生,没有梦见风沙蔽目,梦见的竟然是我及笄那一年的某个晚上,三师兄从谢治中那边回家,带着一身的潮气与墨水味,溜进了屋子往我铺前放冰糖葫芦。
我记得那一晚我跟他生闷气,说他的墨水味难闻,本不是出自我的真心。
既然如此,那便在经年久别的梦里道个歉吧。我在师兄坐到床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