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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汤圆师姐及笄,粥师姐为她簪上了二师兄精心雕琢的簪子,汤圆师姐笑得露出两个梨涡,二师兄脸色红扑扑地傻乐,大师兄踹了他的屁股一脚,师父横了一眼过去,随即又像开心又像感怀一般地叹气说,又一个闺女成人了。
师父,我觉得汤圆他爹娘肯定比你年纪小。三师兄很是认真地对他说。
师父恨恨地剜了他一眼,我就是讨厌你们这些嘴皮子利索的书呆子!
师父偶尔还是会说起他的梦想,他要开山立派,成为一代宗师。告诫我们别小瞧上了年纪的男人的梦想,不然他罚我们吃朝天椒。
县官老爷把他的独子送来每日习武强身,面对这个羸弱的粉团儿似的小书生师父有些发愁,就怕个三长两短,师父没时间亲自指点,大师兄和四师兄也忙,二师兄生性略显莽撞怕磕碰着这位身娇肉贵的公子爷,于是这茬事儿给落到了我和三师兄头上。
看着三师兄轻手轻脚地掰他的胳膊扭架势,几乎连兰花指都快翘出来了,我在树下捧着茶盏实在憋不住便笑了出来,三师兄有些诧异地看着我发愣,然后揉了揉耳朵回过头,只见到额角冒着细汗,三师兄一急一紧张就那样,我上前把他挤开,让他休息会儿,便开始提点起这位小公子。
都说纨绔子弟,县老爷这个儿子倒是不像说书戏文里形容的那般。相貌秀气非常,笑起来如和煦春风,见我们束手束脚便挥开了一旁候着的管家,露出几分同龄人的活泼来。
我爹送我来便是怕我读书闷坏了,你们只管教我,习武哪有不磕碰的,还有啊别再喊我少爷,直呼其名便是。
我征询地看了三师兄一眼,他略略一怔,便粲然一笑揖首,薛兄。
三师兄自幼习武,虽然半大的少年骨架略微清瘦,但那一揖首却霎是大气磊落,衬得一旁的薛少爷顿时文气弱质来了。
不敢当不敢当,薛诚笑道,饺子师父有礼。
我默默退回树下啃苹果,突然觉得师父说读书人都穷酸迂腐,还是有些道理的。
而后薛诚与饺子逐渐打成一片,俩人可以为书中一句话而争辩机锋半晌,又可以为一个相同的论点而扼腕互叹英雄所见略同,薛诚更是时而带书来,而后几乎把整个书房都要搬来,就差再摆个文房四宝了。
眼见三师兄即将完全被书呆子同化,我却爱莫能助,只能操练薛诚的时候更狠些。
之后他们的争辩方向从四书五经到朝堂政事,社稷家国千秋大义,我更是一知半解,薛诚说这几年来朝廷里党争倾轧,时局动荡,若是能有一股清泉洗濯旧政,便是天下之大幸,国之大幸。
我更觉得这五月里的知了比六月里的还要噪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仨
三师兄更是没日没夜地看书,师父现在也不管他了,只要他武艺没有退步便由着他,我怕三师兄就这么把眼睛看坏了,便去药铺称了些枸杞,拿给他的时候他正从书山里爬出来,木然看了我一眼,我分明见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正爬满了字,索性便不打扰。
晚上听见有人拍门,起来便看到三师兄在门口,塞给我一串糖葫芦,揉了揉耳朵,我抬头看到他的耳尖泛着红,他把头偏了过去,谢谢你啊麻团。
我说师兄你别揉了,我给你点药擦擦吧。
他说不是蚊子咬的,没事儿。
我觉得我的三师兄简直被书呆子带坏了。
还好薛诚只是习了一年半的武便走了,那一年半里还顺带蹭了好几顿饭,薛公子嘴甜会哄人,师姐们被他逗得很开心,连中秋节也是在武馆过的,说这青椒肉丝面比月饼好吃,明年还要来武馆过中秋。
明年要考乡试,饺子师父去么?薛诚问完,发现大家都停下了筷子,盯着三师兄。
而三师兄抬头看向师父。
师父毫不在意地吃面。
我扯了扯师父的袖子,师父筷子没停,半白的胡须一颤一颤,去呗,当然要去,还得中个解元!叫外面那些人说咱们习武一身蛮力没文化。
三师兄有了师父的鼓励简直玩命地努力奋进,半年下来几乎瘦了一圈,我觉得师父中了书呆子们的激将法,而受苦的总是三师兄。
邗江的潮水起起落落,胥浦上的芦苇在风里摇摆,江面上倒映着火红的晚霞,我像一片折断的水草顺流而下,河水漫过眼睛,脚底下是腐烂柔软的淤泥。
我总是在这样梦境里醒来,恍恍惚惚地头痛,只能睁大着眼睛盯着窗外的月亮,看它渐渐消失在窗角,看到天边泛起了白,看到柿子树的叶子在风里打着旋儿。
那一年我学会了在站在胥浦看着潮水发呆,看它带去了凋谢的杏花,飘落的槲叶,看它衬着一江的晚霞如燃烧的火,看它映着一轮朗月,飞霜沾湿我的衣角。
我转过头,才发现三师兄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河岸不远处的高地上。
他朝我朗声道,小麻团,亏你还习武之人,我接近你那么长时间你居然没有觉察到。
我看了看他,月下的饺子师兄穿了件薄薄的浅色深衣,腰间系了黛色的络子,我记起来他快要参加乡试了,打扮也越来越斯文,但清瘦的身板依旧透着股大气的武人气质。
他走过来跟我并肩踩在潮水里,下摆浸得湿漉漉的。
我明天就要去乡试了,三天,中秋那天才能回来。
嗯。我点点头。
不对你三师兄说点什么吗?
中秋那天我们吃茄子烧肉。
他愣了一下便笑出来,伸出手捏我的脸,小麻团现在会开玩笑了啊。
身后的潮水哗啦啦地拍在岸边的岩石上,粉身碎骨像玉屑一般迸裂。
三师兄朝远处望了望,便脱了鞋子,我问他干嘛,他指指,你也脱。
冰凉而又柔软的淤泥踩在脚下,浑身便说不出的沁凉,他抓住我的胳膊便一步一步地往潮水中走去,水从脚踝漫上了小腿,再从小腿漫上了腰。
师兄抓着我走在前面,凉爽的江风灌满了他的袍袖,让他从背后看起来,像一只展翅欲飞的白色大鸟。
师兄,你想下饺子吗?
话音未落,江风挟着一波新潮裹卷而来,巨浪如虹,我下意识地稳住下盘,三师兄却在此刻突然拢到我身前,不避不闪,让那一波潮水从头到尾浇了个透。
待到潮水退去,我才抬眼看他,已然浑身湿透,他的双手拢在我肩头,连发髻都被打散了,先前的大鸟顿时变成了狼狈不堪地落汤鸡,我审视了他一番,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又来了,快走!他朝身后一望,又一波新潮滚滚而来,长啸一声便拉着我便在水里飞奔,那一刻江阔天高,浩浩荡荡,我们健步如飞,月光落在头上仿佛白色的雪,胸腔里说不出的快意舒畅。
开心吗?师兄转过头问我,眼睛里亮如星辰。
开心!我朝他一个劲地笑着点头。
小麻团,我觉得你总是不太高兴,所以逗你笑一笑,你应该多笑一笑。师兄有些粗鲁的按着我的头晃来晃去。
知道了。我吸了吸鼻子来掩饰那满溢出来的温柔感觉。
师父说三师兄本姓温,单名一个尧字,因乡试取了表字,少渊,取潜龙在渊之意,师父对此很满意。三师兄去乡试的那天早上一武馆的人在门口送他,天上下着蒙蒙细雨,粥师姐塞了满满的一食盒吃的,二师兄和汤圆师姐拉着他问长问短,四师兄生性腼腆,却也站在一旁笑着看,大师兄将褡裢丢给他,然后师父跨出门,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滚吧,臭小子,没中解元别回来,老头子我丢不起这个人!
三师兄活蹦乱跳地从我手里接过伞,又活蹦乱跳地朝师父师兄师姐们挥手,便上路了。
真他娘的……师父点了水烟往雨帘里看去,神情有些哭笑不得,咱们武馆真不会出个秀才吧……
师父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又自顾自地摇摇头,好像颇有些不乐意三师兄能中举。
中秋节要来了,师父说这回要办的比往年热闹,可惜天公不作美,滂沱大雨下了两天两夜,师父开始有些忧心三师兄要赶不回来过中秋了。
那天晚上大家聚在屋里吃面,师父亲自下厨,赏不了月亮汤圆师姐表示很遗憾,二师兄说赏不了月亮那就赏你,浑身绷起鸡皮疙瘩的我们对他进行了惨绝人寰的毒打。
四师兄和粥师姐布置着碗筷,师父给每人盛了一碗,一人浇了一勺香喷喷的噪子,红亮的面汤晃悠悠的,泛着诱人的香气。
师父说等会等会,今天有大事。
他说,今儿个给麻团行笄礼。
直到师姐拉我入内室换上了崭新的襦裙,直到师父亲手给我束好发,直到汤圆师姐拽着我的手笑着说咱们家的最后一个姑娘也成人了,我才恍惚地反应过来,原来这七年来的中秋一直吃的是寿面,中秋是我的生辰。
师父掏出一个有些古旧的发簪给我簪上,我摸了摸,师父,这怎么是旧的?
师父说,你娘的。
那一瞬间他的温柔神色仿佛很遥远,让我确信他不是在骂人。
大家都看出了端倪,一边吃着面一边想从师父嘴里套话。师父敲了敲碗,有完没完啦,麻团他娘是我师妹,结果跟个小白脸穷书生跑了,后来那边闹了时疫俩人就这么去了,我就把麻团接过来养,所以说我就忒讨厌读书人,百无一用,而且撬人墙角!
师父吹胡子瞪眼睛,埋头吃了一大口面。
那天回房间的时候粥师姐拉着我的袖子,她说麻团,师父有个小习惯,他一撒谎吧手指头就会打圈圈。
我说我都看见了,他打了一晚上圈圈。
所以他说的……
半真半假吧,不过师父看来不想说,我便不问。这七年来在这里我过得非常开心,有师父师姐师兄,所以何必再为自己添些不开心的事呢。
师姐的眼睛清亮亮的,眸光里像咬碎了无数星辰在闪动,她抬手抱抱我,说,你那么想最好。
我坐在床上将那枚旧簪放在手里自己摩挲,心里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