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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说。
我告诉他,我想进御史台。
我怔了一怔,御史台是监察文武百官乃至皇帝的机构,纠察朝政,肃正纲纪,却也最容易跟皇帝与朝臣杠上,谢治中当年任御史中丞之时便是两袖清风,一身铁骨铮铮。
他继续道,现下的朝廷,党朋结队营私舞弊,宰相卢陵一手遮天把持朝政,御史台也有很大一部分责任,如今的御史大夫性子温吞,明哲保身。先生是当年的御史中丞,如今却被贬为邳城治中,朝中已再没有如他当年一般敢直言的谏官。
所以,你今天才……
师兄莞尔,今天日头毒辣本就站了一肚子火,堂堂殿试岂是儿戏?竟是迟到了半个时辰才开始,我今日便将策问写得像檄文,好好地骂一骂他们!
我听得心惊肉跳,只得摇头苦笑,师兄你这可真是一步险棋。
见题之时我便知了,皇帝出这题正中我下怀,师兄慧黠一笑,却目有忧思,官员改制迫在眉睫,首要便是削相,朝政大权不可尽掌握与一人手中,三省应各立长官分庭抗礼。
师兄,平章事卢陵可没这么好削,即便设副相,他手下的参知政事二人都被他收了,卢党根系庞大,渗透于三省六部,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所以我提议多立名目,设虚衔,实职由三品以下五品以上官员担任,先渐渐撤了他的权,俸禄官爵依旧照给,让他担个虚职,再让三省重开政事堂共议国事,但官职繁冗处理政务容易尾大不掉,所以同时提升御史台职能,执宪奉法,以正朝纲……
师兄一口气说了许多,我听得发怔,既而又哭笑不得,你先前怎么跟薛诚说你将他们骂了一顿,我还以为你真的……
师兄笑着拍拍我的头,那厮热成这样哪里听得了那么多话,倒是你,还真以为我是去太和殿骂人的……你三师兄我字字珠玑,句句讽谏,忠言逆耳,简直如周公吐哺……
够了够了啊,又掉书袋子。我见他心情平复,便也松了口气,远处原来钟声,便知传胪大典即将开始,师兄忽然敛了神色,整整衣裾站起。
我心下一动,便抓住了他的手,狠狠地捏着他的掌心,师兄手里皆是细汗,他回过头来朝我笑,风里仿佛飘来荷花的清香。
怎么了?他低下头看我。
师兄,你会遗憾么?若是皇帝老儿不明白你的苦心,你这寒窗苦读数年岂不都要功亏一篑?
师兄摇头,怎么白费,一直都装在这里呢,他笑着指指自己的脑袋,不成咱们就回家给师父打理武馆,我还可以当教书先生,买一亩薄田过个几年娶妻生子,夫复何求?
我看着他,只觉得方才的炎热皆消散了,秋日的凉风阵阵,面前只有这个人,挺直的身影,修长坚定,像一杆青竹,韧而有节。
我恍然觉得自己在那晚向往过的场景,在方才的一刻都成真了。
传胪大典,皇帝放榜,御笔亲点温尧,一甲探花郎。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探尽长安花。
我见到师兄走出来被昔日太学交好的学子们拱手祝贺,薛诚与一干小厮也凑上去挤作一团,他一一回礼,好不容易才从祝贺的人中走过来,双目清亮,温文从容,举手投足间却带着武人的大气磊落。
我强按着澎湃的心情,跟他说道,少爷,我要回去写家书给师父报喜。
今年的科考终于完全结束,登科三甲的斋前皆贴上了红符,学生们拜会了国子祭酒和几位夫子,便各自回了屋,有些聚众出去庆贺,而有些便开始收拾行当准备回乡。
煌煌京师,太学招天下之人皆聚于此,春还秋往,乌聚云合。
陪同师兄与薛诚他们庆贺完毕后,我便回了将军府,周婶说有人找我,匆忙地进了内堂便见着了幽草正坐在椅子上,四处张望,见到我便是一惊。
我忘记了自己还穿着男装做小厮打扮,她见了直笑,说好一个白脸小倌儿,差点没认出来。
我问道怎么着,又从宫里溜出来玩儿了?
她嘿嘿笑着蹭过来,倒也一点都不见生,你都知道啦……
太妃跟前的宫人活计很清闲嘛。我给她倒了茶打趣着。
幽草一愣,随即又道,上次我跟着揽翠班的伶人们偷偷出宫,谁知道他们前脚给皇帝唱完戏,后脚那国舅爷一行又来听戏,我急着见云麒,又怕善才不让我出去,便只能翻墙了。
那你今日又是怎么出来的?
太妃差我出宫买桂花糖,西街那边的桂花糖可好吃啦,上次云麒带我去吃过……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忽然不说了,低下头神色黯了黯,其实,我在宫里一个人,有点儿寂寞。
我听她说着,先前只觉得她不像个伶人,现在更觉得她不像个宫人,性子倒有些像汤圆,喜怒哀乐皆挂在脸上,像是一潭清泉,一眼便望到底。
所以这种小姑娘,就算与我说谎我也没辙。
那一晚幽草在将军府住下,硬要跟我挤作一床,说要说些体己话。我晒了一个白天又闹了一个晚上很是疲倦,她却格外兴奋,说第一次住在外面呢。
我忍着困意笑出声,往后你想来住,随便什么时候都行。
她突然不动了,半晌声音低低的偎在耳边,林毓,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嗯。
我以前有个哥哥,小时候他经常陪我玩,可是后来长大了,他渐渐变得很忙,我一个月也见不着他一次,再后来,他惹恼了爹爹,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我也没再见过我爹,就连娘病死的时候,他也……
我听到她抽了抽鼻子,毛茸茸的脑袋挤过来,继续说道,后来有一天,我在宫墙里荡秋千,宫墙外的场地上有人在打马球,我一下子荡高了,像飞一样,就看到了云麒,后来云麒带我玩,带我去过京城好多地方,可惜他经常要去塞外,有的时候我就想着,索性我也跟他一起去打仗,这皇宫,像个鸟笼一般……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再往后的便听不清楚,可是心里的疑虑也渐渐清晰起来,仿佛退潮后浮出岸的礁石,却硌得人心痛。
第二天我陪同着幽草逛京城,去西街买桂花糖,八月里的桂花已经开了,京城里飘着醉人的甜香,我跟幽草说起胥浦的往事,说起武馆,说起有个可爱的师父,还有师兄师姐,还有刚中了探花的三师兄,她听得心花怒放,立誓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去江南玩。
她神秘兮兮地跟我说,林毓,要是云麒有什么消息,你能不能托人带话给我,我可以去宣德门等你!
我朝她道没问题。
说是买给太妃的,一路却将桂花糖全吃了,我暗忖这姑娘还真是一点都不会圆谎。
转到靠近皇城的一处小巷里她便说不用送了,我这就走啦别跟着过来啦。
我朝他拱手行礼,在她转身没走几步之后单膝点地,颔首道,十三公主走好。
她一瞬间便慌了神,飞奔过来将我拉起,又是惊讶又是恼怒,可眼里像是有泪光在闪,弯弯的眼睛又惊又笑,怎么都被你看出来了?
我想起当朝的十三公主宜宣与曾经的太子乃一母同胞,曾是皇帝的掌上明珠,却在太子一案之后被累及,徐妃殁后,境遇再不复当年。想必公主在宫中也是备受冷落,才十六七岁的年纪,却整日生活在冷宫里,可性子却依旧那么天真纯善惹人喜爱,那样的姑娘,向着一点点宫墙外的天空,努力地伸出手,像是一株纤细柔韧的向阳植物,散发着让人心疼的美好气质。
我说我早些就觉得不对劲,听了你昨晚说的话才确信的。
她有些哭笑不得地揉着眼睛,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我就是怕,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后不会再与我像朋友那般……
我昨晚便知道你的身份了,可今日依旧如此待你,往后也不会变,你放心。
幽草哭得更凶,她抱着我说林毓你真是……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七
那一晚皇帝设琼林宴,宴请及第的进士以及文武百官,我依旧扮作小厮在园外候着等候侍应,皇帝的花园煞是气派,假山奇石,宝树琼花,长桥卧波,檐牙高啄,那宴席便摆在一处临水高台之上,远远望去只觉得灯火辉煌,师兄便在那光芒中的某处,温暖又遥远。
园子外的宫人喊了一句,李大学士到——
我便瞧见那宫灯之后缓步走来一人,身着朝服,我往后退了退便站近了暗处微微低头,可是一瞥眼还是看见那人看了过来,让人想起几天前的大雨,以及突然冒出来的寒意。
国舅爷是最后一个到的,宦官亲自出来迎他,被几个人簇拥着进了园子,我忽然记起一事,便抬头张望,果然在他身后不远看到了大师兄。
大师兄也在园外等候着侍应,我们这些家臣不能走得太远,我悄悄摸过去,朝他低低道,大师兄,咱们又见面啦。
他一怔,打量了下我,忽而又目光躲闪,我正待问他,他却忽然叹了口气,道,老三比我有出息。
我听得心下黯然,两年未见,大师兄依旧还是我们曾经那个大师兄,有着武人最本质的粗砺气质。我说,大师兄,你若是有空回去看看吧,大家都挂念着你。
大师兄沉默了半晌,忽然苦笑道,我没脸回去……
怎么了?
师妹,我在外头两年,算是明白了,有些时候啊一旦陷进去就难以抽身……都是命。
我觉得心底泛酸,你过得不好?好歹是国舅爷家的管事,难道他们亏待你?
我过得挺好,他朝我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有些虎气,照顾好老三……他去当官了,在朝堂上说话要小心点儿……
我点点头,待要再说点什么,他却拍拍我的肩膀,走到一边与卢陵府上家臣作一处了。
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师父,大师兄在外头的状况并不是信中所写的那样,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说那些话,仿佛自暴自弃一般地,记忆里的大师兄永远是有些憨厚,重情重义喜欢照顾着我们,继承了师父护犊子的脾性,像一棵风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