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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间,隔壁细碎的争执声传入两人耳畔。
“陆展风,断没想到到如今你还执念不放!若她不是突然有滑胎之兆,我们没有及时回来,你是不是便要在这里与她欢好?”寒雪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却怒不可遏。
梅香听到寒雪的话,脸色顿时刷白。她眼角余光斜瞟陆显扬,他也变了脸色,握着她的手下意识使劲。
“阿雪,我与她之间清清白白,绝无私情,你为人母也不知积点口德,显扬他们就在隔壁被他们听见了,弄得他们夫妻不和,你……”
“绝无私情吗?那我在梅园看到的都是假的吗?听闻你病重她不顾嫌隙跑来看你又如何解释?恐怕她流掉的那个孩子也是你的……”寒雪冷笑,声音冰冷。
重重的耳光声打断了她越来越放肆的话,随即是陆展风剧烈的咳嗽声和急促的呼吸。缓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平息下来,声音愠怒。
“阿雪,梅香滑胎蹊跷,难道是你?”
“那个孩子来历不明……”
陆显扬的手捏得梅香发疼,梅香却是闭息凝神,不敢出声。
又是一个重重的耳光声,也不知是谁打了谁。两人只听得那边呼吸粗重,对峙的两人情绪都紧绷到了极点。
只听得低低冷笑声传来,陆展风的声音刺入耳膜。
“原来我陆展风在你心里竟是这样的人……”
寒雪静若寒蝉,没有应答。
“这二十年来,我可曾逆过你心,可曾有过纳妾之意,可曾与女子暗通曲款?你姐姐的事是个意外,的确我当初对她存了心,可你我夫妻二十年,你当我俱是敷衍演戏吗?”陆展风拔高了声音,怒不可遏。
“如果不是,梅香只说了她是姐姐的转世,为何你见了她便频频失态?”寒雪厉声回喝,声音浓重,掩不住哭腔。
“她是与不是你我难道还不分明?这世上若有鬼神之说,依你对你姐姐的了解她会为一己之私害你吗?”
“陆展风,我在意的不是她是不是姐姐的转世,你明知是局却还一脚踏进去,你说只是当初对姐姐存了心让我怎么相信?若不是,你岂会将梅香放在眼内,任她胡搅蛮缠?”
两人的争执如间隙极深的年轻情侣一般激烈,句句入心,恨不能将那言语化成利剑将对方凿得千疮百孔。
而梅香与陆显扬因他们这一番谈话,情绪也紧绷到了极点,陆显扬突然拧头狠狠瞪着梅香。
梅香惧怕地瞥了他一眼慌忙低下头,不敢出声。
那边还在激烈争吵,早不知控制声道,每一句话都清楚地传进两人耳畔。陆显扬已听不进去,死死盯着梅香,恨不能剜了她的心出来,却理智尚存按捺不动。
呼吸逐渐加重,满腔怒火热燃,在他准备发飙时,梅香嗫嚅唤了他一声。
“显扬哥哥,我……”
“梅香,我娘说的是真的吗?”陆显扬克制着自己的怒气,轻声问。
梅香不答话,眼泪巴拉巴拉掉。她的沉默挑起了陆显扬的愤怒,他甩开她的手,怒火像翻滚的江河之水冲刷着他的理智,他紧盯着梅香,双眼发红,目眦若裂。一直以来他以为在他面前的她便是真实的,原来一切都是假。原来很多事情自己都蒙在鼓里,真是愚蠢可笑。
“显扬哥哥,我跟他清清白白的……孩子是你的。”梅香低声解释,低垂着头。
“可是,你们私相往来了不是吗?”陆显扬的目光闪烁不信任的光芒,他冷笑,眼神鄙夷,声音拔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清白与否怎么说得清?”
她已非处子,不能用守宫砂来验清白,一切是非只凭嘴上定夺,岂能让他信服。他的愤怒不单是怀疑她的忠诚,还有更多盘根复杂的情绪。自以为她心中有他,原来一切都是假,这耻辱他如何能忍下。
梅香脸色难堪,没想到事情捅破后会是这种局面。她看着陆显扬唇角那抹嘲讽,心凉了半截。
见她抿唇不辩解,陆显扬的嘲讽之意更大,猝不及防走近她,一手捏住她衣襟粗鲁扯开,也不顾她刚滑胎身体孱弱整个人便压了上去。
梅香惊叫一声,被他压得动弹不得,隐隐作痛的腹部此时痛意已拔开,直痛得她冷汗直冒,浑身发冷。陆显扬温热的气息就在耳间,愤怒至极。
“既要与他纠缠不清何苦来招惹我?”陆显扬的手捏在她脖子上,几次收紧力道又生生忍住。“你当初若撩开来跟我讲你不愿意,指不定我便成全了你……梅香你真是可恨之极!”
觉察到他的意图,梅香颤栗了一下,奋力推他。刚流产的身体弱得连动作都吃力,更何况推开一个大男人,她的挣扎无疑是蝼蚁撼树,转眼间双手已被他抬起压在自己脑后。他瞪着她,眼里似有一团火烧得她眼睛发疼,不敢动作。
她突然想起敬茶那天清晨寒雪的话,她说若他知道了这个中缘由指不定连杀了她的心都有。那时她心高气傲,不以为忤,此时她却信了,他确实恨不得她去死。
梅香颤栗,眼泪从眼窝断断续续流出来,泣不成声。
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任性才造成了今天这局面。
“显扬哥哥……”她唤着他,满面哀伤,眼神里歉疚与不舍交缠。
陆显扬呼吸一窒,心口作痛,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盯着梅香,眉宇紧蹙,神色挣扎,最终还是罢了手。
梅香只觉身上蓦然一轻,陆显扬松开了手,滚到她身侧,没了动作。她紧绷着身体,忐忑不安,也不敢翻身去看他。战战栗栗良久,她才鼓起勇气倾起身去察看他神色,小心翼翼唤道:“显扬哥哥……”
陆显扬神色阴郁,紧闭着眼不搭理她。
“显扬哥哥……”梅香心内紧张,揣度不定他心意,情急之下慌忙将身子贴近抓住他的手不放。
陆显扬依然无动于衷,将脸埋在被褥里,似不想再与她纠缠。
梅香见状,惊得六神无主,想好言相慰却不知如何开口。此时却听陆显扬的声音从被褥里传来,有些含糊不清。
“梅香,你老实答我,可曾想过跟我共度一生?”
“想过。梅香其实喜欢跟显扬哥哥一起……”梅香紧紧攥着他的手,怕此际他撂开了自此便跟她两断了。
“那么现在你还想跟我过吗?”
“显扬哥哥,你不想要我了吗?”
梅香惊得坐直了身子,紧盯着他埋在被褥间的半张脸,那上面俱是木然与冰冷。恐惧如急促的鼓点敲得她心神不宁,她望着陆显扬,眼眶一热,眼泪顿时簌簌落下。
梅香的泪溅开在陆显扬脸上犹自温热,很快却冰凉,他终于将头抬了起来望着泪眼婆娑的梅香。他慢慢支起身子,梅香的手还紧紧抓着他,生怕他会离她而去,笑意不禁在他唇边化开,却全无喜悦。
“梅香,你只须答我想是不想……”
梅香神色微愣,张嘴正欲说话,隔壁突然传来器皿碎裂声,随即房门一声闷响,她顿时又将话咽了回去,凝神侧听那边动静。
只听一阵咳嗽声断断续续,陆展风震怒的声音射穿墙壁透过来。
“你这歹毒的女人,有生之年我都不想再见你,我死后你也莫碰我尸体!”
“好,陆展风,我不再见你!你惦念着我姐姐便快点下去吧!”
寒雪愤怒回道,旋即又是门房一声闷响,声息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陆展风粗重急促的呼吸声,遏制不住怒火。
多年以来,两人心里都有条刺。它横亘在两人之间,每当矛盾爆发便冒出来,直戳得两人都千疮百孔。
梅香与陆展风正在发愣,只听到隔壁一阵低沉的笑声,冰凉嘲讽。
“阿梅,你看看你的妹妹……连一个死了那么久的人都忌讳,你若活着又是何种姿态?”
、恩爱莫疑
转眼到十二月,早前那些结满黄梅的梅树换了新叶又结起了花苞。天气越发寒冷,稀稀落落下过几场雪,陆家的庭院里还残雪堆积。
梅香修养了段时日,身体已快好转。滑胎风波后,她与陆显扬坦诚相对,关系却没生嫌隙,感情越发浓厚。陆显扬依旧事事顺着她,体贴关怀。
而寒雪和陆展风在那天闹僵后,便真的老死不相往来。寒雪搬出了主院,只留下一干伶俐丫头奴才照顾他。
那次事件后,陆展风的病又严重了许多,现今几乎只能卧在病榻起不来,旁边置了个痰盂,每日吐的血都让人触目惊心。
丫头奴才都在私下里揣度,他挨不过元宵,只怕那梅花开时便是大限。
因梅香滑胎后一段时间不能见风,寒雪又与陆展风闹僵,陆显扬两头忙着照顾,几乎心力交瘁。
梅香看陆显扬不计前嫌照顾陆展风,心里也不好受,身体好转得差不多时也跟着帮忙去照顾陆展风。
这日梅香送药去给陆展风,途中又听到了些闲言碎语。
“依我看,老爷病重了,夫人的脑袋似乎也有点问题……”一个丫头停了扫帚,凑近另一个扫雪的丫头说道。
“怎么?”
“夫人自跟老爷闹别扭后,不是搬了去梅园吗?有天她一个丫头去送饭,看见她在那老梅树下站着,念念有词跟那树说话……”
“说的什么话呀?”
“好像是说,姐姐若你活着会怎样看待我……还说自己罪孽深重,不该做那些缺德事……说什么早知死了会让他惦念一辈子,不如换了自己去……”
“莫不是被鬼魇住了?”
“谁知道。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弄得现在人不人鬼不鬼,我看呀老爷若是前脚去了,夫人指不定后脚就跟着去……”
梅香听了她们一番话,只觉胆颤心惊,连忙快步疾走,思量着给陆展风送了药便去看看寒雪。
虽然她从不喜寒雪,知道她滑胎是她一手促成时更是深恶痛疾,但念及她是陆展风的妻、自己丈夫的娘,还是不能不搭理。
陆展风眼看着情况越来越不好,陆显扬也尝试过去修补他夫妻之间的关系,好让他弥留之际没那么多遗憾却无果,如今听了丫头的碎嘴,她更是按捺不住要管这事。
梅香进到梅园时,只看到满树花苞儿娇嫩,放眼望去枝叶笼翠,花海如林。有些早绽的梅花开得妖娆,淡粉的花朵摇曳在冷风中,傲雪欺霜。
梅香呵了口气,并无赏梅的心情,快步向前走。
伸手不时拨开低垂下来挡住视线的花枝,梅香走到那小亭时,手上已沾满了雪水。她一眼便瞥见了那亭中立着的身影。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