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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选择相信,也许她便会继续留在他的身边,在他需要时陪他饮下一壶梨花酿,在暖熏熏的醉意中看醉红斋外夕阳西下,不再计较那些曾令她心碎的质问与怀疑。可是,就连这最后的一点信任,他也没有给她……甚至在发现子午夜的那一刻,他也没有想过要问问她的事。
“她到底怎么样了!”
听出古浪语声中的急切,子午夜冷冷笑了:“一个快要死的人,有什么资格问别人的生死?”那日胭脂替他包扎伤口时的神情还未能忘却,她用最温柔的声音再一次拒绝了他。沮丧、不甘、失望,一片混乱的思绪中,他选择了逃避,远远地离开她,也离开自己心底的真实。
离开,是因为他怎么都想不到,在他离开后,胭脂身上会发生这么多的事。
然而,无论该不该发生,所有的事都已经发生了。他能做的,便是让伤害胭脂的人,付出代价。斗笠下的那双眼中掠过一丝残忍的快意,子午夜笑道:“到底怎么样了?如果你能活着走出这间客栈,又何必问我?”
回答的,是沉默。
子午夜说的,并不全错。如果他能活着走出这间客栈,自然能把事情弄个清楚。如果他今日注定葬身此地,就算知道胭脂的消息,又能做些什么?
试着提起半分气力,却依旧只是徒劳无功。古浪心下了然,纵然是消耗过度,也不该虚弱至此,只怕子午夜还做了别的手脚。火势还没有完全燃起,就算烟尘中下了迷药也不至有此影响,想必是骆十七郎身上的蛊毒多有蹊跷。只是现在发现,未免太晚了一些……或者,便如子午夜所愿,把欠胭脂的,都在这里还了,倒也不错。
就这么静静想着,古浪笑了。或许一直以来,他都希望能有这么一个理由,能让他放下所有的一切,不再理会任何人的想法,也不再担心任何人的安危……太多的期待,太多的信任,太多的传说,然而所有的期待、信任甚至传说背后,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卑微与怯懦。不是所有的情况都能冷静应对,不是所有的困境都能迎刃而解,他所做到的一切,不过是靠着并不太好的运气,和无数人的牺牲。
然而,直到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火势也一直没有烧上窗棂。
古浪微微苦笑。子午夜没有收手的理由,唯一的解释就是,老天再一次眷顾了他——虽然每一次,都只是眷顾他而已。
果不其然,楼下传来的子午夜暗哑的声音:“卓三娘,若不是看在你师父的份上才对你多番忍让,我早为胭脂除了你,你如今还敢送上门来!”
古浪心中一紧,卓三娘的师父,莫非就是那个幕后的黑手?也就是……害死水烟的那个人。只是卓三娘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被困在这间客栈,怎么会这么及时地赶来救他?
“我来正是奉了师父他老人家的意思,”带着几分慵懒的韵道,正是卓三娘的声音,“我劝你若还想动用中原七派的力量,就给我师父几分薄面,放了‘沉吟镖’。”
古浪怔住,怎么听卓三娘话中的意思,要救他的竟然是她口中的那个师父?莫说他根本没见过这位从未露面的“师父”,就算见过,凭他屡屡阻挠卓三娘和子午夜的事,只怕这个人也理应像子午夜那样将他除之而后快,绝没有反要救他的可能。
只是现在,就是如此没可能发生的事,已经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为什么?”
子午夜的话倒是问出了古浪心中的疑虑,但卓三娘的回答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是你……”是左无颜的声音,却带了一点震惊的意味。
古浪心里一个咯噔,蓦地想起左无颜也去过荒门,或许见过卓三娘扮作的雪成陌也未可知。此时左无颜折返自然是为他而来,若是因此误会卓三娘要对他不利,只怕反会遂了子午夜的心意。一念及此,他清了清嗓子,便待开口。
然而后面的话,却又让他再一次闭上了嘴。
“阿夜,你怎么会在这里?喂,你还在不在里面?”后半句问的却是古浪。
子午夜似笑非笑道:“怪不得大名鼎鼎的大盗沉吟镖不把韶归一片痴心当回事,原来果然是不负风流浪子之名,一朝落难上门来救的全是女人。”
古浪苦笑,想要揉揉鼻子,却发现抬起手来依旧有些费力。某个瞬间,脑中蓦地闪过一些念头,好似想到了什么,又没有抓住。子午夜是左家的人,左无颜能认识他原本也不奇怪。只是不知为何,当他听到她称呼子午夜为“阿夜”时,心中竟隐隐泛起一丝不安。
正疑虑着,一个温婉如水的声音打断了子午夜的话:“原来这位便是前一阵子将中原七派控于指掌的夜公子,久仰大名。”
子午夜似是有些错愕,想必没有认出说话的女子。
那温婉的声音再一次开口,似是带了些歉意的微笑:“小女子姓霍,双名剪眉,颜儿正是我的关门弟子。”有那么一刹,古浪几乎转不过神来——这一派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风范,便是那个整天扯着他袖子叫“浪哥哥”的鬼丫头?
然而想到大家闺秀,却莫名忆起当日在西郡看到的门楣。笔劲苍虬的“南风”二字,便是胭脂曾经的所在。如果没有入盈香楼,没有认识他,没有怀上他的孩子,没有被他怀疑,也许她还在那个平静地让他无法想象的世界里,做子午夜所说的那个南风韶归……
想到这些,他只觉得再也坐不住。勉力从袖中取出一枚沉吟镖,蓦地刺入了左手虎口——沉吟镖一贯用来打穴,并没有锋利的刃口,此时钝钝地挫入血肉,纵使是古浪也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凭着疼痛的刺激,他站起身来,看到依旧昏迷不醒的骆十七郎,却不由有些犹豫。
理智告诉他,不能也不应该带走这个孩子。子午夜是他的蛊主,一旦带着骆十七郎,他所有的行踪都会落入子午夜的掌控之中,就连十七郎的安危也难以保证。然而要他就这么把十七郎丢下,若是骆易还活着,他又该如何解释?
“浪哥哥……”
古浪骤然一惊,转过头去,却发现剪眉秋娘俏生生地站在他身后,依旧是小女孩的打扮。看到眼前的这些,他不由愣住:“外面的那个难道……”
剪眉秋娘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假的。”
古浪心中一宽,知道剪眉秋娘自有她的算计,遂看一眼骆十七郎,道:“我去找胭脂和小骆,这里……”忽然语塞,他一贯不会把事情托给旁人,自己抽身离开。此时想要吧十七郎托付给剪眉秋娘,却又担心剪眉秋娘因此受到牵连,不由有些犹豫。
剪眉秋娘笑了笑,稚嫩的脸上却有着认真的神情:“霍剪眉不愿意做的事情,绝不会为了别人勉强自己去做。所以……即便有什么事,也与你无关。”
心知剪眉秋娘这么说无非是要宽解他,古浪心中一暖。却也不由苦笑,胭脂和骆易生死未卜的消息让他徒增太多的优柔寡断,竟然需要别人开口来替自己推脱。事实上此时如果不走,以现在的情况也不过是为左无颜他们徒增负累罢了……定下神来,他微微一笑:“如果能带十七郎离开,苏州城里的醉红斋见。”
第55章 荒土坡
古浪离开了,从后窗垂绳而下,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然而收回绳索的剪眉秋娘霍剪眉,听着楼梯上隐隐传来的脚步声,笑容中却多了几分让人琢磨不透的意味。
“他走了?”
剪眉秋娘笑眯眯地点点头:“夜公子莫非以为小眉会心软吗?”
轻轻扶了扶斗笠,子午夜森然冷笑:“我一直以为,他是我们最棘手的敌人,却没想到原来竟然如此愚蠢。”
站在他身后的左无颜看到原本昏睡不醒的骆十七郎缓缓站起,空洞的目光透出死灰色的暮气,不由冷冷道:“他不是愚蠢,只不过是从来都不知道防备身边所谓的朋友。”
子午夜哑声笑道:“你若是真有那么关心他,刚才又何必陪我演这场戏?”
剪眉秋娘拉过了左无颜,仰起小脸甜甜笑着:“颜儿肯陪你演这出戏,自然是因为听师父的话,难道还是怕了你的七月香之毒不成?”天真无邪的笑容,让左无颜心中一颤——这个师父,原来她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
原本以为剪眉秋娘带她离开,不过是一来为了不暴露剪眉秋娘的身份好作里应外合,而来也给雪尤清和齐白鹿一个说话的空间。然而走出客栈她看到的,却是早已等在附近的子午夜和卓三娘……
从骆十七郎,到子午夜纵火,到她们的相救,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骗局。为的,只是调虎离山,让古浪离开岭南,踏入另一个早已设好的圈套。子午夜问得不错,她对古浪,远不如对自己的性命关心,否则又怎会为毒所迫,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一丝疚意浮上心头,懊悔,却也无可奈何。
站在子午夜身边的那个女子温婉一笑:“夜公子让落月假扮剪眉秋娘,落月却不知,原来剪眉秋娘竟是个孩子。”
子午夜无声一哂,也不点破。
剪眉秋娘笑道:“落月姐姐好漂亮,比小眉还漂亮。”
那个叫做落月的女子唇角一动,如春水款款漾开的涟漪,轻抚着剪眉秋娘的脑袋,叹道:“曾经,落月姐姐也有个姐姐,比落月更漂亮,可惜……”
剪眉秋娘似是没有听清最后的两个字,顺着落月柔若无骨的手往她怀中蹭了蹭,撒娇般问:“还有人比落月姐姐更漂亮吗?她叫什么名字?”
落月的手蓦地一僵,温柔的声音中也多了几分冷意:“姐姐她……她的名字叫沉雁,沉鱼落雁的沉雁。”斗笠下一声清咳,怨恨在轻柔似水的眼眸中稍纵即逝,落月轻轻抖开剪眉秋娘攥着她裙摆的小手,淡淡一笑,又倚在了子午夜身边。
似是不满意被冷落了一般,剪眉秋娘嘟了嘟小嘴,拉起了自家徒弟,冲着子午夜道:“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夜公子如此小心防范,也太让人心寒了。”
子午夜哑声一笑,微微侧转头去,斗笠下的目光隐隐投向一直没有开口的卓三娘:“我疑的并非霍姑娘,而是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