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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当日的离开,就不会有落霰崖前的那一幕,左叛也不会以为她死了,不会为了替她报仇而变成如今的样子。如果骆十七郎因为归尘针……只怕待左叛知道所有的真相后,再也难以自处。
“清儿,不关你的事,也不关左叛的事。”因为送入十七郎体内的真气远远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负荷,古浪的声音有些虚弱,却依旧带着些暖人的微笑,“归尘针见血封喉,十七郎不比小骆,至今还留着一条命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归尘针的毒和他体内原本的蛊毒相抵相消。既然蛊毒克制了针毒,针毒自然也对蛊毒的消解有所作用,所以即便十七郎最后还是……也并不是左叛的错。”
一股腥甜骤然涌上喉头,撕裂般的刺痛划过每一条血脉,古浪暗自心惊,立刻将内息收回——竟然霸道至斯,令他不能有片刻的分神,这蛊毒反噬之势颇似苗疆的蚀心蛊,却不入心脉,反而生生逼入十七郎的脑骨,莫非是……
“舍……”看到齐白鹿的表情,古浪没有再说下去。所有的事已经再明白不过,齐白鹿早知道骆十七郎身中舍身蛊,却佯装不解,为的不过就是要这蛊毒反噬!
原本他还疑虑,子午夜要齐白鹿把十七郎送上门给他医治,就定然认准他会尽力施救,可如果他若是不留余地,硬生生将把蛊毒消解了,或是气力不济,让骆十七郎就这么断送了性命呢?
既然还留着这个孩子,子午夜便不可能如此不在乎十七郎的生死,但既是舍身蛊,事情便大不相同了,是生是死,不过蛊主一念之间。换言之,只要子午夜控制着骆十七郎,他便是费尽真气,十七郎也一样是醒不来也死不了……
“齐老前辈。”
齐白鹿看着眼前含笑的少年,心中猛然泛起一丝不忍,却终究没有说什么——善良也有善良的代价,骑虎难下的人,是没有能力同情别人的。
将齐白鹿的神情看在眼中,古浪心中一叹,微笑:“小眉她们这么久还没有回来,不知可否劳烦齐老前辈和清儿去找找她们?”
未看出他心中所想,雪尤清有些错愕,问:“为什么?”纵然剪眉秋娘看起来再怎么天真烂漫,到底是位武林前辈,古浪没有理由替她担心。
齐白鹿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在古浪托付般的眼神中开了口:“清儿……我也正好有些事,想要和你谈谈。”
“不必。”雪尤清声音清冷如水,“为什么要支开我?”后半句,却是在问古浪。心有九窍,去找剪眉秋娘,这样的借口又怎么瞒得过她?他到底发现了什么,到底有什么危险,要这样急着让她离开?
古浪微微苦笑,有时候面对一个糊涂人,也好过面对一个太过明白的人。只是如今骆易生死未卜,胭脂音讯全无,左叛还昏迷在左家,他连骆十七郎都无法救醒,又怎么能再让雪尤清出什么事?
风声从耳边瞬间划过,三枚青灰色的镖贴着她雪色的衣衫堪堪掠向窗外,却终究慢了一步。雪尤清侧身让过,淡眉轻蹙。纵然未曾亲眼看见,她也曾听说过沉吟镖的速度——缓可制人行动,疾可定人生死,无论是缓是疾,都绝不是现在这样。
连沉吟镖都无法控制,现在的古浪,究竟还剩几成气力?他竟然……在这种时候让她离开,那么如果她离开了,他又将要面临些什么?如花针错手,心中一刺,不算疼的一刺,却让她忍不住轻轻抿紧了寒白的唇。
一股剑气从身后袭来,雪尤清不避不让,笑若残月:“齐老前辈若是用强,晚辈自是无力相抗,唯有选择一死。”
齐白鹿化指为剑,手却在离雪尤清穴位半寸处硬生生停住。第一次见到雪尤清,她的冷傲让她恼怒不已,然而当她知道了雪尤清的身份,这份恼怒却一点点地化开,化得只剩下心中无可奈何的叹息。她知道,这个外孙女儿还在计较她曾经说过的那些话,还计较她替子午夜做事,却不知道一旦她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清儿……”眼见齐白鹿滞立不语,古浪叹道,“不瞒你说,若我没有猜错,十七郎中的是青城的‘舍身蛊’。舍身蛊以十里为限,蛊主离得越远就越无法控制,所以子午夜一定就在附近。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独身前来,但如果让齐老前辈带你一起离开,应该就……”
寒白的唇又抿紧了一些。
不是不知道,一次又一次,他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了她温暖。可是子午夜就在附近,他气力在为十七郎疗伤后所剩无几——在他最需要助力的时候,却只是……让她离开。
——“雪姑娘放心,我们是左叛的朋友,也就是你的朋友。我们和你一样,都在等他。”
——“雪无忆不是齐老前辈杀的,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有你的苦衷。”
“我不走!”一丝暖意从心底涌上脑海,平日绝不会说出的话语脱口而出,话音刚落,脑中已是一片空白,只是不愿让他留下来,独自面对未知的一切。
然而听着如此决然的三个字,古浪却只是涩然苦笑。仿佛看到,眼前有水红色的影子,翩然而过。那一日,同样是身陷险境,同样是可以选择,胭脂选择了离开。从那一刻开始,他对她的误会一点一点地累积,终于在左叛听到她与子午夜那番对话后无法掩饰,让她在黄昏中伤心离去……
如果现在在这里的是胭脂,恐怕,她还是会选择离开吧。她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而她,从未让他为难,就如他从不愿见雪尤清受到伤害。离开了蛊毒的反噬之力,心却依旧疼到紧缩——胭脂,最懂他的,终究还是她吗?
“清儿……”
望着那清冷脸庞,没有焦距的眼中却隐隐能看出坚决的神采。第一次,让他为之失神的那袭雪衣,那如白梨花般恬静,又如初雪般冷傲的女子,如此真实地站在了他的身边。古浪心中轻叹——不是不感动,更不是无动于衷,只是这样的生死相随,他承受不起。
“你如果留下出了什么事,让我……拿什么向左叛交代?”
只是一瞬,瓷杯从雪尤清的指间滑落,砰然,四裂。
死一般的寂静。
立于一旁的齐白鹿闻言皱起眉来,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古浪淡淡然一句话,却分明是在说,他不过是看在左叛的面上,才对雪尤清多番照顾——这种话,以雪尤清的性子,又如何能接受?
沉寂中,苍白如雪的女子缓缓起身,没有一丝轻颤,没有一丝犹豫,却单薄地仿佛一动气息便会随风散去。
几乎是下意识地,古浪想要上前,却发现气力耗尽,连手都无法抬起。
“我知道,你并不是这个意思。你这么说,不过是为我担心,想让我离开罢了。”
心中谋算被人看透,古浪有些尴尬地微微讪笑,却听雪尤清轻声道:“只是……如果今天在这里的人是胭脂姑娘,你绝不会选择劝她离开。”
古浪一怔,却无从反驳。
见他不说话,雪尤清淡淡一笑,道:“或许,我们都误会了太多。”话音落下,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推门而出,只留下白梨花般清清淡淡的气息。
——“或许,我们都误会了太多。”
直到齐白鹿和雪尤清离开,古浪还是没能明白这句话中的意味。而实际上,子午夜也并没有给他多少时间去体会其中含义。
硫磺的气息从窗外漫入屋中,古浪微微苦笑。他原本还以为,留下骆十七郎多少能让子午夜投鼠忌器,却不料子午夜竟就这么干脆地放火了事。
“没想到我会放火?”沙哑的声音不知来自何处,却分明近在咫尺。
微微叹息,古浪不答反问:“有没有小骆的消息?”
子午夜似是愣住,沉默片刻才继续开口:“你不是相信他死不了么?”
古浪笑了笑,道:“他现在死不了,不代表永远都死不了。你既然能对我动杀念,自然也不会留他太久,不是吗?”
子午夜也笑了:“你似乎已经知道了不少事。却不知你能不能算出……我到底为了多少理由要杀你而后快?”
古浪看一眼窗外渐起的火势,又看了看自己依旧没有抬起的双手,不由苦笑:“为了不让我多管闲事而下杀手的,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你错了。”
凛冽的语声,没有一丝沙哑,冷入古浪心底。
“我要杀你,是为了韶归。”子午夜冷笑,“我只恨不能手刃你看看,究竟有多冷的血才能狠下心来让韶归这样的女子为你投入苏州河!”
投入苏州河……那日她离开时还好好的,怎么会在短短月间回到苏州,还轻生于苏州河中?
古浪脑中顿时一懵,急声问:“胭脂绝不可能轻生……她究竟怎么了?你出来说清楚!”纵然担心,他也从未想过,像胭脂这样看透尘世纷扰的女子,也会做出这样绝决的举动。
“绝不可能轻生?你以为你很了解她,你以为她是你什么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不管你做什么都没有底线地迁就?”子午夜恨声,“她不是什么胭脂,她是南风韶归!她明明比天际的薄云还要高,还要清,还要傲,却偏偏只为你一个人放低了所有,你却怀疑她,甚至怀疑她腹中的骨血……你以为,她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
南风韶归……比天际的薄云……更高……更清……更傲……古浪怔住,子午夜的话,让他一时有些茫然。南风韶归,这是个太过陌生的名字,陌生到他根本无法把它与那抹水红嫣然的身影联系在一起。
“胭脂她……还活着吗?”反复告诉自己,既然子午夜知道了这件事,便不可能让胭脂出事,然而胸腔间,却还是撕心裂肺地疼了起来。
——“你……可愿证明……”
不愿承认,然而曾经说过的话却那样真实地浮现在脑海,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容他否认的余地。即使是问出了这样的话,那个柔情似水的女子,依旧忍住心中的酸涩最后一次问他,愿不愿意选择相信。
如果他选择相信,也许她便会继续留在他的身边,在他需要时陪他饮下一壶梨花酿,在暖熏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