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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色-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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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没记错,前些天秦敛就南边水患提出治理方案后,老臣子们称赞他的词汇也不外是多谋足智,将问题解决得果断漂亮。这实在是没有新意。而秦敛面色一直淡淡,听完恭维后甚至愈发低调,还写了一篇总结此次战役经验教训的奏折呈了上去,字字谦逊句句中肯,毫无炫耀之意;并且接连几天都是呆在东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得到的赏赐也转手就都送给了我。
这实在是一个聪明储君的聪明做法。懂得如何熨帖圣心,收服臣子心。虽然我无从知晓当今南朝圣上是如何在三皇子秦楚诞下之后八年才又同皇后生下了四皇子秦敛,但若单单从结果来看,于南朝未来看,这实在称得上是一个十分英明的做法。
秦敛并未像我想象的那样,刚刚放下穆国地图就又拣起岐国图志,这就代表他最近还没有打算要再攻打岐国。而我在无聊之余总是忍不住猜测最后一点岐国的土地到底会怎么分割,究竟是一国吃独食还是两国见面分一半。然而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究竟会是什么结果。
最后倒是想起了苏启在我临来南朝前对我说过的一堆于秦敛有关的兵家战事。他以往一向看扁我在军事方面的理解能力,然而那几天却是填鸭般把秦敛惯用的兵家计谋连带心理和手腕都好好地对我分析了一遍。
苏启那天不辞辛劳地从天明说到天黑,我终于好歹听懂了其中几件事。记忆深刻的事件之一便是在南朝已经把攻打邻国的行为养成了一种习惯的时候,与南朝毗邻而居的五个小国人心惶惶,不久之后终于找到了合纵连横的方法,纠集了五国几十万兵士与南朝对峙。而秦敛对此的对策是,将攻占的三个小国的四座城池重新归还,小国从未受过南朝如此礼遇,受宠若惊之下毫不犹豫便撤兵,于是联盟不欢而散,再于是南朝把邻边当成了一块芙蓉玉露糕切成五小块,最后慢慢一口一口全部吃掉。
这法子就像是裹着砒霜的蜜糖,吃的时候甘甜清凉,咽下去后方知痛苦难当。所以说,阴险二字,于秦敛实在是般配得不能再般配。
本来既定的寿辰因圣体欠安而不得不延迟半月。半月后我穿着秦敛自穆国带来的丝绸做成的衣裳前去寿辰宴。这次碰巧赵佑娥与我并排而坐。她的衣裳依旧是明红的颜色,从袖口到裙摆绣着大团大团的牡丹花,胸前好几束玛瑙璎珞,仪态雍容华贵,艳丽无双。察觉到我扭头看她,也转过头来同我笑着问好。
秦敛和秦旭已经离开坐席,赵佑娥笑着同我道:“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真是好。专门从穆国带来的丝绸,这样独特的丝织纹路遍寻整个南朝也再找不到的。”
“而且听说太子殿下爱屋及乌,对那只小猫也容忍了下来,让它继续呆在东宫。”赵佑娥微微歪着头,“我本来刚听说的时候还有点儿不敢相信,今天见到太子妃,终于是彻底相信了。”
她说话的时候嗓音温婉轻柔,在这样萧瑟的秋凉中可以让人想起初春暖意。然而传闻总是会与事实有出入。秦敛之所以肯留下小猫,全在于我连续两天寸步不离的央求。见鬼的爱屋及乌。
赵佑娥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昨日刚刚听说三妹赵佑仪找过太子殿下,还被太子妃撞见过。她行事莽撞不懂礼数,我在这里代她赔罪了,希望太子妃不要放在心上。”
我在心中叹口气,至今没有找到赵佑娥说话的重点。假如她前面的大段铺陈只是为了给妹妹赵佑仪开脱,那未免也太低估了我。赵佑仪甚至都没有同我讲过话。就算她真的嫁入东宫,那也只是秦敛点点头的事情,我无法阻止也没有想过阻止。而如果她嫁不进东宫,那就更加同我无关,哪里来的赔罪之说。
我们的谈话因秦敛回来而终止。他捏着弯耳形的酒杯坐下,伸出手指拨去我头发上的小片落叶。不远处乐姬奏了新的曲目,舞姬们妖娆的身段包裹在重重纱裙下,脸上是魅惑的面纱。
秦敛看看大皇子妃,再看看我,掌心一翻,多出一枚精雕细刻的莲花印章。纯净细腻的白玉,上面有深浅花瓣,或层层叠叠,或含苞待放。
我默默地看了一眼,默默地抬起头:“这个印章,应该不是给我的吧?”
秦敛弯唇笑笑:“你怎么知道不是给你的?”
我小声道:“你送我印章有什么用,不能吃不能穿不能戴……这一点也不符合你实用功利的风格啊……”
秦敛凉飕飕地瞟我一眼,道:“确实不是给你的。这是三皇子殿下要送给你那个婢女阿寂的。”
我道:“那他为什么不直接送呢?对了,这印章底下刻的是什么?”
秦敛将印章翻转,只见上面一对比翼鸟,共同栖息在两株环抱合生的树上。
我默默地把评价收回喉咙里。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秦楚的梦想真好真飘渺。
秦敛道:“三哥觉得他直接送给阿寂的话,她决计不要。所以托我转交。”
我很怀疑地看着他:“三皇子被阿寂拒绝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怎么这么胆小……”
“不是胆小。是他急于成功一回,所以患得患失。”秦敛瞅我一眼,忽然唇角翘起一个弧度,“我听说苏国公主擅长两种技艺,是她们自出生起就要学会的。一个是众所周知的凤阙舞,而另一个却是秘密。”
我睨他一眼,道:“你想知道?我就不告诉你。”
秦敛轻飘飘道:“不告诉我也没关系。苏启最近要来南朝,你知不知道?”
我猛地睁大眼:“什么时候?”
秦敛慢条斯理地敛起眉眼,慢条斯理地抚弄袖口,慢条斯理地捏起茶盏抿茶,慢条斯理地道:“我就不告诉你。”
我抱住他的胳膊道:“我们交换答案好不好?”
秦敛笑笑,看起来真是要多懒散有多懒散,要多可恶有多可恶。明明是他比较想知道我的答案,还要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就好像我才是最想知道真相的那个人。我在心中默默腹诽,忍了忍道:“苏国公主可以用自己的骨血生死人肉白骨(1),但每位公主一生只有一次机会。就是这样。”
“苏启下个月初十到南朝。”秦敛歪头看我,又笑笑,一副“你就使劲编吧”的样子,“什么生活人肉白骨,骗人的鬼话罢?”
“啊,就是骗你的怎么样。”我面不改色地道,“反正苏启下月初十过来也是骗人的,对吧?”
秦敛再笑笑:“没错。”

第 十三 章


圣上的寿辰宴与秦敛的庆功宴一起举行,场面就变得很热闹。我看完秦敛手中的印章又去看秦楚,发现秦楚正在看着阿寂,而阿寂正在不远处一如既往地看着我。
我默了默。秦楚的眼珠仿佛已经钉在了阿寂身上,长久以来一直一动不动,让我几乎都要相信他真的是对阿寂情种深种。然而不论怎样,皇家向来讲究尊贵端庄,不轻易喜怒形于色,秦楚如今痴痴捧着下巴看阿寂的模样,我却还是平生第一次见。
我正想着究竟是要撮合还是拆散他和阿寂的缘分,忽然听到圣上在高高的皇座上威严道:“秦楚。”
只可惜秦楚依旧在瞧着阿寂,如上次宴会那般没有听到。秦楚没有回应,周围反倒是渐渐寂静下来,寂静到我都在替他脊背泛凉,忽然听到身旁的秦敛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三哥。”
他的声音不大,然而秦楚终于有所反应,扭了头看他,秦敛又淡淡地说道:“父皇在叫你。”
圣上的脸色已经能够媲美此刻夜晚墨汁一样的天空。秦楚总算彻底反应过来,立刻翻滚着跪到了地上,伏首颤悠悠道:“父……父皇……”
圣上一脸恨其不争的模样,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而这次竟然罕见地没有动怒,而只是沉声问道,“你今年二十有九了罢?”
“回父皇,是的……”
“也是老大不小的年纪了,前几日你的母妃同孤商量了一下,决定给你定一门亲事。”圣上接着道,“余庆王的千金,田欣茹,也是余庆王唯一的掌上明珠,天生丽质,端庄典雅,如今正好是到了出嫁的年纪,你母妃也看了你俩的生辰八字,觉得很般配。明儿找礼部定一个好日子,你们俩就把亲结了吧。”
秦楚猛地抬头,几乎要站起来:“父皇,儿臣已有心……”
圣上没等他说完就尾音上扬地“嗯”了一声,冷冷道:“你难道对这门亲事不满意?你是嫌弃人家才疏学浅姿粗容鄙还是怎么?她是哪里配不上你?”
秦楚道:“不是……”
圣上挥挥手:“你风流快活了这么多年,招惹下多少事端,难道还要孤一件件地给你提?再这么下去整个皇室的颜面都快给你丢尽了!今晚之后你就给孤好好反省一下以前的错误,明日你就去张罗聘礼。行了,退下罢。”
秦楚肩膀垮下去,那一刻的脸色面如土灰。他一直都是精神奕奕的,如今却像是霜打的茄子,彻彻底底蔫了下去。
我回头看看阿寂,她还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
只是据我所知,余庆王的女儿似乎今年似乎和我一样年纪,嫁给整整大一旬的秦楚,我实在是看不出哪里很般配。然而般配二字却是是帝王一贯的托词,他既然说般配,那就算是山鸡配凤凰,野鸭配天鹅,也是一样的般配。
记忆中姐姐苏姿在被皇命嫁给宰相之子之前,父皇说的两个字也是般配。即便他明知姐姐有心仪之人。
然而姐姐答应得比我想象中要快得多。她在答应的时候向父皇恭敬地行礼低头,看不清楚神色。
我在她出嫁的前一日去看她,用玉檀牛角梳一下下地梳理她那头柔顺乌黑的头发,问她究竟遗憾不遗憾,后悔不后悔。她坐在镜子前面,淡淡地对我说:“苏熙,你应该知道,在皇家谈感情是十分奢侈的一件事。”
我道:“可是你那么喜欢他。心里揣着这种感情去嫁给一个根本不了解的人,你不会难过吗?”
她浅浅地笑了一声:“难过?没有什么好难过的。你知我知父皇也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嫁给他。所以,再难过有什么用呢?这世上再没有比利益更诚实的东西,也没有比感情更虚无的东西。”
苏姿是一个真正聪明的人,估计穷尽我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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