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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郎坐上了高座,一面整理案上的书简一面说:“如今你大了,晓得轻重,我便与你说说这段往事。心里明白便好,切勿说给他人听。”
若荪点点头,在案边抱腿坐下。
“玉衡星君的师父唤作珠华,是天帝的嫡亲弟弟。当时,西王母与天庭定下了一门亲事,谁娶莲七仙子,便可继承帝位。那莲七本是瑶池中的一朵七孔莲花,作了观音大士的莲花宝座,后修成了上仙,被送回瑶池。西王母收她为义女,极其珍视,于是放话说,莲七必为天后。当时,莲七仙子与珠华殿下一见倾心,便将自己许给了他。不料事态突变,斐清太子不知用什么方法说服了西王母,令她毅然决定将莲七许配给太子,便成就了如今的天帝天后。珠华殿下黯然离去,远赴西天修佛,于莲华宫中修成了金身罗汉。莲七仙子便心无眷恋,几千年来诵经度日。若珠华殿下当初肯争一争,未必会落得如此结局。所以说那珠华就是个大祸害,我家莲七真真令人心疼。”
原来天后也是他家的,若荪茫然瞪着玉郎问:“这又跟玉衡星君有何关系?”
玉郎压低嗓音道:“玉衡星君乃珠华殿下与莲七仙子神交所出。”
“喔……”若荪大悟,果真是曲折离奇、惊心动魄的往事。顿了顿,又问,“何谓神交?”
“神仙之间的情爱,自然有异于凡人。不需肌肤之亲,情到深处时,神思交汇便能灵肉相合,抑或在梦中结合,都可繁衍后代。只是这样繁衍出来的后代只有神魂,并无真身。”
若荪连连点头,如此看来,神交可谓是最高境界的修行了。
领仙玉郎语重心长道:“玉衡星君的身世迟早被揭穿,届时少不得一番争斗,我可不想让我家好荪儿也牵扯进去。今后,还是要离他越远越好。”
若荪想了想那玉衡星君举手投足间的风度,似乎比当今天帝还胜了几分。
玉郎忽然从座下揪出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扔在若荪面前,“这是青山狐皮,你拿去做成什么衣裳也好。”
“何处来的?”
“那素鸾为你招亲,我这门槛都快被踏破了。”玉郎乐不可支跳下座来,领着若荪在屋里转悠了一圈,各式各样的礼物都堆成了小山,都是为提亲而送的。
若荪挠挠头,这上神还真不客气,照单全收。想来众仙都怕了驱魔神僧那张冷脸,只好送这儿来,好歹她也算是领仙玉郎的小弟子。若荪嘟喃道:“也不知天孙为何要替我招亲。”
“嗳,虽说素鸾有些老糊涂了,但此事正合我意、正合我意!”玉郎笑呵呵捋着须,“这天界代有仙人出,不过配得上我家荪儿的屈指可数。”
若荪见他如此有兴致,便配合道:“那上神便数来看看。”
领仙玉郎伸出肉呼呼的手掌,扣上一根大拇指,“第一个,墨墨!”
若荪眨着眼等他数下一个,却见他已经放下了手。若荪淡淡睨着他,“第二个呢?”
“没了!”玉郎很无辜地耸耸肩。
若荪无意识地垂眸看腕上的镯子,这屈指可数的人选真叫她别无他选。她虽然不懂感情,可她怎么会看不出甜馍馍一味讨好梵心是因为喜欢呢?他们如此登对,天作之合。若她横插一脚,岂不是同当年的斐清太子一样?为馍馍做这样的事,值不值当?
第三章 门神招亲 3
青宫之外的云河边琼花纷扬,恬墨伫立在白玉桥上,手里捻着几根龙须草。梵心斜斜倚着雕栏,长长的彩袖垂落在地,与恬墨的云绸衣摆偎在一处。远远看去,俨然一对神仙眷侣。
不远处,三三两两的仙子徘徊不去,窃窃私语中夹杂了许多唉声叹气。
领仙玉郎一面捋着须一面挪动矮胖的身子往仙子群里钻,转了一圈,听来的尽是恬墨与梵心如何如何般配、自己的希望如何如何渺茫之类的怨叹。听得多了烦了,玉郎心里不是滋味,待梵心离开之后赶忙追上恬墨。
恬墨听见叫唤声,回首望了望却没见着人影。领仙玉郎叉着腰从云雾中腾空而起,吹胡子瞪眼:“小墨墨,真是翅膀硬了呵!”
“原来是玉郎上神,失敬失敬!”恬墨笑眯眯作揖,一面问,“就是不知上神此话何意?”
领仙玉郎瞧了瞧四周,压低嗓音道:“你且与我说说,你与那梵心殿下究竟怎么回事?”
恬墨两手捋着龙须草,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上神何时担起月老的职来了?”
“小墨墨哎!”玉郎急得捶胸顿足,“你没瞧见若荪都要被人捷足先登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赶紧地去跟若荪提亲去罢!”
“上神,姻缘这事可得两厢情愿,若荪既无七情六欲,怎会动心?她不动心,仅靠我一人怎能成就姻缘?”
玉郎瞪着眼半晌挤不出一句话,良久,忿忿道:“不管怎样,若荪是个好孩子,你不要那是你没福气!”然后甩着肥大的袖子气哼哼飞走了。
别了恬墨,领仙玉郎仍然满腹心事,转身又去了纤云宫。
纤云宫内光线晦暗,雕花大柱褪去了金灿灿的光泽,高低架设皆蒙了尘。素鸾半卧在宫殿深处,气力不济,只道:“玉郎上神,容素鸾无法出来相迎。”
玉郎捋着须环顾四周,自言自语道:“怎么几年不来,就如此衰落了。”
“天人五衰,纤云宫要换新主人了。”素鸾勉强支起身子,喘了几口粗气,“敢问玉郎上神匆忙驾临所为何事?”
“哎呀呀,自然是出了大事!”玉郎一面咋咋呼呼一面在殿里团团转,“我们不是早商量好了恬墨与若荪的婚事么?如今他二人一个整日跟公主殿下形影不离,一个被天上地下的神仙追着满天跑,你倒是劝劝你的宝贝墨墨快快向我家荪儿提亲呐!”
“我改主意了。”素鸾低声道,“若荪不适合留在天庭,我要她嫁得远远的,有多远就嫁多远,去过逍遥日子。”
“你!”玉郎一时气堵说不上话来,肚子越鼓越大,末了重重呼出一口气,将满殿的帘幔刮得纷纷扬扬。就着这股呼啸的风,玉郎踩着云朵冲了出去,念叨着:“老糊涂,想赶跑我荪儿,等着瞧!”
和煦的风从窗外一缕缕拂进来,夹杂着淡淡的仙雾,拢在轻轻摇晃的吊床周遭。若荪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境繁杂,她醒来后却只记得那一面之缘的唱戏女子——那位转世的天孙。心尖上有微微的酸痛,她并不清楚这是什么样的情感。忽然之间极想知道那位天孙的故事,若荪从吊床翻身下来,随意披了件羽衣出门去找觅风。
从回廊拐了个弯,瞥见罗净正弓着腰背凑在窗缝上不知看什么,若荪也凑上去,见屋里的“鱼龟”从龟壳里出来了,正趴在桌上小憩,脚下遍地都是鱼骨头。
在归心阁这样猖獗,师父该大发雷霆了罢,若荪自顾自想着,镇定地在罗净身后低语:“师父息怒,这般小妖需慢慢教化。”
罗净不知怎么受了惊吓一般弹了起来,身子笔挺,敛眉垂目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而后若无其事问:“你要去何处?”
“我在找觅风。”
罗净点了点头,又不声不响转身走了出去。
若荪有些莫名其妙,又朝窗缝里望了望,随这只鱼龟怎么无法无天,师父也不舍得对她怎样,如此下去,他要何时才能修成佛?
红彤彤的姻缘府,两个老神仙对饮甚欢。或许都上了岁数,醉醺醺地说着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大多是几万年前的往事。不过领仙玉郎醉酒归醉酒,正事儿还记得牢,趁月老儿晕乎之际赶紧撺掇他把恬墨和若荪俩的红线给牵上。
啰嗦了一阵,月老儿醉眼朦胧翻着仙籍,迷迷糊糊道:“你说什么?一根草和一条四脚蛇?”
“如何?草就嫁不得蛇?”玉郎一瞪眼,腮帮子鼓鼓的。
“可这若荪不是草,恬墨也不是四脚蛇。”
“管他们是什么,配上就对了!”玉郎又给月老儿斟了杯酒。
月老儿也懒得与他争,拈起两根红线闭目施法,然后扬手一挥,将接好的红线抛上了横梁,笑呵呵道:“大功告成……”说罢,枕着领仙玉郎胖乎乎的肚子晕晕沉沉睡过去了。
若荪进来的时候恰好午后,看门的小仙倌打盹儿了,她便长驱直入到姻缘堂。只见矮腿桌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只酒壶,玉郎和月老儿偎在一块呼呼大睡。若荪也不打搅他们,蹑手蹑脚往堂里走。她方才在天界转悠了一圈也不见觅风的踪迹,想着他可能去了凡间,便要借月老的红尘镜瞧一瞧。
她小心翼翼绕过月老儿身旁,却不知怎么惊了他一下,月老儿半睁开眼打了个酒嗝,嘟喃着:“不是蛇,是龙、大黑龙……”
若荪顿了顿,待月老儿又合了眼,继续往里走。偌大的红尘镜悬挂在姻缘堂的侧殿,可观凡间一切影像。若荪拈指施法,手掌自镜上抚过,镜中即刻显出觅风的身影来。他身处闹市,繁扰纷乱中,目光只流连在一处,便是那座搭在河边的戏台。若荪顺着望去,那梦中的惊世容颜跃然于眼前,熟悉的酸痛又涌上了心尖。
天孙,沉锦。她究竟有怎样的故事?为何可以牵动她的心?若荪思索片刻,毅然纵身一跃出了姻缘府,扑向滚滚红尘。
第四章 凡间寻人 1
青山环绕,溪水潺潺,莺啼婉转。
若荪不知自己落到了个什么荒芜人迹的地所,沿着蜿蜒的小溪顺流而下,瞧见一片粉白的杏花林,远远望着如云团一般。杏花缭乱中,一座茅庐若隐若现。若荪探头看了许久,见茅庐前晃着一个人影,便想上前去问问路。自杏林穿过,就快走到茅庐时,那人影忽然一侧身,顿时叫她愣了一下。
白绸长袍上绣以淡淡的青花,束发银带半耷在肩膀,随着臂上的动作起伏摆荡,眉间那点金砂在阳光下熠熠发光。这样的上仙,竟赤脚踏在泥土里干着农活。若荪疑心自己花了眼,忙走近了唤道:“可是玉衡星君?”
“你来了。”玉衡似乎并未感到惊讶,只朝她笑了笑,“石桌上有茶,极好的碧螺春。”
若荪反而更好奇,问:“你为何在此?”
玉衡偏过头望着身后的茅庐,面上带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