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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墨弹指施法,画上的景物便动了起来。花鸟鱼虫、风云变幻、水波荡漾,令人疑心这不是画,而是幻象。只是,谁又有这样强的法力,令所有人都陷入幻象之中。
恬墨道:“此乃先后三代天孙历时多年的心血结晶,最后在我手里完成了。虽然迟了几千年,但终究是送到了天后娘娘手中,也算替沉锦天孙尽了心意。”
天后手里一顿,举眸望了眼画卷,问:“这是沉锦的心意?”
恬墨答:“是她当年要献给天后娘娘的新婚贺礼。只可惜,还未织完就仙逝了,留下这件绝世佳作。”
天帝唇边的笑容渐渐凝了起来,慢慢环顾这幅画,最终对上了天后的视线。她的眼眸清漾得毫无杂质,一如那瑶池里的水。只见她微启唇瓣,声音低低柔柔传至耳畔,“被你辜负,却拿得出这样的心意来待我。可惜,红颜薄命。”
西王母闻言,缓缓侧头看向天后,虽然未开口询问,但目光狐疑。
天后又道:“可怜见的,今后好好待她。”
天帝略略不安,想以笑语搪塞过去,不料这时天后从座上起身,朝西王母一拜,接着转向宴席。众神见她似乎有事要宣布,都搁下了酒杯,屏息凝神正襟而坐。
那瑶池全景依然栩栩如生,天后眺望了一周,缓缓道:“今日,本座借寿宴之际召集众神,以天后之名,替陛下收回一颗遗珠。”
天帝面容一僵,不知如何面对齐唰唰投过来的各种目光。
第七章 沧海遗珠 9
西王母正了正身子,侧目睨着天帝,也并未说什么。
天后朝远处某个方向伸去手,纤指微曲,唤:“若荪,你过来。”
各种目光从天帝身上滴溜溜转到了角落里的若荪身上。她此时正拈着一朵花数着花瓣来决定吃莲子羹还是吃凌波掌。那凌波掌就是鹅掌,美味极了,只是吃起来极为不雅。那莲子羹也是美味的,可最近在莲华宫吃多了,有些腻。若荪犹疑不决时,玉衡悄悄拽了她的袖子一下,她懵然抬头,不知其所以然。
玉衡侧头,低声道:“天后命你过去。”
若荪伸长脖子,见天后正朝自己这边伸着手,再左右望一圈,满园子的神仙都在看着她。若荪便慢吞吞起身,踩了片薄云朝天后飘去。那一袭霓裳翩然垂落,髻上的点翠随光线变幻着颜色。只是那张面庞太过冷漠,叫人生畏。
若荪到天后面前,迟疑了一下,将自己的手交给她。
天后髻上别着一朵巴掌大的睡莲,散发出暗暗幽香。她朝若荪笑一笑,“我说过我们有缘,上次只是将我的佛珠赠与你,如今,该还你一个身份了。”
西王母按捺不住了,沉声问:“天后,这是做什么?”
天后含笑不答,牵着若荪的手,以法力凝出一股空灵声音,宣布道:“若荪乃陛下遗珠,如今本座要为她正名份。若荪长梵心一岁,为天帝长女,理应封为大殿下,梵心乃次女,今后便封作二殿下。”
席间鸦雀无声,但闻徐风习习。
一只琉璃杯跌碎在地,打破了沉寂。梵心面色惨白,陡然间站了起来,嘶声喝道:“母后,她是哪里来的野种?怎么配与我平起平坐!”
“放肆。”天后侧目望向她,“你身份尊贵,却总说出此等有失风格的话语,回去以后再抄一遍严华经。”
梵心也不顾这是宴席,几步冲过去扑倒在西王母脚边撒起娇来,“外祖母、外祖母为梵心作主!”
西王母歪着头看天帝,见他面有难色、似乎进退维谷。她只笑了笑,将梵心扶起来,“我的公主殿下,有什么委屈回去再说,今日是你母后的寿辰。”
梵心却不依,越发闹得凶狠,冲天帝撒泼,“父王!她是你的女儿么?你说呀!她是从哪儿冒出来?”
天后拈指一挥,衣袂扬起,封了梵心的七窍,叫她哭喊不得,然后命身边的仙姑暂且带梵心回去。
西王母迟疑了一刻,还是任由梵心被带走了。
席间众神都面面相觑,不敢置喙。
天后正了正神色,道:“此事已成定局,若荪如今身为大殿下,身份特殊。本座要为若荪招亲,与天帝一同为她选出合适的夫婿,将来继承帝位,统领天界。”
这一下就炸开了锅,原本佯装淡定的神仙们都按捺不住了。这若荪的美貌自然不用说,性子也是出了名的宽厚,本就是玉郎上神和罗净大师的弟子,如今又贵为天帝长女,这便叫作前途无量。听天后这意思,若荪与玉衡的婚约并不作数,因此,适婚年龄的大神大仙们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西王母这时也蹙了眉,压低了嗓音问:“若荪的生母是谁?”
天后摊开掌心,一道光抛出去,抛向了那瑶池全景图,只见画上显出一名仙子的婀娜身影。她云髻高耸,拖着极艳丽的裙裾回首一望,那位艳绝六界的天孙想叫人不认得都难。
“是她。”西王母轻念了一声,而后扭头盯着天帝,笑了笑,“今日是莲七的寿辰,我不愿扫她的兴,此事,回头再算。”
天帝拱手答谢,面上却见忐忑之色。
而在万众瞩目下的若荪仍旧一头雾水,直到天后拉着她坐下,她方回过神来,左顾右盼了会,喃喃问:“我是谁?”
天后和蔼道:“你是大殿下。”
若荪继续迷茫,“那画上的人是谁呢?”
“是你母亲。”天后淡淡笑了,“待宴席散了之后,我带你去见她。”
“沉锦?”若荪狐疑反问,“她是我母亲?”
“是,这一点你可以问问觅风,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若荪应声抬头朝那树下望去,见觅风面色忧虑,确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想来,他瞒自己这么多年也十分辛苦。
天后向佛多年,自是很喜欢若荪这样的性子,不由开口赞道:“你年岁不大,可以做到处变不惊,遇事不乱,不骄不躁,不卑不亢,只怕你的境界在我之上。”
若荪分明察觉出了心底的暗涌,却仍然可以不动声色,如实解释道:“若荪哪里可以与天后相比,只是生来便缺了七情六欲,自然没有什么事可以扰我。”
天后有些诧异,若有所思拨着手里的念珠。
第七章 沧海遗珠 10
瑶池全景图上的倩影缓缓消失,恬墨出神地望着,他长久以来对于沉锦的印象就与那画中的一样,幽怨、凄楚。只是,为何能看见若荪的影子?若荪何曾有过那样的神情?他眼花了,用力揉几下,确信那是沉锦,不是若荪。
恬墨独自回到座位,旁边的觅风和玉衡也都默默不语,与热闹的宴席比起来,他们三人未免太冷清了些。各怀心事捱到散席,那玉郎寻来了,拉拽着恬墨神秘兮兮问:“你可舍得放弃天孙之位?”
“上神何意?”
玉郎紧张得很,生怕肥水流了外人田,一个劲劝道:“你看看,荪儿现在可是众仙家都心驰神往的对象,再不抓紧,可就真的后悔莫及。天孙不能婚配,索性你不要当天孙了,向若荪证明你的心意,待你们成婚之后,你可是储君。”玉郎笑得合不拢嘴,好似这事已成定局似的。恬墨闻言,半开玩笑道:“储君果然比天孙更妙。”
玉郎一瞪眼,侧目道:“并不是叫你争储君之位。”
恬墨搭上玉郎的肩,大笑:“我知道了,回头就辞了这官,一心一意对若荪,上神可满意了?”
玉郎捋着须,满足地眯起眼,“我尽力帮你,结果怎样,就看你的造化。”
一阵香风掀起,桃园里落英缤纷。天后携了若荪驾云远去,身后跟着一众散花天女。天帝请西王母上了车,二人也不知要往何处去。
而渐渐散去的神仙们开始津津乐道多年前天帝与沉锦的私密情事,如何相识、如何私定终生、如何又分开了,都是臆测,倒也编出了一段离奇又耐人寻味的故事。
天后领着若荪去了那株古老的银杏树上。
沉锦倚在窗边看书,飞花阵阵飘过,她便惊了神,慌忙退至内屋,不知所措望着一径飞入屋中的仙女。她还记得天后的样子,那种淡泊的神情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你还好吧?”天后走近她问。
沉锦唯唯诺诺应了,接着望见天后身边的若荪,觉得面善,仔细一想,竟是在凡间遇见过的。
若荪歪着头看她,脸色波澜不惊,“你在这里,觅风找了你许久。”
“风大哥?”沉锦想起那名要为她赎身的男子,心渐渐地安定了不少,从容答道,“我被天帝从凡间带上来,便一直住在这里。”
“你可以不必住在这里了。”天后淡然一笑,转向若荪说,“今后,你们一起搬去青宫住下,就住西殿罢。”
若荪谢过天后,却不知以后要怎么样面对沉锦。母亲呵,在她孤绝了几千年之后突然冒了出来,太陌生了。
沉锦不知其意,反问:“为何要搬走?”
天后道:“你已经忘了前世,她叫若荪,是你的女儿。”
沉锦仿佛受了巨大的惊吓,脸色惨白。她的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凭空冒出来一个与自己相当的女儿,任谁也是无法接受的罢。
若荪轻声道:“前世已经湮灭,我是沉锦的女儿,但现在的沉锦只不过是个凡人,所以,她也不算是我的母亲。”说着,她迟疑走过去拉沉锦的手,“不过,也难得今世还有缘,我们便依天后娘娘的意思住在一起,还有觅风。”
若荪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着实有些快慰,将沉锦带回去能一解觅风的心事,觅风高兴了,她也一身轻松。
天后欣慰笑道:“若荪,本座就帮你到这里了。你们去罢。”
仙姑们婷婷袅袅往两旁让出一条道,异口同声道:“殿下,请。”
若荪张了张手臂,牵起沉锦,衣袂如幻彩的流云,冉冉而飘。沉锦身着紫缎深衣,长发如泉如瀑,二人在散花天女的引领下,缓缓朝青宫去了。
第八章 1
自若荪迁居之后,于归频频往青宫跑。她与罗净不合,连声师父都不肯叫,倒是与领仙玉郎相处融洽,不是去北殿讨东西吃就是来西殿闹腾。再者,若荪现在贵为殿下,于归更黏得紧了,一口一个师姐叫着,只想沾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