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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伯此时脑中一片混沌,胸口憋着一口闷气,正无处诉说,听奉墨这样一问,终是忍无可忍,一股脑儿地将夫人病重,大夫说安宫牛黄丸退热安神镇惊效果最佳,他去回春堂求药不成,统统说了。
最后抹了一把老泪,“小老儿无能,愧对夫人小姐!”
奉墨闻言,一边劝汤伯且安心,说慈惠堂的大夫医术极好的,一边停了脚步,“老丈先回府去,小的可去回了我家少爷,许能帮得上忙。”
说完返身去追少爷。
方稚桐请程公子到新开的一间极风雅旖旎的伎馆,在包厢中听吴侬软语低吟浅唱,又叫伎馆中卖艺不卖身的伶伎温了顶好的桂花酒送来,两人由素手纤纤,软语温存的侍婢服侍着,各吃了两只新鲜螃蟹。程公子温香软玉在抱,不消片刻,便有些熏熏然飘飘然,对着美貌娇俏的侍婢上下其手起来。
方稚桐使个眼色,侍婢便与程公子的小厮一道,扶了他到后头休息。
程公子在后头如何翻云覆雨,几度巫山不提,方稚桐结了帐出来,奉墨已经等了好一会儿。见自家少爷出来,忙趋上前附在方稚桐耳边,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说了。
方稚桐闻言,心道:只怕还不止这些。以谢老夫人爱孙之切,必定趁机要挟。
“走,往慈惠堂走一趟。”
两主仆大步流星急匆匆往慈惠堂去,总算在医馆落钥上门板之前赶到。
奉墨上前向准备关门上板的小伙计打听:“请问贵号今日坐堂的大夫可还在?”
小伙计见方稚桐主仆打扮不俗,忙放下手中的门板,嗵嗵嗵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后堂去,请了大夫出来。
大夫被小伙计请出来,一路微微垂着头放下自己挽起来的衣袖,一路问:“说了是什么病症没有?”
方稚桐见大夫行到跟前,斯文一礼:“钟先生。”
钟大夫抬头,见是方稚桐,不由一怔,“二公子?”
钟大夫是认得方稚桐的,方府的老夫人也一直由他请平安脉,吃他开的食补方子,这时乍见方稚桐,只当方老夫人有什么不妥。
“钟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方稚桐低声问。
“二公子里面请。”钟大夫将方稚桐让进内堂,略微将摊了一桌的药材拢了拢,“里头乱得紧,还请二公子见谅。”
方稚桐摆摆手,表示无妨,“在下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钟先生成全。”
钟大夫微微睁大眼睛,一手捋过颌下胡须,“二公子何处此言?”
“在下想向钟先生打听景家堰余府夫人的病情,不知要紧不要紧?”
钟大夫略略迟疑,“二公子打听这事做什么?”
方稚桐浅浅地一笑,并不解释。
钟大夫心中稍作计较,遂将曹氏的病情之凶险大致说了。医者父母心,曹氏一家孤儿寡母,全靠一个未及笄的女儿支撑局面,钟大夫看着于心不忍。但他一个大夫,实在爱莫能助。
他观方稚桐此来,倒像是有心相助之意。且不论其中因由,能救人一命,总是一番善举。
“……心神耗弱,兼之急火攻心,此番便是救回来,怕是也有损寿数。”钟大夫轻叹,“本来都养得差不多了,不知恁地,前功尽弃。”
“非安宫牛黄丸不可?”
“此药见效最快,亦不如其他虎狼之药霸道。紫雪丹、至宝丹亦可,不过药效便差了许多,未必能解眼前之急。”钟大夫道。可惜安宫牛黄丸制作不易,极其难得,需得集齐了顶好的牛黄、郁金、犀角、麝香、真珠等十几味药材,研成极细的药末儿,以老蜜炼制为丸,裹以金箔,最后以蜡封之。因制作起来极其精细繁琐,是以自来便一丸难求。
方稚桐听罢,朝钟大夫一揖,“多谢钟先生不吝相告。”
随后辞了钟大夫,自慈惠堂出来,直接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有读者说卖身救母的情节最讨厌了。
内个,放心,不会卖身救母的。
、49第四十八章 一力承担(3)
汤妈妈见汤伯红肿着额头回来;大惊失色,“老头子,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
汤伯将手中的药包递给汤妈妈,再也支撑不住,蹲在二门外头;双手捂住面孔,狠狠抹了一把,“阿翠;我没用,没用啊!”
汤妈妈看他如此沮丧;心里说不出来的难过;可是想到夫人还等着他的药;只轻声对他说,“我给你在屋里留了晚饭,你累了一天,赶紧去吃饭,歇一歇罢。我去给夫人熬药。”
说完拎着药包,回二门里,进厨房支上小药炉给夫人熬药。
等汤妈妈将熬好的药放在托盘中端进曹氏屋里,天都已经黑了。里间点着灯,灯影摇晃,将亦珍的身影映得瘦瘦长长。汤妈妈轻轻唤了一声“小姐”,将托盘搁在夜壶箱上,“夫人这里有老奴守着,您先吃点东西罢。”
自小姐下午领了大夫回来到现在,小姐滴水未沾,粒米未进,就这么一直守在夫人床边,不曾离开半步。并按大夫教的法子,一遍一遍按摩曹氏的穴位,只盼母亲能赶紧醒过来。
亦珍却恍若未闻,只握紧了曹氏的手,低声对曹氏道:“娘亲,您不能丢下女儿一个人。您若是就这么丢下女儿,女儿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亲人?女儿求您,快点醒来,看看女儿……”
汤妈妈别过脸去,不让自己在小姐跟前掉眼泪,惹得小姐愈加伤心。
“小姐,让老奴伺候夫人趁热把药喝了,您也稍微休息一下。若是您累垮了身子,夫人醒过来,要伤心的。”
亦珍总算是听见去了,默默点了点头,将床头的位置让给汤妈妈,自己坐到一边的绣墩上,取过桌上早已经放凉了的五彩粟米粥,就着一小碟麻油脆瓜,三两口吃个精光。
汤妈妈趁机撬开曹氏的牙关,用汤匙将一碗汤药慢慢喂进曹氏嘴里。见曹氏喉头微动,虽然嘴角难免有药流出来,但是大半都咽了下去,不由得松了口气。
“小姐你看,夫人能咽得下药去!”
亦珍将手中的粥碗一放,扑到曹氏床前,果见母亲喉头上下轻动,一口药大半都咽下肚去。亦珍的眼眶一热。母亲能自己咽得下药去就好,若咽不下东西,不能自己进食,她该如何让母亲进餐用药?
这时候粗使丫鬟在门外对守在门口的招娣道:“汤伯在二门外,说有事要禀过小姐。”
亦珍望了一眼母亲,随后起身对汤妈妈道:“妈妈替我照看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罢转身走出内间,出了曹氏的屋子,一路来在垂花门前头。
隔着一道垂花门,门内门外,两主仆默然相对片刻,汤伯垂头,“小姐,老奴有负小姐所托,没能求得安宫牛黄丸回来。”
亦珍摇摇头,“不怪你,汤伯。”
亦珍晓得这药金贵,便是在京里,也不是任意富贵人家都能有的,何况远在江南,哪那么轻易就能求到同仁堂的安宫牛黄丸?
“其实谢家的回春堂里就有这药,只是……”汤伯难以启齿。要他一个做下人的,劝自己家的小姐为了夫人自甘为妾,他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谢家?亦珍刹那之间脑海中将一切都串通起来。母亲本来将养得好好的,连大夫都说若能保持现状,母亲便算是大好了。怎的忽然就忧思过甚,急火攻心了呢?这一算时间,母亲恰恰是在那魏婆子拦住她,巧舌如簧怂恿她给谢少爷做妾之后,蓦然病倒的。
定是母亲知道了此事!所以才会受不住刺激,一股心火发作不出,以至前功尽弃。
亦珍咬碎银牙,恨不能冲到谢府去寻谢家理论。可是亦珍晓得,眼下不是莽撞的时候。母亲需要她照顾,家里也万万不能断了生计,求医问药要大把银子。
“汤伯,你不必说了,此事我自有打算。”亦珍不忍见汤伯为难,轻轻说道。
天空中一轮下弦月洒向人间冷冷清辉,映得亦珍的面容半明半暗。
汤伯觉得这一刹那间,小姐那清瘦的身体里,有强大的东西,破土而出。
“是,小姐。”汤伯应。
亦珍回得母亲曹氏屋里,汤妈妈已经将一碗药都趁热喂了下去,见亦珍回来,忙问:“小姐,老汤可说了些什么?”
亦珍摆摆手,“不是什么要紧事。”
说罢吩咐招娣,“去把我屋里的被褥取来,今晚我在母亲屋里打个地铺。”
“小姐,这地上最冷不过,还是老奴在夫人屋里值夜,您回去好好睡一觉。”汤妈妈舍不得叫小姐这么辛苦。
“无妨,叫招娣将褥子铺得厚些就好。”亦珍坚持,又劝慰汤妈妈,“妈妈今晚好好休息,明日白天还要你一人全力照顾母亲呢。”
汤妈妈拗不过亦珍,只好答应了,“那老奴睡在外间罗汉床上,小姐有事就唤老奴一声。”
招娣正打算开口,也留下来值夜,却被亦珍挥手阻止,“招娣回屋去,明天早起做桂圆红枣茶的事便交与你了。”
招娣睁大了眼睛,“小姐,奴婢……”
“就这么说定了。”亦珍决意。
次晨亦珍鸡鸣前便自行醒来。外头的天刚蒙蒙亮,空中飘着一层水气氤氲的薄薄晨雾,桂花暗香浮动。
亦珍整夜都没睡好,过一刻便起身看看母亲,甚至几度忍不住用手探母亲的鼻息,感受到母亲温热的呼吸,她才能放下心来。又担心母亲便溺,时不时要摸一摸母亲身下的褥子,若是湿了,好立刻换了干净的里衣与褥子上去。
她一起身,睡在外间的汤妈妈听见动静,也立刻起了,“小姐,您去洗漱,这里由老奴来伺候夫人罢。”
亦珍并不推辞,自母亲屋里出来,到后头院子里去洗漱。
招娣也已早早醒了,正将洗干净的桂圆红枣下到锅中去。主仆二人目光相遇,给了彼此一个鼓励的眼神,招娣自去守着镬子熬桂圆红枣茶。亦珍洗漱已毕,便戴了围裙,挽起袖管,从井里取了装有头日里做好的豆沙馅儿的细瓷罐子,揭开盖子拿干净大勺挖出老大一块来,便又盖好了盖子将细瓷罐子放在木桶中垂到井中去。
主仆二人有条不紊地将茶摊所需的热茶与点心准备得了,天也放亮了。招娣另起了一只柴爿火炉,将熬好的桂圆红枣茶盛在大瓮中,架在柴爿火炉上,小火吊着,不教桂圆红枣茶凉了。
亦珍做了一锅菜汤肉末面疙瘩,先叫招娣给汤伯汤妈妈和扫地丫鬟送去,自己则端了一碗回得母亲屋里,耐心用汤匙一口口喂母亲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