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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篱捂着嘴,痛哭失声。
☆、人质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寝处的,也不记得自己是何时歇下的,我跌入昏睡,犹如为抵御严寒沉入冬眠的动物一般,只有丝丝缕缕的风声如同呜咽纠缠到梦中。
病如期而至。
头痛,发热,浑身酸软,意志消沉,太医说,这是染了时疫,在这个季节很容易得这种病。
我连人也不见了,镇日里缠绵病榻,昏睡发呆。
春雪渐消,桐花初放,寻访的使者踏上征程,闲寂一冬的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
君父很是忧愁,晋国靠不住了,除了该国的执政大臣过于贪婪,每次去都恨不能剥你一层皮,单就晋军新败、国内元气大伤这一项,无论你奉上多少财物,他也不会有心帮你对付狄人。
那投靠楚国?看看郑国的遭遇,想想晋国的距离,敢否?
或者干脆投靠狄人?且不说国人反对,光想想狄人的那些欺凌,心里就难免膈应。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难得的几次朝会吵成了一锅粥。
君父一边为难,一边得过且过,暗地里还不忘做两手准备。
席卷财物,逃亡他国的准备。
零零星星的消息传入耳内,我茫然一阵,惶然一阵,随即又意态萧索地安然了。
国君都不急,我急何用?
日子在养病和等待中缓慢度过,案上的花瓶内的桐花换成了桃花,桃花换成了槐花,转眼间四月已至,寻访的使者姗姗来归。
使者说,萧国已成了楚国的县,公子雍战死,萧君下落不明。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好像刚刚平静的湖面又遭遇飓风来袭,我胸中闷痛,艰难地平复自己的呼吸:“那公子雍的夫人和儿子呢?”
使者道:“已经随同家人逃到了宋国。”
我缓缓点头,至少他还活着,至少还有寻找的希望,至少……
转而吩咐青篱:“去把护送我们来苏国的侍卫长叫来。”
侍卫长名邱岩,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听到我的话,坚定道:“岩愿意去寻找去君上。”
热流漫过胸臆,我眼眶微红:“如此,我和公子不会忘记你的恩德,不必担心你的家人,我会定期派人前去照看。”
邱岩揖手:“谢谢夫人。”
初夏的黄昏,炊烟四起,晚霞灿然,而那些相依品箫的时光却再也不会复返,我微微抿着唇,满目忧伤,满心怆然。
邱岩默默地看了我一眼,无声退下。
五月,消息传来,楚伐宋。
一直左右不定苏庭终于做出了决定,要与楚国结盟。
室内的插花换成了香叶,幽幽地溢满一室清香,我问青篱:“这是什么?”
青篱道:“核桃叶,奴婢见夫人无心赏花,就摘了这种香味浓厚的叶子,夫人如果喜欢,奴婢还可以给您做这种香味的点心。”
我想起她做的槐花小饼,微微一笑,随手摘了一片含在口中,任那苦涩的汁液在口中蔓延,吟道:“菁菁香叶,无可为食。皎皎君子,无以为家。”
吟罢,想起什么,心中蓦然一痛。
这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慢小孩爬上了案几,小心翼翼地拿手里的东西往叶子上安,还扭头唤我:“娘亲,娘亲,你看。”
我看过去,原来是一只蝉蜕,静静地伏在绿叶间,霎时,让那丛香叶插瓶生动了许多。
青篱笑道:“这个倒有趣,公子真聪明,如果壳再小些就更好了。”
曼儿爬下案几奶声奶气道:“园子里还有呢,再去拿呀。”说着便来拉青篱,青篱看我,我微笑着点点头,两人手拉手说笑着地去了。
夕阳的余晖和着窗外的绿荫覆上窗屏,倚窗而立,竟恍然生出人在画中之感。
我刚犹豫着要不要翻看一下床头的竹简,便听到一阵压抑的哭声自母亲的寝处传来。
我心神一震,不由自主地凝神听去,那压抑的哭声还夹着着断断续续的责骂:“……曼儿才三岁,你怎么狠得下心,当我们娘俩都死了?”
然后是君父模模糊糊的话语。
母亲的声音高起来,怒不可遏:“为什么他自己不去当人质,为什么不用他自己的孩子当人质,你还是一国之君?老不死的天杀的,专会坑害没爹的孩子,呜…………你让我怎么给女儿说?”
心莫名地哆嗦起来,明明是五月的炎热天,却惊出一身冷汗。
就那样走到母亲的寝室,走到君父面前,不顾礼仪不看脸色,直直地问他:“你要让曼儿去当人质?”
镜子里,是自己惨白如鬼的脸。
君父脸色很不好看:“这是楚国人的要求,小国怎敢拒绝?除非不要国家社稷了,你…………”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母亲哭着打断:“楚国人怎么会知道曼儿,都是那天杀臣子使的坏,还不是你纵容的!”
君父怒喝:“住口!”
母亲呜咽更甚。
我竭力控制着自己的颤抖,手指神经质地紧紧抓住衣袖,看向君父:“母亲说得是,曼儿不过是外姓,就是要为人质,如果不是国君之子,也应该是宗族大夫或宗族大夫的儿子,怎么也轮不到曼儿。”
君父不耐地站起身:“寡人已经说过,这是楚国人的要求。”
寡人……。
一句寡人划出千山万壑,划出再也无法逾越的距离,我望着眼前的人,绝望如泪翳溢满双眼:“……萧君处死了楚君的儿子公子丙,现在君父要把曼儿送到楚君面前,君父可曾想过曼儿的安危?”
君父愈发不耐:“不答应楚国人,苏国迟早要亡,国都亡了,还说什么安危不安危?”
何必奢望?所谓亲情,其实从很早我就知道,对君父而言,连一层薄纸都不如。可是内心深处总还有那么一缕牵绊,一丝企望,现在这缕牵绊终于被彻底斩断了,干脆利落,不留分毫。
没有悲伤,不再失望,除了荒芜,什么也没有。
我木然,半晌,缓缓地扯出一抹笑,是最后的决裂:“既然如此,女儿也不再多说。只是曼儿年幼,女儿不能让他一个人去楚国,我会陪他一起去。”不看母亲泪涌的脸,径自盯着眼前的男人,“不过还请君父答应,给曼儿五十里封地,予以上大夫之职,既然担了宠爱公子曼之名,就把这个名坐实。”
既然只是利用,那么我至少要为我的曼儿谋取一条后路,至少让他有幸归来后能够丰衣足食。
君父看着我,脸绷得极紧:“好,寡人应你!”
变故突起,我彻夜未眠,前途未卜的惶然紧紧地盘踞心头,我无法呼吸,无法宣泄,只一遍一遍地抚摸着那支白玉箫,病态一般妄图从那熟悉的细腻凉滑的触感中汲取一丝力量。
近乎落魄的质子之行,只有青篱和一个男仆跟随,连曼儿的乳母也被留下了。直到此时我才惊觉君父对这位年轻女子的用心,才意识到“国君宠爱公子曼”背后可笑的真相。
可是我已经无力再争辩什么,薄拾行装,随着护送的车队,在苏国已经破败的城墙外,和母亲洒泪而别。
盛夏时节,草木葱茏,绵延的麦田透出丰收的希望,完全不同于初来时严冬的萧条。
可即便是天真无邪的曼儿,也仿佛感受到了这次出行的沉重,没有了来时的活泼,只安静地偎依在我的身旁。
前途漫漫,祸福无常,我心中突然闪过那名占梦师的断词:“……。梦境频繁变换,预示将来颠沛流离……”霎时,一种被命运击中的巨大悲怆淹没了我,我紧紧地抱着曼儿,喉咙哽咽。
一路颠簸,车行两日,队伍在一条蜿蜒的河流旁停下。举目望去,红霞半天,平野广阔,一顶顶的帐篷高低起伏,高大的行辕威武显赫,其间还有执戈的士兵走来走去。
我惊怔。
送行的大夫道:“楚军大营到了,以后就请夫人和公子擅自珍重吧。”
我默然,本以为会送到楚国,却不想会来到楚军大营。
通报过后,车马前行,刚入营地便遭到楚国士兵围观,年轻的士兵脸上挂着快活的笑容,不时热情地搭话指点,还纷纷往我们的车上投东西,野花、野果、不知材质的配饰、饭团。。。。。。甚至有人直接把一串挣扎扭动的蝈蝈递到曼儿面前,把小男孩吓得倒退躲藏后,甚为遗憾地咂嘴。。。。。。
我有些窘,正不知如何是好,一个人过来道:“楚王请苏己夫人觐见。”
此言一出,众人皆愕,护送的大夫连忙道:“如此。。。。。。那夫人去吧,公子自会有人安置。”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语气中很有些说不出的意味。
我努力地镇定心神,手指紧紧地扣着掌心,缓缓地站起身,缓缓微笑:“有劳贵使传话,只是觐见上邦君王,这一路颠簸仪容凌乱未免不敬,请容苏己整理一下仪容再去。”
传话的使者似有意外,饶有兴味地看着我。
护送的大夫有些着急,刚要发话,传话使者道:“那好,你们跟我来。”
车子在一座小帐篷前停下,使者道:“夫人请去里面梳妆。”
没有过多停留,甚至连打量一下周围环境的时间都没有,略略整容后,我便出了帐篷。
夜幕低垂,繁火如星,绵延的帐篷间升起袅袅炊烟。
青篱抱着曼儿,目含忧虑地送我离开。
每一步都像踏在自己心脏上,紧张亦或是恐惧,连我自己也分不清,只能紧紧地攥着拳,一步步迎上去。
主帅营帐,明灯高悬,两旁还坐着不少人,自我进来,先前的说笑全部停下,各种意味的目光“刷刷”地扫视过来。
我几欲眩晕,背上密密地出了一层冷汗。
“你就是苏己?”还未等我行礼,主案后的人已经发话。
“正是,婢子苏己见过楚王。”我拜倒,行的是最郑重的稽首礼。
“抬起头来。”沉沉的嗓音响彻大帐。
迎着灯光,我缓缓抬首,那个男人,那个只在传言故事中出现的男人,那个被誉为有霸主之气的男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进我的眼帘。
不是想象中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