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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中的婴孩因为不足月,五官还未长开,一张脸蛋皱皱巴巴,如枚桃核。看在眼里,令人心厌。女太傅蹙眉,眼底掠过了一道狠绝。
那婴孩似是感到了某种危险,放声啼哭,愈发大声了。
“——贱人,你做什么?!还我皇儿!”
郑贵妃花容失色,尖利的声音里却是掩不住的惊惶与虚弱。
女太傅容色端庄,不为所动。她的语音不高,却处处显露着那凛然的威信,不可侵犯。
“娘娘言重了。辅佐耀明王朝君王百世,是臣此生心愿。——娘娘刚诞下皇嗣,贵体违和,还望自珍重。臣来此恭贺娘娘夜诞麟子,自备薄礼,望娘娘笑纳。”
“呸——!”
郑贵妃冷唾,唾沫溅在了女太傅的脸上。周围众宫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惊的不敢出声。
然而女太傅仅是淡笑。她拿出绢帕拭净了面颊上的污秽后,随手将绢帕弃于一边碳炉中。
火舌一卷,那方素白绢帕已成灰烬。
女太傅面色冷凝。“来人,还不快将礼物呈予娘娘。”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侍卫躬身上前。当看清侍卫盘中呈上的‘礼物’,已有人惶然战栗。
烛光映亮了青铜酒樽上那华丽繁复的云纹。
盘中盛放的赫然是鸩酒一杯。
霎时,郑贵妃的嘴唇苍白了起来。
“请娘娘笑纳。”女太傅躬身礼拜。明明已要夺人性命,她却肃然行了臣子大礼。叫人看了,又敬又畏。而这一切在郑贵妃眼中,成为了莫大的讽刺。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皇贵妃!如今又为帝国诞下子嗣!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她凄声尖叫。
只听‘噼啪——!’的一声脆响。一旁桌案上的一只琉璃茶盏,被女太傅袍袖一扫,卷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气氛凝结,连同那郑贵妃在内,殿中上下宫人都不由呼吸一滞。只见女太傅面色冷凝,语气平淡喜怒不明。
“‘废帝’假称皇室宗正,勾结奸党祸乱朝纲,谋朝篡位之举属实。臣受‘先帝神武’所托,奉命剿除‘叛贼’!”
“闻听娘娘平生最喜听珍宝珠玉焚毁时那声脆响。臣来的匆忙,身无长物,如今就以此茶盏暂代。用此声,送娘娘上路吧。”
精美绝伦的琉璃器皿曾是帝君赏赐之物,郑贵妃爱极一时。然而如今分崩离析,在明灭不定的烛火下闪烁着气若游丝的微光。
郑贵妃颤栗,她紧紧抓住了身前的锦被。
“不——!”
“——贱人!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永远也得不到你所想要的东西!诅咒这个帝国将在你的手中覆灭!而你,将背负上历史的骂名,永世为世人所不耻、所唾骂!我还要诅咒你,众叛亲离,为亲人所欺!为爱人所叛!——太傅律修,你不得善终!”
郑贵妃终抵不住那心底的恐惧,尖叫起来。声音凄厉,叫人听了心中悸然。
女太傅眸光冰冷。闻她厉声下令,“还不速将礼物奉上,送贵妃郑氏上路!”
话音落,几个兵卫一涌而上,将郑贵妃桎梏于榻上,竟将那鸩酒强行灌入其喉内。
郑贵妃竭力挣扎,嘶声咒骂,最终即也奄奄而毙……
外廊有风袭来,摇曳的烛火明灭不定。
女太傅眼眸间隐隐多出了一分怜悯。——从前这曾被‘废帝’比作朝露春雪的美丽姿容,如今唯一剩下的,只有一具苍白枯朽的尸体。
再美丽的事物,也抵不过那把名作‘权力’的双刃剑的伤损。
律修记得贵妃郑氏曾经有一个十分美好的名字:‘郑朝雪’。
可而今,她的命运便恰如其名。终是朝露已碎,春雪将消……
“唉……”寒风袭来,卷散了女太傅溢出的叹息。
怀中的婴儿似已经感受到了危机,他不安放声大哭。
大殿内一片死寂。只剩下那愈发凄厉的啼哭声回旋于耳畔。短暂的沉静令人愈加不安,宫人们心惊胆战,已是止不住的颤抖。
许久女太傅似记起了什么。她招来侍卫,轻声询问:“之前圣上一直于‘承龙寺’礼佛,如今朝中事变,此次还需他出面处理军国要政。”
她所指的是那不久前被她软禁于‘承龙寺’的九皇子。——‘仲百红’。
“请大人放心,属下已派人去迎接太子殿下。方才接到消息,太子殿下已乘车在回来的路上了。”侍卫长低声禀报,万分慎重的行了军礼。
女太傅微蹙眉,沉声嘱咐,“要留心圣上身边的‘银翼暗侍’。我不愿看到圣上他再重蹈当年覆辙。”
——百年前,正是由于身为九皇子的‘花百红’,借助了‘十三银翼’的力量,从即位大典上逃离,才造就了如今这个局面……
女太傅神色黯然。
“大人请安心,此次,‘十二银翼’中除‘青羽’之外,其他人皆赞同太子殿下登基亲政。此次能成功将太子‘劝请’回皇都,其中便是有了他们从中相助。”
女太傅的脸上终于有了丝笑意,“切记谨慎行事。务必要将圣上安全接回皇城。”
——‘花百红’……不,如今应该称其为耀明王朝九皇子:‘仲百红’。他应该回归到他应有的轨道,承担他应尽的责任了……
“那么大人,眼下这些该如何处置?”
闻言,女太傅一双美眸扫过了室内一众宫人。殿中一干太医、宫女见其目光扫来,忙敛眸低首,噤若寒蝉。随后太傅的目光停在了卧榻上那具逐渐枯败的尸体上。只听她静静开口:“……‘废帝’祸乱朝纲,终为宦党所害。贵妃郑氏为此心伤过度,郁结而亡。——明日我上奏吾皇,请求他为其加封谥号,赐予:‘贞贤皇贵妃’。”
似惋叹,女太傅轻摇首。
“那么……老臣、斗胆问上一句,贵妃娘娘诞下的小皇子,太傅大人又该如何处置?”
一直立于角落的李太医,满额冷汗,他强作镇定询问着,瘦削的身子抖如风中落叶。
谁知女太傅面露讶异,她怔怔的眨了眨眼睛,似是不明所以。
“小皇子?什么皇子?”她问。
众人还未反应,却见女太傅突然放开了手,怀中的婴孩顺势跌落,‘咚’的一声,竟硬生生砸在了地板上。原本凄厉的啼哭声戛然而止。
待反应过来再看,地上的婴孩早已没了生气。
“啊——!!!”不知是哪个宫娥尖叫了一声,下意识的欲转身而逃,却在双腿迈出的一刻,便已先香消玉损。
鲜红的血渐落于地,散落成了刺目的曼陀罗花。
一众宫人已抖如筛糠。
女太傅却无动于衷,转眼她温和的笑了,“郑氏郁结而亡,胎死腹中。李太医怎么忘记了?”
她言语婉柔,眼中却是一片冰凉。
那李大夫早已双脚发软,跌坐在地。他枯朽的身子颤抖得如秋风落叶。空气里有了一股极其难闻的气味,充斥彼鼻端。原来是有宫人已吓得便溺了……
女太傅面色平静,此时的她已施然转身准备离去。临走前她慎重的理了理身上那件厚重朝服。
唯余下了一句话。
“剩下的处理干净,凡是有眼睛的,一律不留。”
她从容离去,留□后一片血影残光……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本篇不侧重描写后宫戏,又是架空的背景~所以,这一次后宫女性官职,就没有严谨的考据‘汉代后宫制度’。~所以在‘贵妃’‘娘娘’什么的称呼上,如果有亲不大习惯的话,希望能包容一下小弃呢~^_^
【注解】1、组绶:古人佩玉,用以系玉的丝带。
2 、‘太傅’是名誉官职,在名誉上高于三公,。金印紫绶。
在此放一个【西汉后宫制度列表】:
昭仪,视丞相,爵比诸侯王;
婕妤,视上卿,爵比列侯(第二十等爵)
经娥,视中二千石,爵比关内侯(第十九等爵)
容华:视真二千石,爵比大上造(第十六等爵)
美人,视二千石,爵比少上造(第十五等爵);
八子,视千石,爵比中更(第十三等爵);
充依,视千石,爵比左更(第十二等爵);
七子,视八百石,爵比右庶长(第十一等爵);
良人,视八百石,爵比左庶长(第十等爵);
长使,视六百石,爵比五大夫(第九等爵);
少使,视四百石,爵比公乘(第八等爵);
五官,视三百石;
顺常,视二百石;
无涓、共和、娱灵、保林、良使、夜者,均视百石
十四等之外,还有上家人子、中家人子,皆视斗食。除此以外,史籍中还曾出现过诸姬、长御、材人、待诏掖庭、中宫史、学事史等名目。太子妻称妃,妾有良娣、孺人,共三等;皇孙妻称夫人,妾无位号,皆称家人子。
上家人子、中家人子视斗食俸。五官以下,葬司马门外。汉时,只有先朝的皇后可被尊为皇太后。
72、朝露(上)
72、朝露(上) 。。。
天顶灰云沉沉,遮蔽了月光,黑暗笼罩了宫城。
夜风凛冽寒凉,在宫门长巷间悲嘶。扬起了女子腰间紫色的‘组绶’
女太傅静静的站在了大殿门前,仰望着头顶天空。她的身后是一片凄厉,然而围绕在她身周的气息依然是那样不变的宁静。
“为了这个王朝的复兴,即便要让律修背负上他人的唾骂与历史的恶名也没有关系了。上苍,你一定是站在我这边的对不对……?”
寒风卷走了女太傅那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却卷来了一件令人烦忧的急报。
从西北快马赶至的骑哨,带来了西北栊州太守的急报。—— 一直于西北边境骊山关的‘坎洲王’已有动静,恐怕在近日之内势必要踏破关门了。
女太傅的肩微微颤动了,夜雾掩住了她略嫌苍白的容色。齐列于宫门两侧的兵卫肃穆依旧,烦思忧绪只留给了女太傅一人。
“‘坎洲王’的十万大军迟早要侵关入内,只是未曾想到此次他会来的这样快,这样巧……”
内朝政变初起,远在北地的‘坎洲王’却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举兵,恐怕早已得知了消息……只怕是党内某一些暗桩内鬼……
“大人,那我们如今该如何做。”已从‘霜蟾殿’中走出的兵卫长立在了她的面前。
“‘坎洲王’若欲兴兵入关,不能师出无名。他定会借着‘清君侧’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