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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徜徉而过,馒头完好无损,排骨就差欢呼雀跃。但是激动的笑容很快便从排骨的脸上消失,因为马车虽离去,却抛下了一个单薄的孩子。孩子艰难起身,跌跌撞撞地前行,排骨不顾足下剧痛,一步一拐地冲了过去,孩子手上正举着那令他心动不已的馒头,脸上与他一样激动的笑容似乎正在讥笑着他的怯懦无能,排骨再不能等!
那举步维艰蹒跚行路的孩子又岂会料到排骨的突袭而至,瞬间已被爆发的排骨撞倒在地。孩子试图挣扎,与排骨扭打一处,最终却还是狼狈地被拼命的排骨死死摁在地上,但是孩子的手中仍死命握着那冰冷的馒头。
“你想干什么?”孩子话未说完,已被排骨扭过胳膊。本该仓惶的眼神,却透露出无边的空洞。
“给我!”排骨气急败坏,大吼着想要掰开孩子紧握馒头的五指。可是馒头就似长在了孩子的掌中,纹丝不动。排骨越欲抢夺,孩子的手便攥的越紧。排骨无计可施,情急之下竟径直张口向孩子的虎口咬了下去。孩子措手不及,五指不得一松,馒头瞬时滚落。排骨这才松口,孩子手上却已出现泛血的齿印。排骨终于耗尽了浑身上下的最后一丝气力,孩子的脸颊手背却也已被排骨挠出数道血痕。
排骨气喘吁吁地从孩子身上翻了过来,他看着那仍旧平静躺在路中央的馒头,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是我的就是我的!”排骨喜不自胜爬向馒头,他与力战而得的斩获品仅一步之遥!
“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躺在一旁的孩子却在此时轻声笑道。排骨刚刚抬起的手臂还悬在半空,却早已目瞪口呆,眼瞧着又是那条横行的野狗叼走了近在咫尺的馒头。与望眼欲穿的战利品失之交臂,排骨一下子瘫软倒地。
……
寒风凛凛,滴水成冰。破裂残败的桥洞下却燃起点点星火,排骨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餐饱食。他们将那条万恶不赦的野狗逼至了绝境,排骨举起手中的大石向野狗砸去,声声哀嚎下,野狗一命呜呼。排骨踩踏过蝼蚁,拍打过蚊蝇,但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为了活命而杀戒大开。“狗兄莫怪,是你罪大恶极不仁在前,便休恼我苦大仇深不义在后!”从今而后,排骨再不曾借词开脱。
“喂,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排骨望着那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一边啃着热气腾腾的狗腿,一边又将刚刚撕下的一大块肉掷了过去。
火光对面的孩子闻声昂首:“瞎子,你就叫我瞎子吧。”孩子已不偏不倚将肉块手到擒来。
“我真怀疑你是真瞎还是装瞎!”排骨头回领教听声辨位,借着火光仔细瞧着孩子的一双盲目,确是涣散无神,“是人都有名姓的,瞎子算是哪门子的名字!”
“排骨又算是哪门子的名字!”盲眼的孩子笑着回激了排骨。
“哼!”排骨一激即怒,“你听好了,小爷姓陈,单名一个罘字!陈罘是也!”
“好个陈罘,逐浪沉浮,我记住了。”孩子不卑不亢,将肉块举至面前,“我也并非没有姓名,我叫江陵。”
“江陵?”排骨却对孩子的名字嗤之以鼻,“一点儿也不好听,还不如瞎子。”
“是啊,所以你还是叫我瞎子吧。我也还是叫你排骨,这个名字接地气多了。”孩子一笑置之,“待得你功成名就,我再尊称你的大名。”
“瞎子你等着,小爷总归会有扬名立万的那么一天!”排骨豪言壮语指天立誓。然而几日之后,他就远没有底气再如此这般雄心伟志,狗肉食尽,他们又一次朝不虑夕。
“偷鸡不成蚀把米!”排骨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地穿梭于过往的人群。他本已得了手,却仍然失了手。“不过就是两个火烧!”他已在心里无数次问候了那猥琐小胡子的祖宗八十代!
“喝雪水,住破庙。再这样下去,你我迟早变成路边冻骨!”排骨一边谩骂,一边强忍疼痛,用力剥掉了自己脚上的血痂。脚上旧痂刚祛,新血立时又一涌而出。
“咳咳……你今天是怎么了?”江陵已经闻到了排骨身上的血腥。这两日来,他一直高烧未退。他们都病得很重,可他们身无分文,他们都还如此年少,可他们就要撒手人寰!
“你是个瞎子,你看不到岁末年初,街上有多繁华热闹!各家各户有多欢乐喜庆!”苍天不公,人分九等,排骨义愤填膺,恨欲难平。
“我们也去过节吧。”江陵挣扎起身。
“你说什么?”排骨不禁有些错愕,瞎子本已一病不起。
“我们也去过节!”江陵干脆利落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又在地上摸索着拾起了一根枯木,“就让我这个瞎子也去见识一下城里的欢愉氛围吧。”
……
天地风霜尽,乾坤意向和;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又是一年辞旧迎新时,北平城内的家家户户无不张灯结彩庆赏佳节。排骨与江陵随着人潮涌入城中。
“冰糖葫芦!”排骨戛然止步,在林林总总的各色摊位前,却偏偏驻足于生生滚起的糖水与吊人胃口的山楂。排骨垂涎三尺,下吧都似砸在了地上。
热闹的大街上人声鼎沸,往来的人群更是熙熙攘攘,江陵不得不紧紧地跟在排骨身后,若非如此他恐怕早已在摩肩接踵的连连碰撞间迷失了方向。然而排骨却在此时突然地不随以止,江陵足下顷刻踉跄险些跌倒。
本似努力体会着节日风情的江陵茫然失措:“怎么了?”
“冰糖葫芦……”排骨擤了一把鼻涕,使劲咽下了口水,再难移步他处。
“想吃么?”贩卖冰糖葫芦的摊主是个眉目祥和的老头,他眼瞅着这两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小丐,一个跛足,一个目盲,竟然不觉心生了一丝怜悯之情。
排骨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头手中举起的一串冰糖葫芦,狠命地点了点头,同时肚皮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响,他想吃,他当然想吃!他已不知惦念了这果酸冰甜的美味多少时日!
“那就给你们吧。”老头笑着将冰糖葫芦递到了排骨手中,“都是穷苦命啊!”老头也不禁感慨生活的艰辛不易,眼前这两个无依无助的孩子,或许今日他们还能借着天赐的食物苟延残喘,谁知明天他们是否便因长久的饥冷而困死道旁!
“给我们?!”排骨喜出望外,“谢……谢谢!”排骨竟然呜咽。他早已不敢妄求施舍,他又如何能够相信,他当真三生有幸,运气似乎正在向他渐近渐拢。排骨发自内心感激这雪中送炭的老者,他记下了这没齿难忘的恩情,也立下了出人头地的誓言。他要在江湖中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纵使不做笑傲群雄的一方霸主,也要成为逍遥世间的不羁游侠。排骨接过江陵递回的冰糖葫芦,咬下最后一颗果实。
这一次轮到江陵行而驻足:“我们到了什么地方?”耳边喧嚣渐逝,身前人声愈疏,他们一定远离了繁复嘈杂的闹市,他们行至了僻静陌生的环境。
“燕王府。”排骨仰首望着雕廊画栋上威严庄重的牌匾,心生敬畏。他在北元的残酷掠夺下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但燕王朱棣的数万铁骑却誓死捍卫了一方疆土。所以他仍旧在北平顽强地活了下来,虽然依旧穷困潦倒,但却再不必受战乱之苦。
“原来这里就是燕王府……咳……”江陵眉宇微蹙,欲语还休,“咳咳咳……”随之而来的一阵咳嗽,江陵顿时脸失血色。那美好的佳节与可口的食物似乎已令他浑然忘记自己的身体,他还发着高烧,当然,不仅仅只是高烧。燕王朱棣,冥冥中操控着江陵注定不能诉于人前的命运,羁绊,早已自江陵父辈伊始。
……
终于,在一个乍暖还寒的春日,排骨挺直胸膛昂首阔步:“我要到南方去,到温暖的地方去,到不会下雪不会生冻疮的地方去!”
“所以你一定要去一个山明水秀四季如春的地方……”江陵摸到了排骨瘦弱的肩膀,欲言又止。
“那或许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吧。”排骨若有所思。
“以后的事现下无谓强求,不如留待岁月随遇而安吧。”江陵泰然一笑。
“说得对,男儿志在四方,再见了!”排骨也拍了拍江陵的肩膀,二人相忘于江湖。
滚滚长江大浪淘沙,排骨用六年的时间驰骋江面,终于不负当年誓言。直至六年后,排骨再次见到了那个儿时曾经与自己同甘共苦的莫逆之交。涛声依旧人依旧,风云易变心不变。
江陵临江而立衣袂随风,排骨乘风破浪相视而笑。他们都还活着,虽是以截然不同的方式。他们亦各自选择了迥然相异的人生,但是为朋友,排骨也可以不问缘由两肋插刀。
作者有话要说:罘(fu 二声)
、05 移花接木
江湖江湖,三江五湖。有些人是属于江湖的,有些人也注定只能属于江湖。然而江湖中人却未能有所察觉,江湖之上就要风起云涌。
“公子想要什么?还请随便看看!”熊熊烈火之下,打着赤膊的男人脸泛油光。
“老板可铸剑?”迎着滚滚热浪,江陵开门见山,“三尺轻剑。”
“公子说笑了,除了磨山凝剑园,汉阳城内无人铸剑。”男人一把抹去额上的汗珠,“听公子口音,定是外乡人吧。不如选些别的兵刃可好?”
这已是第五家兵器铺,汉阳城内,果然无人铸剑。如此也好,江陵终于放弃了自己的愚昧想法。要杀一个人说易不易,但总归还是有很多种可行的方法。十五之期将近,也是时候去拜访一下磨山凝剑园的靳园主了。
“一百三十六,一百三十七……”江陵神情漠然拾阶而上。初秋的阳光依然狠辣毒人,幸而直耸入云的千年巨木遮天蔽日居功至伟。“江川湖海万世长存,林木花草百年流芳,竟都比人的性命要来得长久。我大概也不会再活很久了吧……”最近这段日子,江陵总会在不经意间想到生死的意义。
杀身成仁,姓名千古传扬,舍生取义,事迹春秋唱诵。可是能活着,谁愿意死呢?
靳远之还活着,靳远之定不愿慷慨赴死。闭门谢客,靳远之对慕名而来的武林同道敬而远之。深居铸剑,靳远之在自己的住所四周设下重重防御。靳远之所犯何罪?不过怀璧之罪。先皇西去,现世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