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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怎么见过李渊一,以前光顾为李淳风如何阴谋算计了,那些关于渊王府的都是听来的,帝都里没少传。只听闻李渊一性子软软的,孩子气十足,这般姿态落在坊间便是亲民,可落在见惯兄弟倾轧的皇宫里,就是个傻子,那个傻子王爷的名头正因着这点才在宫里暗暗传开。
不过,好赖深蒙先帝荣宠。先帝走了,李渊一又顶着王爷名头挣下赫赫战功,震慑四方诸国,风头滔天,皇帝也只能敬着,不可妄动。
在庞大的渊王府,摊上一个性子绵软的主子,少不得衍生出些背后议人长短的下人。
“听说了吗,里面那位王妃,就是先帝亲赐的千古毒妇。”这是一个姑娘的声音,年纪大概在十五六岁左右。能说出这种是非的,在渊王府算得上是个新人。
“嘘,你不要命了。妄议主子是非,小心你的小命。”这是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姑娘,语气小心谨慎得很。
“谁知道呢?”那个稍小些的姑娘讽刺道,“昨儿个我听说王妃以前可是跟在皇上身边的,整整十五年,那副身子还干净不干净都不知道。
“你……”年长的刚要说点什么,大概是见着某个不该见着的人,声音戛然而止了。
清晰的脚步声缓缓走近,然后停在了近前。
“不该听的别听,不该说的别说,你们才来的渊王府不成?王妃是王爷求皇上赐婚才嫁进来的,日后就是这渊王府的主子,你们有几条命能在背后传是非。”
一个清朗却异常稳重的声音缓缓地训斥,“太妃最恨乱嚼舌头的,你们自己掂量掂量。”
两个人草草行了礼,脚步凌乱地走了。那个剩下的脚步声站了会儿也走了。没有再听到别的,我有些遗憾。堂拜得早,一个人在屋子里坐得久了,难免烦闷。
我早过了会介意这些是非的年纪,我也不是耐不住性子之人,前些日子细细算了才知跟李淳风耗了十五年。这十五年里,没少在大臣的屋顶趴着,有时一夜有时连着几夜,不曾烦闷过,却不想捱今儿个这区区一两个时辰。
这些个婢女,都是如花豆蔻的年华,无知无畏,不曾见过血和死人,心里眼里还端着界限分明的好坏……
多好。
而十五年前还是稚子的我还不懂分好坏,至于后来能懂了,却也只能装着不懂,硬是杀了不少好人救了不少坏人。
有些东西想想,时辰总走得快些。
屋外头响起喧哗声,脚步凌乱,不用亲眼见着也知道是一群醉鬼,里头有几个装醉的恐怕也都是心知肚明的。嚷嚷着要闹洞房,挤在了门口,但却没一个敢真的推开门来。
“不许。”
李渊一的声音好似含在嘴里的,藏着些醉态,却也有常年行军之人的威仪,叫那些个喧闹都熄了。
也不知道是谁起了头,给了个台阶,也就慢慢散了,出去喝酒。
一抹影影绰绰的身影落在门上,修长。
人进来盯着我瞧了会儿,本还是迷蒙的眼顿时清明得厉害,咋呼地一跳,喊的声音不小:“你怎么揭了盖头,我还没揭。”
说着话抢了桌案上的红盖头,硬要往我头上罩。我实在懒得多费唇舌,由着他把红盖头罩上去又扭扭捏捏好一阵揭开。
门外喜娘小心地敲门,道是要进来说点吉祥话,被李渊一一句不许吵给堵了回去,离开的脚步很快。
端了两杯酒过来,李渊一抓耳挠腮的,大概是想把喜娘要说的话给记起来。闹了一天,我实在累,抬手环着他伸过来的手臂,仰头,一饮而尽。把酒杯还给他,起身用屋里那一盆不多的水随意洗漱,也就上床准备睡觉。
我面朝着床内侧,让出半个床来,锦被下大概是红枣花生桂圆类的干货藏了太多,膈得我很疼,一直疼到心里。强忍住要起身把所有东西都抖落出去的冲动,那样动静势必太大,而我没那般气力了。
三年前,我也做过往锦被下藏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傻事,还特意找钦天监问的吉日。
宫里的床都很大,我整整用了三篮子的干货才把整个床都铺上,生怕哪里漏掉了不够吉利。可惜,李淳风很忙,才登基,忙着稳定皇权,忙着带皇后祭祖,忙着册封这个妃那个嫔,也就没想起来我这个没名没分之人。
那晚的床也膈得我很疼。
藏满这些东西的床我硬是睡了小半个月,那些东西都烂干净了才让宫人都收拾掉。
“阜北箫。”李渊一坐在了床沿边叫我,声音沉灼,是好听的,没有不悦自然也没多高兴。
我的理智答应嫁给他,可身子却还没想好,所以我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僵直着身子朝着床内侧,不肯转过去看他。
李渊一忽然一个跃身翻进了床内侧,手脚齐上阵,动作飞快扣住了我所有动作,逼我面对他,他说:“你傻的么?”
扬手,身下一块白布被他扯了出来,他说,“这布明日母妃是要验收的,你就这么睡了,明日怎么交代。跟着李淳风的时候挺聪明的一人,怎么到了渊王府,傻不愣登的。才嫁过来,闹这么一出,以后的日子你怎么能过得安生。”
我有点闹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直愣愣地看着他。
他伸手从往床内侧摸了摸,大概是有暗阁,很快掏了把匕首出手,在他手里旋转而来一圈,甩出个剑花来,然后才递给我说:“弄点血上去,看上去像那么一回事就好了。”
我看着他,脑子里急速回转了几百个念头,还是不明白眼下的状况是因何发展出来的。
关于这次赐婚,早在答应嫁给李渊一之前,我就听说过不少小道消息。皇宫里是管得森严,但也是各种消息最错综复杂的地方。说是,这次皇帝赐婚是李渊一特意去求来的,说得如何海誓山盟我不知道,只是听说李渊一说那么多年他都没有娶王妃就是给我留的位置。
许是我愣得太久,他直接把匕首塞给了我,理直气壮:“我是王爷,我身上不能有伤,要是被母妃知道我受伤了,你会有麻烦的。毕竟这一晚上我哪儿也不可能去。”
算了,别人的心思我何苦去猜,他肯让步,不用动粗,也是最好不是。
我用匕首直接割了自己手肘偏下的位置,伤口划得深,不怕血不够,白布被染得腥红。顺手扯了内衫衣摆,包扎好伤口,丢了匕首,翻身,被对着李渊一,闭眼睡觉。
“你傻的么?”
李渊一忽然开口训我,听着好像很生气,还有点才反应过来的羞恼,翻身下床赤着脚去找了伤药过来,硬是拆掉我包扎好的伤口,帮我上了药,又包扎好,手艺倒是不错。
他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脑袋,没用力,不疼,就是突兀,他接着训话:“你不知道说句软话么,你说句软话我就把伤口割在隐蔽的位置,不让母妃知道不就没事了。你何苦一声不吭弄伤自己。”
我终于反应过来李渊一是准备好割自己的,不过这一点小伤,我也不在乎,他实在太大惊小怪了,我有点看不上,淡淡回了句:“没必要。”
于我,这点小伤,实在没必要,不是矫情,我曾经剑不离身,浑身浴血好几年,多少次差点死了,也没多眨过一次眼。日子照样是过的,没道理,一个杀手,忽然就成了娇小姐。
李渊一盯着我看,目光灼灼,仿佛有东西压在他眼里,一层盖着一层,尽是阴翳。
我推开他的手,再次翻身避开他。闭了眼,脑中轰轰的,什么都没有在想。我已经不太相信这世上有没道理的喜欢。
李渊一的气息远离,然后屋子黑了下来,下一瞬,他已经上了床,挤在我身后,紧紧挨着床沿也挨着我。
我往床内侧移了移,他也跟着移,直到我退无可退,两个人才安生下来。他伸手将我搂紧怀里,温温的体温顺着他的胸膛浸染着我的脊背,我勉力僵直身子,草不至于把他丢出去。
“这是我放弃春宵的福利,你不能拿走。”
李渊一满意了,然后沉声问我,“我记得跟你说过,让你过不下去来找我,你怎么没来,你傻的么。”
我前半生被太多人说过聪慧无双,被李淳风说得我如半个诸葛亮,被叹过可惜不是男儿身,却只李渊一一人说我傻。
是,我是傻的。
为一个李淳风,搭上整个阜家,赔上半生,至于剩下的,只得太医一句,尽心安乐。
作者有话要说:
☆、东风怒放(二)
一大早,微光才从屋外透进来,我就醒了,这三年呆在宫里,日子安稳了,反倒睡不太好。
我曾想过,倘若我不曾遇着李淳风,会不会被阜家捧在手心里长成,许一门亲事,不好不坏,然后相夫教子。可惜,这到底是个梦。李淳风于我是毒药,我不得不承认自己中毒太深,不可能有什么相夫教子的机会。
对于李淳风,我不敢深想,怕发现他不曾对我好过,这样一来,我的前半生太过可悲。
被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在门被推开前,我闭上了眼。携着一股子微凉气息,李渊一靠近在床前站定,背光阴影遮住我半个身子,下一瞬,他倾身而至,凉凉的唇落在我脸上,摩挲了下。
我劈手过去直取他的咽喉,被他轻松挡掉顺势反转将我的手握住,对上我的怒目,只呵呵笑得像个傻子,一个七尺男儿硬是挤出委屈神色道:“在南朝,谋杀亲夫是大罪,谋杀王爷,罪名更大。”
我挣回手,翻身背对着他,懒得应对。
李渊一也不恼,上了床,伸手又将我的手扒拉过去,握在手心道:“时辰还早,母妃还没起,再睡会儿。”
纯粹是自说自话,也不管我愿不愿意,硬是搂着我,搂着太紧,一呼一吸都落在了我的头顶,好似全没觉出我身子的僵直。我使了劲去挣脱,竟是纹丝不动,如今我才真切体会到这是个在战场上震慑四方之人。
“你想要什么?”
有李淳风在前,吃一堑总要长一智,先说清楚筹码和利益,到最后我总不至于还吃亏,时至今日我到底不会再犯蠢。
李渊一哼哼了几声,落在我头顶的气息暖暖的,叫我很是膈应,他说:“要什么,你咯,不过你已经是我的了。”
不愧是场大戏,演了那么多年的痴心,还闹到皇帝赐婚的地步,竟还没有谢幕,总不至于还在中场。不过演戏我最是擅长,好赖无事,陪着演几场当是好歹算是拉我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