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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正煜素来口才极佳、能言善辩,柳长宁有时都觉得惋惜,若是生在了春秋战国,这一张利嘴便不下于百万雄师。如今听他这般巍巍道来,更觉得一颗心激荡不已。如果没有血淋淋的过去摆在眼前,自己便会在这种温柔里陷落吧?
她抬起头来,使劲全力将眼中的动容尽数掩去:“长宁明白。只是长宁生就一副倔脾气,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况且……我做事向来不会后悔,这次也一定能处理好的。”
李正煜放在身侧的手臂巍巍地颤抖,在他的脑海里早已预演着将柳长宁圈在怀里,将自己一腔的担心说了出来,也让她把这一身的防备和刺都卸下。但现实却是不能。他同她的距离不过只是短短一尺,却好像隔着沧海如何都飞不过去。他如何不知道,她许多人的面前都可以口若悬河、口无遮拦,只是到了自己面前却带上了一副面具,除了偶尔真情流露,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一副冷静沉着的样子。
他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便将话题转开:“那李长一入太医院便收了个徒儿,想来总觉得蹊跷。”
柳长宁心中焦急,却只能分辩道:“我已让近思查了,却是毫无头绪。那女子无亲无故,身份并没什么可疑之处。”
李正煜眼神微眯,身上已经有了盛年时睥睨天下的气概:“只要她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就一定能找到破绽。水至清则无鱼,太过于平凡,倒像是刻意做出来。”
柳长宁背上一凉,心中暗叫:“糟糕”。
、第五十四章 夜半惊心
柳长宁听到郑玉儿将门轻轻阖上的声音,她闭上眼睛,一溜腰将自己整个沉入了浴桶里。水里撒着晒干的茉莉和铃兰花瓣,清浅的颜色、淡雅的香味混合着袅袅的热气让她的精神彻底放松下来。她从水底伸出头来,洁白而光洁的手臂搁在浴桶两边。常年习武,即使在如此放松的时候,手臂上的肌肉线条仍旧鲜明地显现出来。
空气里一道几乎细不可闻的声响落到她的耳里,绘着仙鹤图案的屏风前光影一瞬间的明灭。一把寒剑刺来,“咣”地一声斩在柳长宁手中的软剑上,两剑相交之处激起一道白光。那杀手软绵绵地瘫倒在浴桶旁,柳长宁手中的软剑低落几滴鲜红在浴汤里,一瞬即逝。她清冷的眼里闪过一丝懊悔的神情,若出手软一些偏一些,也许可以从这杀手的嘴里拷问出些什么。
柳长宁身上松松地罩着那件月白色的男袍,要不是领口处有些凌乱,腰带又系的太过随意了些,她的身上便看不出半分刚刚经历过生死的窘迫。她不敢多想,倒提着软剑,提气追到院中,却见数道黑色的人影齐齐站在院中。为首之人,脸上蒙着黑布,却仍旧可以看到一道横穿过面颊的丑陋的疤痕。他擒着郑玉儿,冷冷地瞧着柳长宁。
气氛焦灼、剑拔弩张。
柳长宁静静地瞧着他,未几,却是朗声长笑:“哈哈哈,我还道杀手都是汉子,没想到先生竟卑鄙至此,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不放过。”
那领头人脸上蜈蚣似的伤疤上下抖动,恶狠狠地道:“少废话,把你手上的剑扔到地上,要不然这个女人就没命了。”他一双大手钳着郑玉儿的脖颈,郑玉儿吃痛不由得叫出声来:“啊。”
柳长宁思路飞转,她双膝略蹲,似是要将右手的软剑放到地上。左手中却多了一柄小刀,“嗖”地一声,小刀向领头人的面门飞去。那男人见势不妙,只好松脱了郑玉儿,硬生生地伸手接下了飞刀。
郑玉儿见机,便向柳长宁扑来。柳长宁刚要张开手臂去护她,眼角无意间却瞥到一阵寒光。她身体斜向里向后退去,翻转软剑,将剑柄击在郑玉儿的胸口上。郑玉儿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已经萎顿在了地上。
斜刺里,那领头人提着武器奔来,竟是一对数十斤重的大锤。柳长宁再不恋战,转身向室内退去。要避开这五丁开山般的锤击,至少要换一对顺手的兵器。而李正煜安排在她身边的暗影和冰刃早已闻声而来,与其余的几个刺客斗成一团。
柳长宁取过乌金双剑,硬生生地接了一锤,右足在地上一点,轻飘飘地从那领头人的头顶飞了过去。反手却是不失时机地将剑柄上的倒刺在那人的颈间一抹。那领头人吃痛,挥锤的动作更是疯狂。他杀红了眼,口中不断地叫道:“纳命来吧,纳命来吧。”
柳长宁体力吃亏,武功也不占上风。她将双剑舞成一团剑花护在身前,一面却计上心来。她早已摸透了那人的路子,右手出锤后,必然要向后一扭,才能借力带出左手的锤子。因而,她一避过那人一锤,便欺身而上,将长剑刺入了他的胸口。这一次,她吸取了经验,剑锋微偏避过了心脏的位置,力道也微微收紧。因而,虽然那领头人的前襟滴满了诡异妖艳的鲜血,但一时半会却并无大碍。
柳长宁胸口上下起伏着,方才一触即发的战况让她沁出了一背的冷汗。她对门外的暗影和冰刃道:“为今之计,先让人将这里收拾了,至于没死的两个人,先关到府中密室里去吧。”
那暗影的正脸从来都瞧不清楚,声音却甚是低沉悦耳:“属下知道了。柳姑姑可还有什么吩咐?”
柳长宁想了想,抱拳道:“今日之事若没有二位相助,我的性命也怕是要交代了。当日我自恃武功不弱,便不肯让你们跟在身边保护,实在是……尾大不掉了。”
暗影与冰刃交换了一个眼神,但要说话,却听得一个声音道:“你既然肯道歉,是不是也要谢谢孤的一片好心?”
柳长宁心头一跳,李正煜何时到了这般来无影去无踪的境界?自己刚才与暗影说话时,并未放松警惕,为何没有意识到李正煜是何时到的?
她脸上带着点茫然的神情,与方才的冷静判若两人。李正煜瞧了瞧一地的狼藉,又看看暗影怀中的郑玉儿,开口说道:“今日我先让芳若过来陪你,改日你自己选一个新的侍女吧。”这芳若是柳长宁被封作县主之后皇帝赐的新女官,如今李正煜却要让她来贴身服侍柳长宁,也不晓得她会做何感想。
不过这一次,柳长宁却不忍心再拂了他的意,只是恭恭敬敬地应道:“是”。
春日的夜里,带着若有似无的花草香气。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偶尔听到一两声猫叫,却像是女子的哭叫声一般。柳长宁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听着铜壶滴漏的声音,却怎么样都静不下心来。
她对郑玉儿算不上掏心掏肺却也是诚心以待。如今几乎死在了她的手上,也不知是肩上方才被锤中的伤更痛些还是心里的伤更痛些。
她几乎一夜未合眼,翌日一大早,便在床上叫道:“玉儿!”
这一叫,拿着热毛巾的芳若吓得停住了手,连柳长宁自己也有些懵了。幸好那芳若是个聪明人,一眨眼的功夫就把外露的情绪收拾起来:“姑姑醒了?厨房特意备了白果莲心粥,属下现在差人端上来吧。”
柳长宁用面巾抚过流着冷汗的脸颊:“有劳芳若姑姑了。如今我虽有县主之名,原来也不过同你一样从宫中女学里出来。没人的时候,你便唤我长宁吧。”出了郑玉儿的事,柳长宁的一颗心就像是缺了些什么。她定定地想着,待会见到郑玉儿时又不知是怎样的场景?
、第五十五章 焉知非福
柳长宁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只猜中了开头,没能猜中结尾。她没想到,一大早李正煜便在院门前候着。见到她,只是说道:“方才近思来报,郑玉儿已经醒来,你同我去瞧瞧她吧。”他平日说话,即使是笑颜如花,也总带着点威严。如今倒像是有意安抚她,言谈之间甚是温和。
柳长宁也不多话,便往密室的方向走去。院前的樱花过了花期,飘零成一阵粉色的花雨。两人原本带着几分阴冷的心境,在这样的花雨之中也慢慢平复下来。
柳长宁本想着见了郑玉儿要亲自揭下她的画皮,再好好地挖出幕后之人。可真到了暗室门前,突然间却是怂了。她眼珠转了几转,终于说道:“郑玉儿向来畏惧王爷,如今王爷若是亲自审她,必然能得到想要的结果。至于我……遇到与自己有关的事,想来容易感情用事。我便在暗室外侯着,王爷需要我时吩咐一声便可。”
李正煜几欲哑然失笑,这柳长宁这话说的大概连自己都不会相信。他却也不揭穿,只是嘱咐道:“仔细别让人接近暗室。”
郑玉儿见到李正煜,一双清水眼里不起半点波澜。她并未受刑,但显然这一夜过得并不好。一张温润的鹅蛋脸如今双颊却憔悴得令人不忍直视。
李正煜命人搬了张几案跪坐在郑玉儿面前,一双斜长入鬓的眼里不带半点情感:“我该叫你郑玉儿,还是其他什么?”
郑玉儿眉头微皱,反绑着的双手不断扭动着。
李正煜微微一笑,转过脸来对刘得远道:“近思,如此娇滴滴的一个姑娘,何以粗暴地对待,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孤倒是觉得,她这么做定是有苦衷的。”然话虽说着,却没有半分要替她松绑的意思。
郑玉儿本是个极爱干净的人,如今却冷不丁地“啐”出一口痰来,生生落在李正煜的袍摆上:“过去我还要尊称你一声王爷,如今看来你也是个小人。你以为这般做作就能让我招了,也太是小看人。”
李正煜仍是气定神闲,仿佛郑玉儿的话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他声音低沉,却有种魅惑人心的力量:“你只是个女孩子,像你这般大的女子心中所想不过是嫁个如意郎君,你又为何要替人卖命?长宁既然认你做朋友,便会尽心竭力让你和令堂过上好日子,何以你却要串通了旁人来加害于她?”他眼神瞬间凌厉起来:“今日你须给孤一个合理的解释。”
郑玉儿的态度却是比方才更加强硬:“你别妄想从我这里套出话来。”
“好。你无话可说,孤却有话要说。”李正煜将一个小巧的玳瑁首饰盒摆到案上:“听闻下月初八便是你的十八岁生日,长宁一早便将贺礼备妥了。令堂那边,长宁也时常差人去照顾。而昨夜你不但引狼入室,还意图行刺她。扪心自问,你做这些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