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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窗外看去,然后又把目光转入室内。这就是他自己小小的家园。他的父亲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去世的。想起这些,多多少少对他都有些安慰。
他又躺回椅子里,闭上眼睛。第二天早晨他要给警察局打电话。他会把一切告诉他们,把磁带交给他们。然后他会坐观事态的发展。即使他们不控告里士满,他的事业也会到此为止,也就等于说,这家伙无论是事业、精神抑或是心智全都要垮掉。谁在乎他变成一具行尸走向?这样就足够了。沙利文笑了。他曾发过誓要替妻报仇。他做到了。
忽然,他感到他的一只手从身边抬起,他猛然睁开眼睛。于是他的手攥住一个又凉又硬的东西。直到枪管贴在他的脑袋的一侧他才真正反应过来,但是已经太晚了。
总统一面看着电话话筒,一面对了对时间,现在行动该结束了。沙利文没有白教他。老师落得个如此下场,真是好极了。他几乎是确信无疑,沙利文在向世人公开自己的罪责之前会跟他联系的。这样事情相对来说就好办多了。里士满起身上楼到自己的私房。死去的沃尔特·沙利文在他脑中一闪而过。老是把死去的对手挂在心头只会耽误事情,于事无益。事既毕,所做的只能是去迎接下一个挑战,这也是沙利文教的。
暮色中年轻人盯着这座房子。他听见一声枪响,但他的眼睛却死死盯着窗户里微弱的灯光。
比尔·伯顿很快回到了科林身旁。他甚至连看都没看搭档一眼。两位训练有素、忠于职守的特工,死在他们手里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在乘车返回的路上,伯顿的身子深埋在座位上。任务终于完成了。加上克里斯婷·沙利文,总共杀了三个人。为什么不算上她呢?这一场梦魔都怪她。
伯顿低头看看手,仍然不能相信这只手刚才还握着枪柄,扣动扳机,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伯顿的另一只手曾拿着录音机和磁带。现在这些东西放在口袋里,不久就会化为灰烬。
当他监听沙利文与塞思·弗兰克在电话上的谈话时,伯顿还不明白那个老家伙拿克里斯婷的“装病”做什么文章。但是当他把这次通话内容告诉总统时,里士满朝窗外凝视了几分钟,比伯顿进来时显得更加愁容满面。于是他给白宫对外传媒部门打了个电话。几分钟之后他们把米德尔顿法院门口台阶上的第一次记者招待会上的录音听了一遍。从总统表示对老友的同情,到生活中的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以及要是克里斯婷没生病就不会被害云云。显然他没有留意是克里斯婷被害那天亲口告诉他生病了的,于是乎说漏了嘴。这个事实可是证据确凿;这个事实可能会让他们每个人都完蛋。
伯顿瘫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他的上司。总统默默地看着那盘磁带,好像试图用意念把磁带上的每字每句都抹掉。伯顿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像个政客一样把无奈的情绪用语言表露了出来:
“我们现在该干什么,头?乘空军一号逃命吗?”伯顿眼盯着地毯半是自嘲地说。他脑子一片混乱,甚至就要停顿了。
他抬头发现总统的眼睛大睁着盯在他身上。“沃尔特·沙利文是除了我们之外唯一知道这条重要信息的人。”
伯顿从椅子上站起来,回视着他。“我的工作不是唯命是从,你想让我杀谁就杀谁。”
总统的目光仍然盯着伯顿的脸。“沃尔特·沙利文对我们直接构成威胁。妈的他还在跟我过不去,他妈的谁也别想跟我过不去。你也想试试吗?”
“他跟你过不去有过不去的理由,不是吗?”
里士满从桌子上拿起一只铅笔,在指间把玩着。“要是沙利文把这事抖落出来,我们一切玩完,一切玩完。”总统打了个响指。“杀了他,就这样,我要不惜一切避免这事被抖落出来。”
伯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突然感到胸中火烧火燎的。“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抖落出来呢?”
“因为我了解沃尔特,”总统简捷地说道,“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处理这件事情,他会让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并且是存心为之。他并不都事事关心,但要是一旦插手,就会让人感到铺天盖地、猝不及防。”
“说得对。”伯顿把头埋在手里,脑筋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转得快。多年训练赋予他一种迅速处理情报的本能。他思维极快,行动起来也比其他任何人都快捷。而现在他的脑子却一片浆糊,像一杯搁了一天的咖啡,似浑汤般粘稠,一切都不清晰明了。他抬起目光。
“但有必要杀了他吗?”
“我可以保证沃尔特·沙利文现在正谋算着如何把我们搞垮。把他杀了我丝毫不感到怜悯。”
总统斜倚在椅子上。“明说了吧,这家伙已下决心跟我们斗一斗。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沃尔特·沙利文比在座的每个人都清楚这一点。”总统的目光又注视着伯顿。“问题是,我们是否都已准备就绪,可以回击了呢?”
科林和伯顿最后花了三天时间开车跟踪沃尔特·沙利文。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伯顿下了车。他真不敢相信能够这么容易得手,同时又对他这一现在确实可以任人摆布的目标生出深深的悲哀。
夫妻双双已被干掉。汽车疾速地奔向首都。伯顿下意识地搓着手,试图搓掉上面每一个缝隙里的污垢。一想到他内心的感觉永远不会被抹去、他的所作所为已既成事实,他不由得冷彻肌骨、胸中的块垒将伴随他余生中的每时每刻。他曾以命换命,现在又干了一次。他长期以来钢铁般的脊梁萎缩成了一块令人可怜的橡胶。生活给了他最棘手的挑战,而他却败下阵来。
他把手伸进座位的靠手里,朝窗外的茫茫夜色望去。
第二十四章
毋庸置疑,沃尔特·沙利文的自杀不仅仅震惊了金融界。来自世界各地的达官显贵出席了他的葬礼。葬礼在华盛顿圣马太天主教堂里举行,场面布置得体,肃穆而又隆重。有六位显要人物致词悼念他。其中那位最著名的大人物把沙利文的伟大之处称颂了足足有20分钟,而且还谈到了死者当时所承受的巨大压力,以及在此巨大压力下人们往往会做出平时连想都不敢想的一些事情来。艾伦·里士满致完词,全场的人都跟着他流泪,浸湿他自己双颊的泪水看来不会是假的。他对自己的演讲技巧总是那么得意。
长长的送葬队伍鱼贯而出,三个半小时之后,到达了沃尔特·沙利文生于此死于此的小屋子。豪华轿车在白雪覆盖的窄道上勉强挤占了一席之地,沃尔特·沙利文被人从上面抬了下来,紧挨着他的父母下葬在一座小山丘上,从这里可以鸟瞰这个地区最富饶的山谷。
尘土掩盖了棺材,沃尔特·沙利文的朋友们重新上路,回到了尘世俗界。塞思·弗兰克审视着每一张脸。他看着总统回到车上。比尔·伯顿看见他,显得有些惊诧,随后点了点头,弗兰克也点了点头。
送葬的人都离去了,弗兰克开始观察这个小屋。黄色的警戒线把屋子四周围住,还没有撤走,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还在守卫。
弗兰克走过去,亮了一下警徽,进了屋子。
世界上的首富之一竟然选择这样一个地方自杀,真是颇具讽刺意味。沃尔特·沙利文就是霍雷肖·阿尔杰①故事中靠自己发家致富的招贴画男孩活生生的原型。弗兰克崇拜纯粹依靠自己的本事、勇气和毅力在这个世界里奋斗成功的人。又有谁不这样呢?
①阿尔杰(18321899):美国儿童文学作家,作品深受少年儿童读者欢迎,代表作为《衣衫褴褛的狄克》。
他又看了一眼那张椅子。尸体就是在上面发现的,旁边还有一支枪,这支武器曾顶住沙利文的太阳穴。先是大而不规则的星状伤口,然后就是那巨大而致命的脑颅崩裂。枪落在左侧的地板上。死者手掌上出现的连带创伤和火药引起的灼伤促使当地人把它作为自杀来报案,因为此结论所依据的事实简单明了。倍受丧妻之痛的沃尔特·沙利文为妻子杀了凶手,报了仇,然后自己也命赴黄泉。他的助手们确认沙利文已有几天同他们失去了联系,这对沙利文来说是很稀罕的事。他很少到这种隐居之处,即使有,也会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他尸体旁的一份报纸上面说杀他妻子的嫌疑犯已死。所有这些都表明这个人是有意结束自己生命的。
但是有一个小小的事实弗兰克有意没有向其他人讲,并且一直索绕在他的心头。他来停尸房那天见到过沃尔特·沙利文。会面期间,沙利文在几张尸检表格和一张他妻子的财产清单上签字。
而且沙利文是用右手签的名。
这本身并不一定说明什么。沙利文可以以任何理由用左手握枪。枪上他的指纹清晰可辨,或许有些过于清晰了,弗兰克心里这样思忖着。
这支枪具有这样的表面特征:这是一支黑枪,注册编号已被巧妙地抹去,一看就知道是老手干的,甚至连通过射程都不能确定它的来路。一支来历完全不明的武器,这种枪往往只会在犯罪现场找到。沃尔特·沙利文有必要在乎有人会追查他用来自杀的枪支吗?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因为提供给沙利文枪支的那个人有可能是从非法渠道获得的这支枪,虽然在弗吉尼亚这个州很容易买到手枪,而且这个州东北部走廊地带的警察部门对此感到非常头疼。
弗兰克看完屋内又踱到屋外。地上仍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沙利文在下雪之前就已死去,尸检证明了这一点。庆幸的是他的手下知道这所房子的地点。他们来找他,发现了尸首,那时他大概是死了12个小时。
雪不会帮助弗兰克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整个地方渺无人迹,找不到人来询问在沙利文死的那天晚上是否发现过可疑的迹象。
当地司法部门的同行从车里钻出来,急匆匆地朝弗兰克站着的地方走来,手里拿着文件夹。他和弗兰克交谈了一会儿,然后弗兰克向他致谢,钻进车子离开了。
尸检报告说沃尔特·沙利文的死亡时间是在晚上11点和凌晨1点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