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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文甫的语调缓慢淡漠,与平日并无二致,可是听在未央耳中,却尤其的残酷无比。她伸出手臂,颤颤微微地去取那温在热水里的酒樽,几滴水溅在细炭上,发出‘磁磁’的响声。她的手背从滚烫的热水中划过,她却浑然未知。
未央此刻浑浑噩噩,似身处梦境般,觉得周围一切都虚无缥缈,不真实起来,唯一清晰的却只有岑文甫那沉郁的嗓音,隔着虚空,幽幽传来。
这一字一句,都像尖刀般,一下一下地凌迟着她的心,直到鲜血淋淋,血肉模糊。
未央痛的弓起了身子,胃里也翻江倒海一阵难受,只好按着胸口,才不至于吐将出来。她单手撑着桌面,侧耳细细听着,脸色越来越苍白,待她听到‘自杀’二字,便觉岑文甫的声音倏忽飘远,渐渐竟听不到了。
她瞪圆了眼,仰起头,努力地去听,却只能看到岑文甫的嘴唇在动,完全听不到他说了些什么。
油灯‘嘭’地爆出一个灯花,溅出来油迹似眼泪般顺着灯筒流了下来。
未央愣愣地坐着,岑文甫蹙眉望着她,也默不作声地陪她坐着。就这样僵持了好大一会儿,未央眼中的泪滴才终于滚滚落了下来。
岑文甫看她一副如癫似狂的模样,只觉心口一阵阵扯痛,却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仍旧只是静静地在一旁陪着。
未央眼中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总也流不完似的,一颗挨着一颗,在脸颊上留下两行润湿的痕迹。
小酒馆里一时只剩下隐忍的抽噎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幕悄然散尽,天已大亮。
温酒的巧炉里,细炭已经燃尽,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火头,在灰烬里随风忽明忽暗。未央与岑文甫隔着酒桌静静坐着,相对无言。
未央渐渐停住了抽泣,她抬眸转向窗外,愣愣地盯着路旁那棵枯干的老藤树,盯了老大一会儿,毫无预兆地,突然捂着肚子‘咯’‘咯’笑了起来。直到笑得直不起腰,喘不过气,却仍抬臂撑着桌子,笑个不停。
这怪异的笑声在整个小酒馆里回荡,直听得人心里发慌。
掌柜的被惊醒,小二愣在一边,他们惊慌失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两人怯怯地看看窗前对坐的两人,又看看门外一排戎装的官兵,便不敢近前询问,只远远站在一边。
岑文甫凝眸注视着未央,眉头越蹙越紧,他突然有些怕了,特别害怕,害怕得手腕都抖了起来。他猛然起身,隔着桌面扣住未央的下巴,强迫她抬头,怒道:“你笑够了没有?”
未央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冷冷地看着他,双眸腥红,嘴角全是讥讽之色。她挑一挑眼梢,渐渐敛起笑容,直勾勾盯着岑文甫看了一会儿,突然将眉心一横,一把甩脱他的手,站起身,踢开凳子就往外走。
岑文甫急声喝道:“你要去哪儿?”
未央没有回头,声音却清冷无比,“去给我的丈夫收尸!”
岑文甫听到‘丈夫’两字,身形一颤,一股寒意瞬间袭上心头,将那五脏六腑冻得扭曲成一团,他撑着桌面,握着的拳头上爆出一条一条的青筋。
在过去的岁月里,她从未对他这样说过话!
秋风隔着卷帘闯入馆内,岑文甫一个寒颤,只觉全身上下皆是从未有过的冷,冷得他心底发慌。
他张口喝道:“你不能去!”
未央回过头,勾起嘴角看他,“为什么?”
岑文甫微微抬眸看着未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他是刑部量了刑的重犯!虽然揽下了所有罪名,可是人毕竟是你引荐的,皇上难免对你存着猜忌,你这么去,就是等于坐实了他的怀疑!”
未央冷笑,“他爱怎么猜忌,就怎么猜忌,未央并不在乎!”说完,提足又走,她如今心灰意冷,对生死也不大上心起来。
岑文甫见她如此,目光一寒,登时拍案而起,震得桌子上杯儿碟儿骨碌碌一通混响。
‘铛——’的一声,门口的官兵将兵器交叉,拦住了未央的去路。
未央停住脚步,回首看着岑文甫,眸子里全是死灰一片。
岑文甫看着她,心中怒火翻腾,他实在看不了她如今的样子:就算她或哭或闹,甚至拿剑在他身上狠狠地刺出两个窟窿,他也不会在乎,可就是这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竟让他无法忍受。
“好,你可以不在乎皇上的看法,可是岑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性命,难道你也不在乎了吗?你不会不知道,这刺杀皇上可是灭族的大罪!”
未央看着他冷笑,继而叹出一口气,像是自嘲,咬牙说道:“岑文甫,说来说去,你最在乎的,还是头上的这顶乌纱帽!你若怕我连累你,大可以和我划清界限,我只当没认识过你便是!”
“你怎样想我都行!”岑文甫胸口一阵闷堵,强忍了怒意,沉声道:“无论如何,我不会允许你干任何蠢事!”他的语气坚决,丝毫不容置疑。
未央扫了一眼门口的甲兵,目光落在岑文甫身上,悄然握紧了腰间的长剑,“你以为凭这些人能挡得住我吗?”
“挡不住!”岑文甫淡淡出声,未央的武功乃是庾信亲授,这世间,能伤到她的人并不多。他虽带来甲兵,却并不是为了拦她。
未央冷笑,瞥了岑文甫一眼,提足要走,手腕却猛地被人攥住。未央回头,怒视着岑文甫,“放开!”
岑文甫果然松开手,手腕一转,‘唰’地抽出了她腰间的佩剑。
未央大惊,“你要做什么?”
岑文甫微凝起双眸,一本正经道:“阿央,只要师兄还活着,就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你要是执意要去,现在就杀了师兄吧!”
说着,便把剑柄塞入未央手中。
未央愣愣看着手中散发着寒意的长剑,突然触电似地将它脱手扔掉,一边摇头一边后退,口中默念着‘不’字,双眸里却不知不觉莹润一片。
“人都死了,难道连一场像样的丧礼都不可以办吗?”
岑文甫笃定地看着她,“不可以,至少现在不可以!”
“……”
未央一步步后退,后背‘嘭’地撞上廊柱,不由顺着柱子缓缓下沉,滑落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岑文甫蹲下身,抬手向帮她拭去眼角的泪滴,未央却别扭地别过头,“师兄,我只问你一句,他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岑文甫眸光一暗,“有没有关系,很重要吗?”他说不出,有没有关系?他也弄不清楚,一切发生的那样迅速,他来不及思考里面的牵扯纠葛。
“是啊,不重要——”未央垂下脑袋,心口如刀割一般的疼痛:她根本就是一个没有骨气,没有立场的人,就算害他的是岑文甫,她难道就能将复仇的匕首刺入他跳动着的心脏吗?
未央的靠着柱子,目光迷离,无精打采,仿佛精神已经濒临崩溃,她此时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她对不起桑墨阳。
岑文甫看着她,好一会儿,突然轻声道:“他让我给你带句话,花的名字……叫未央……”
未央目光一滞,蓦然想起了太医院苗圃中那几盆迎风招展的白色小花儿。
“桑木头,这是什么花儿?”
“你猜!”
“我又没见过,哪里猜的着?”
那时,他从花草间抬头看她,那棱角分明的脸庞带着几分难得的异彩,可是,她怎么可能猜得到,未央?未央——
桑墨阳你——
你原来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狠心的人!
桑墨阳的样子渐渐在眼前淡了去,未央伸出手,想去触摸,可是指间还未碰到,那张俊颜便若碎纸般幻化成千片万片,轰然四散了去——
未央身形一颤,大惊失色地扶着柱子站起,连连后退几步。
岑文甫见她脸色苍白如雪,瞪大着眼睛,目光迷离地望着虚空,茫然地抬起手,像是要去够什么,心下一惊,忙上前一步。
未央双眸一翻,颓然倒下,倒入到岑文甫的怀中。
是熟悉的感觉,像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未央知道,她身上的毒复发了。
很热,太热了,全身每一处毛孔都在往外冒着汗,像是置身在滚烫的火炉里,连五脏六腑仿佛也‘咕嘟’‘咕嘟’沸腾起来。未央觉得自己就要被身体里的热浪给融化了,她挣扎着,喉咙干涩,呼吸困难。
作者有话要说:
☆、斯人已逝
也好,就这样死了,也好!
未央的心里竟隐隐有些期盼。
可是有人不想让她死,有一只手伸过来,强行掰开了她的嘴,硬生生将带着苦涩滋味的东西往她嘴里塞。未央隐约猜到那是什么,可是她不想吃,她只能咬紧牙关,下意识地挣扎反抗。
岑文甫紧紧揽住未央,厉声喝道:“你可知这是他用生命换来的解药吗?”
未央心口一收,猛地看他,哑着喉咙颤声道:“你说什么?”
岑文甫眼中荡着淡淡的薄怒,“为了给你解毒,他不惜以身试毒,你若不吃,就是白白糟蹋了他的一番心意,教他在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太医院桌案上那一碗碗的汤药突然在脑海中清晰起来,未央只觉胸口热气上涌,身子一倾,蓦然吐出一口鲜血来,“师兄,你让我死吧!”她的声音绵软无力,似一缕轻烟,随时就要散入空中。
岑文甫悄然闭上眼睛,长吸一口气,复又睁开,“死?你难道不想替他报仇吗?”
未央一愣,凝眸看他,“你说什么?”
“是,人是我抓的!”
“你!真的是你?”未央简直不敢相信,“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她眼中怒火翻腾,一把推开岑文甫,劲力使的太大,结果身子一个趔趄,‘嘭’地撞在柱子上,疼的她眉心一收。
岑文甫阴沉着脸,幽声道:“他要带你走,我怎么可能答应!这是他应得的下场。”
未央眼中的愤怒转眼全化作彻骨的恨意,“岑文甫,我只道你痴迷于权势,却不料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再怎么说,他也曾和你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