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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处,屋子里没人,素锦不知去哪里了,凤歌便将疲惫的身子倒在床上,闭上眼入睡。
迷糊间她突然感觉有人走近并且身上随后多了一件东西,她睁开眼,便见一个十七八岁、眉清目秀的宫女站在床前,那宫女说道:“姐姐怎不盖上被子便睡了?这早上风寒,没的会着凉。”
那是与凤歌同住一屋的宫女鱼佳音,凤歌自被贬为宫女便搬出了柔仪殿原来的屋子,住进了宫女们的院子。鱼佳音是个急脾气的女孩子,与素锦同岁,行走在东宫太子处。
凤歌睁着疲惫的双眼,打了个呵欠,说:“你怎么还没走?”
鱼佳音说:“我才刚说要走,太子妃就赏赐了一盒点心着人送来,我奶奶最喜欢吃宫里的糕呢。”
凤歌看着她忙忙碌碌地收拾包袱,嘴里还哼着小曲,她打心眼很羡慕她,不为别的,就单只羡慕那份天伦之乐。
两年中,她越来越感觉自己仿佛沉溺在一场醒不过来的旧梦当中,挣脱不开又不愿停留。她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她到底算是明朝人还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如果说她是现代人,她却渐渐被这明朝的宫规习俗所潜移默化,变得易伤春悲愁;可如果说她是明朝人,她却夜夜梦中出现上海的繁华场景及家人的面孔。她怀念着爸爸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味,以及妈妈常年不断的絮叨声。
“姐姐好像有两年多都没出宫见过家里人了,怎不跟王公公说说呢?”鱼佳音突然问道。
听鱼侍音提起,凤歌答道:“得空的时候我自会去跟王公公说。”
她心里却凄楚莫名,没有得到明成祖允许,王安是断然不敢擅做主张的。即使明成祖允许她出宫,她也不知该去向何方。
那一觉直睡到中午才醒来,醒来时便见朱高煦坐在屋子里,手里托着一只鸟笼,笼中有一只嘹哥上下跳个不停。
凤歌惊讶不已,赶紧从床上起来,说:“你怎么来了?”
“爷怎么就不能来?你这丫头见了我也不行礼,口气倒像是爷欠了你的。”朱高煦说话仍旧那么冲。
凤歌便屈下身准备给他行礼,却被他一把抓住,说:“我说笑来着,你还当了真了,咱还像过去那样,不管你是宫女还是郡主,到了爷这里就别讲那么多规矩。”
“你看这嘹哥叫口忒好,瞻基前儿向我要来着,我可不舍得给,我寻思着你在这里也是无趣,让它给你解闷正好。”
朱高煦说着便把鸟笼往凤歌眼前一伸。凤歌看着那鸟,便想着自己目前和那鸟一样被囚禁在笼中不得自由,不由心绪低落,默然片刻,才淡淡地说:“瞻基向你要,你便给了他吧,你可是他皇叔呢。”
“谁让他爹是朱高炽?我偏不给他,让他自个儿着急去。”
“你还是他亲皇叔呢,你一个大人跟一个小孩儿治什么气?你就不能大量一点么?”凤歌狠狠地说。
心里却着急,朱高煦如果不趁这几年讨好朱瞻基,到日后他死在朱瞻基手里后悔也来不及了。
朱高煦盯着凤歌猛瞧,见她不做声,又不接鸟笼,想了想,才讪讪地说:“那我依你,下回我再逮着鸟就给瞻基那小子送去。”
凤歌这才伸手接过那鸟笼,打开鸟笼门,那嘹哥拍了拍翅膀却并不飞走,她用手拨了拨那鸟,那嘹哥只是在笼中上下跳动,仍不肯出笼半步。她黯然忖道,难道那鸟因被囚禁太久在自由前却步了竟至不肯离去。
朱高煦关上鸟笼门,说:“你放生它也不会走,它翅膀上的羽毛被我剪短了。”
凤歌眼中掠过一丝悲哀,然后起身去给朱高煦泡了茶,朱高煦喝着,说:“你不是没事可做么,爷教你射箭如何?”
凤歌想了想,便答应了。
在院子里的一棵槐树上挂了一个草靶子,朱高煦便拾起一个重量只有几斤的铁弓手把手地教起凤歌射箭,教凤歌射了几次,他便嘀咕道:“这弓真不称手,还是我自个儿用的那把百余斤的铁弓好使一些,你自个儿练着吧。”他便坐到一旁去喝茶。
凤歌射了十多箭都对不准靶心,朱高煦在一旁着急地叫:“你倒是看准了才射,像你这么个射法,什么时候才射得中?”
凤歌闭上眼,胡乱射了出去。
然后听见朱高煦大叫道:“哎,你还真当自个儿是神箭手啊,睁着眼都射不中,还敢闭着眼射箭?”
凤歌睁开眼,只见那箭掉在离自己只有一丈远的地上,她索性扔了弓。
朱高煦一怔,说:“你这脾气可见长了,罢了,今儿个十五,爷带你出宫玩去。”
凤歌嘴角泛起苦笑,说:“你还是自个儿去玩,我还要侍奉皇上呢。”
朱高煦泄了气,讪讪地说:“老头子那金口不知什么时候才开,如若你当初肯做我的王妃,今儿个你想在宫外待多久谁都拦不住。”
默默坐了会子,朱高煦便用树枝在地上划了一个棋盘,找了些石子与凤歌对奕。
一局未完,一个略带童稚的声音入耳:“姑姑。”
凤歌和朱高煦双双抬头,寻声望去,只见朱瞻基从对面走来,他穿着一件鹅黄袍子,腰束玉带,脖子上戴着一只麒麟金锁,个子比前些年高了不少,模样越发像张太子妃,神情间隐约可见老成。
凤歌起身,招手说:“瞻基,你过来坐吧。”
朱瞻基给朱高煦行了礼,才说:“不坐了,姑姑,你带我要出宫玩去。”
凤歌弯身替他捋了捋额前的刘海,说:“瞻基,姑姑就不去了,你回来以后,像以前那样把宫外的趣事儿都讲给我听,好么?”
朱高炽的声音传来:“凤歌,瞻基已求得父皇恩准,你就带他去吧。”
凤歌的视线穿过朱瞻基,只见朱高炽坐在四人抬的一乘软轿上向这边而来。
凤歌赶紧行礼。
朱高煦冷哼了一声,用脚扫去石子,站起身来,大声嚷道:“凤歌,老头子都准了,你到底跟不跟我出宫去?”
凤歌低声嗔道:“就你声儿大,等我回屋换身衣服再去吧。”
朱高煦没好声气地说:“那我在前面等你,你可别太磨蹭。”
、第七章 回府
凤歌换了身浅红色对襟薄袄,袄子的衣襟和袖边皆用金丝线绣着竹叶花纹,内穿一条百褶裙,她坐在铜镜前重新往脸上涂了点胭脂以掩盖面容的憔悴,瞅着镜里的自己,眼神落寂,面色清冷,竟然看不出丝毫喜悦来,入宫两年半,她已改变太多。此时的她既不是只为情痴的凤歌,也不是率性妄为的秦诗诗,她已变成一个浑然陌生的人。
朱瞻基的脸突然在镜子里出现,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凤歌的脸,一本正经地说:“姑姑,你真好看,等过几年我就请求皇爷爷把你赏给我。”
凤歌笑了笑,只当朱瞻基年幼随口说说而已,便存心逗他说:“瞻基,等你娶亲的时候,姑姑可就老了。”
“在瞻基心里,姑姑永远都这么好看。”
凤歌笑着往头上插了一支金钗和桃红色绢花,然后直起身,拉着朱瞻基的手,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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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宫外人流潮来潮往,熙熙攘攘,卖花和卖各种小玩艺的小摊比比皆是,凤歌三人边走边吃,凤歌突然想起和马思敏在一起的光景,有些伤感。
走到张挂灯谜的地方,朱瞻基便往人群里钻,站在一株柳树下,突然朱高煦说道:“可惜济熿不在,他可是很会猜谜的。”
凤歌一滞,想了想,便说:“殿下见过三哥?”
“上回我和济熿把酒言欢还是在去年元夜日,今年却连想见也见不着了。”
凤歌心下震动,便着急地说:“三哥他怎么了?”
朱高煦看了她一眼,又将视线调向别处,长叹一口气,缓缓说:“你在宫里肯定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事,去年元月二十起,济熿的行动都不自由,平阳王府周围时时都有人盯着,听说连他府里都被布下了京城派去的细作。”
凤歌大惊,又默默想了半晌,想是明成祖已发现了三哥的谋逆之举,对三哥防范更严。
“都是皇上派去的人吧。”她说道。
“是太子的意思,但这计谋却是出自马思敏之口。”朱高煦说着,眼里多了狠毒,“在京里但凡和济熿交好的臣工暗地里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如今济熿就好比一只老虎困在笼中。”
凤歌立即想到了三哥的孤寂和三哥的野心,像他那样一个恃才傲物的男子怎堪忍受那样单调的生活?她不禁暗自难受,但转念一想,马思敏这样做可以改变三哥的结局,至少三哥可以在富足中终老。于是她又觉得欣慰。
但紧接下来的朱高煦的一句话使凤歌大吃一惊:“可是济熿迟早会回来,他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凤歌无心再游赏,她跑进人群去找朱瞻基,朱瞻基刚好猜中一个字谜而欣喜不已,拿着一文赏钱咧嘴直笑。
“瞻基,我们回了,好不好?”
朱瞻基却说:“姑姑,我还没玩够呢?”眼睛闪了闪,说,“要不,咱去靖南侯府找思敏叔叔,他那里也许会有许多更好玩的东西。”
凤歌的心不由砰砰乱跳。而朱瞻基却拉着她便往人群外钻,也不管朱高煦。
离靖南侯府越近,凤歌的心越激动,也越忐忑。走到大门口,门口站着的小厮换了人,凤歌的心突然平静下来,她上前通报一番,然后其中一名小厮便跑进大门里,一会工夫靖南侯便跟在那小厮后面走过来,见到凤歌,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惊讶,但下一瞬他就恭恭敬敬地略屈身,说:“殿下,请随老臣来。”
凤歌跟在朱瞻基身后进入侯府大厅,家里女眷都恭恭敬敬侍立在一旁,唯独不见马思聪和马思敏兄弟二人。大厅里的气氛很怪异,几道目光朝凤歌身上扫来,靖南侯夫人的眼神漠然,苔痕惊讶,而明珍却充满着浓浓的敌意。
朱瞻基扫视了一遍,便仰头问道:“靖南侯,思敏叔叔哪去了?”
靖南侯答道:“殿下,思敏一早就去灵谷寺烧香了。”
“那我就在这里等他回来。”朱瞻基闷闷不乐地说,接着他望着凤歌,说,“姑姑,我想到你以前住的屋子里去瞧瞧。”
凤歌很尴尬,心想以前她是这里的主人,而如今事过境迁,这里已无她安身之处。
想着,她心里生出落寞,便对朱瞻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