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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我其谁:胡适-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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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幅:《中国的自由女神》(The Chinese Goddess of Liberty),原刊载在《暴撞迸裂》(Kladderadatsch)'德国从十九世纪中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之间最有名的讽刺刊物'。胡适在日记里的说明是:“中国之自由神(参看第12图)。此图疑本于漫氏之作,何其相似也!”
图19 第25幅:《中国的自由女神》。(胡适纪念馆授权使用)
第31幅:《最新成员:“欢迎!欢迎!小不点儿!”》(The Latest Arrival:“Wele; Wele; Little Man”),原刊载在《阿姆斯特丹人》(Amsterdammer)上。胡适在日记里的说明是:“世界共和国欢迎新中国之图。此图亦极有名,世界争载之。”
图20 第31幅:《最新成员:“欢迎!欢迎!小不点儿!”》。(胡适纪念馆授权使用)
也许胡适久浸淫于美国微妙的种族歧视的氛围之下,习而不察;也许胡适陶醉于新共和中国的诞生之余,能看到西方的舆论家把中国与共和或自由女神联在一起,感激都还来不及,怎会想到用批判的眼光来挑剔呢!我们记得胡适当时听到美国人用“支那人”来称呼中国人,不但不以为忤,而且还常以“支那人”自称。这三幅漫画确实画得惟妙惟肖,但是,从受过二十世纪中叶以来的种族意识洗礼的我们的角度来看,那种族歧视的意味却是再清楚也不过了。在“白人至上观”之下,刻画出来的“劣等民族”有几个刻板的特色:女性化、婴儿化、肤色黝黑、表情贪婪猥琐、衣着褴褛、行为乖张。'15'第12幅的“支那人”的肤色黝黑、表情猥琐;辫子缠绕在头顶上,左侧可见的眼睛圆睁、嘴巴张开,贪婪之色毕现;他左手圈握着白皙的自由女神的底部,蓄着尖长、弯钩指甲的右手眼看着就要碰到女神的腰臀。第25幅的《中国的自由女神》,那自由女神的性别不明,而且被变脸成为一个双眼只有眯
缝大小的中国人,完全是美国人取笑中国人的刻板画像。火炬、皇冠、宽袍、律书都配备了,只是她是盘腿而坐。最刺眼的,是火炬下垂着的一条辫子!第31幅的背景是“联合共和国”的客厅,蓄着山羊胡的美国山姆叔是唯一一个男性。其它瑞士、法国、巴西、葡萄牙都是女性,她们的相貌依其成为共和的先后,越浅越年轻。葡萄牙的革命是1910年,比辛亥革命早一年。然而,葡萄牙已经是一个女生的模样,中国的“小不点儿”身高还不到葡萄牙的一半,左手的拇指还插在嘴里吮吸着。'16'
'1' 以下的描述是根据Siegan K。Chou'周先庚',“America Through Chinese Eyes,”The Chinese Students’Monthly; XXIV。1(November,1928),pp。8184。
'2' 陈维屏,《留美中国学生》,《中华基督教会年鉴》,1917年,页137。
'3' Arthur Rugh,“Chinese Students Abroad,”The Chinese Recorder(March,1917),151。
'4' Siegen K。Chou,“America Through Chinese Eyes,”The Chinese Students’Monthly; XXIV。1(November,1928),83。
'5' Franz Fanon; Black Skin; White Masks(New York:Grove Press,1967),p。153 and n。16。
'6' Franz Fanon; Black Skin; White Masks; p。18。
'7' 胡适禀母亲,1915年3月22日,《胡适全集》,23:78。
'8' 胡适禀母亲,1913年4月30日,《胡适全集》,23:39。胡适在这封信尾写4月31日,当是笔误。《胡适全集》系为1912年4月21日。胡适在这封信里提起他拿他母亲的照片给白特生夫妇看。胡适母亲寄全家福给胡适是在1913年2月7日,参见杜春和编,《胡适家书》,页434。根据胡适1915年2月28日给韦莲司的信,那是他到美国以后收到的唯一一张全家福照片,参见Hu Shih to Clifford Williams; February 28,1915,《胡适全集》,40:65。所以,我判定胡适这封信是1913年4月30日写的。
'9'《胡适日记全集》,1:133。
'10'“The University’s Attitude Toward Colored Students,”Cornell Alumni News; XIII。27(April 12,1911),p。314。
'11'《胡适日记全集》,1:313。
'12' 胡适,“Lest We Fet,”《胡适全集》,35:1723。
'13'《胡适日记全集》,1:514516。胡适未刊的投书,请参见Suh Hu,“To the Cornell Daily Sun,”《胡适全集》,40:12。
'14'《胡适日记全集》,1:548。
'15' John Johnson; Latin America in Caricature(Austin: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1980)。
'16'《胡适日记全集》,1:363,365,366,377,387,392。
性别观点与女性交谊
女性交谊对留美时期的胡适是一个很敏感的问题。用他在家信里形容自己的话来说,他是一个“已聘未婚”的人。可能就因为如此,每当他触及到女性交谊的时候,他的做法常显示出心里有鬼的过当反应(defensive)。最耐人寻味的,是他在1914年6月8日的《留学日记》里记他第一次去女生宿舍的记载。他不但要声明那是他第一次去女生宿舍,还觉得他必须要从“开天辟地”开始,交代他那偏枯但无辜又无邪的身世。首先,是他在妇人社会中成长的幼年:
吾之去妇人之社会也,为日久矣。吾母为妇人中之豪杰,二十二岁而寡,为后母。吾三兄皆长矣,吾母以一人撑拒艰难,其困苦有非笔墨所能尽者。而吾母治家有法,内外交称为贤母。吾母虽爱余,而督责甚严,有过失未尝宽假。每日黎明,吾母即令起坐,每为余道吾父行实,勉以毋忝所生。吾少时稍有所异于群儿,未尝非吾母所赐也。吾诸姊中惟大姊最贤而多才,吾母时咨询以家事。大姊亦爱余。丁未'1907',余归省,往见大姊,每谈辄至夜分。吾外祖母亦极爱余。吾母两妹皆敏而能,视余如子。余少时不与诸儿伍,师友中惟四叔介如公、禹臣兄、近仁叔切磋指导之功为最,此外则惟上所述诸妇人(吾母、吾外祖母、诸姨、大姊)陶冶之功耳。
接着,胡适说他在性别上偏颇的社交圈像钟摆一样,从纯粹的女性社会摆向了纯粹的男性社会。于是,他逐渐褪去了腼腆如女子的一面:
吾久处妇人社会,故十三岁出门乃怯恇如妇人女子,见人辄面红耳赤,一揖而外不敢出一言,有问则答一二言而已。吾入澄衷学堂以后,始稍稍得朋友之乐。居澄衷之第二年,已敢结会演说,是为投身社会之始。及入中国公学,同学多老成人,来自川、陕、粤、桂诸省,其经历思想都已成熟,余于世故人情所有经验皆得于是。前此少时所受妇人之影响,至是脱除几尽。
然而,由于长年生活在这个只知有男性而不知有女性的社会里,胡适说,他结果是付出了一个沉重的代价。从前他离开家乡到上海求学的时候,乍入男子的社会,他形容自己腼腆如女子。现在,久习于只有男性的社会,对于女子,他却心生畏惧,裹足不前。更严重的是,没有女性的社交生活,使他的人生失衡,失之于偏颇。他赢得了男性世界所特有的“智性”的生活,而失去了女性所专擅的“感性”的生活;他赢得了男性特有的“敏锐的思想”,却失去了女性的“温和之气”所能给予他的“陶冶”:
盖余甲辰'1904'去家,至今年甲寅'1914',十年之中,未尝与贤妇人交际。即在此邦,所识亦多中年以上之妇人,吾但以长者目之耳。于青年女子之社会,乃几裹足不敢入焉。其结果遂令余成一社会中人,深于世故,思想颇锐,而未尝不用权术;天真未全漓,而无高尚纯洁之思想,亦无灵敏之感情。吾十年之进境,盖全偏于智识(intellect)一方面,而于感情(emotion)一方面几全行忘却。清夜自思,几成一冷血之世故中人,其不为全用权术之奸雄者,幸也。然而危矣!念悬崖勒马,犹未为晚。拟今后当注重吾感情一方面之发达。吾在此邦,处男女共同教育之校,宜利用此时机,与有教育之女子交际,得其陶冶之益,减吾孤冷之性,庶吾未全漓之天真,犹有古井作波之一日。吾自顾但有机警之才,而无温和之气,更无论温柔儿女之情矣。此实一大病,不可不药。吾其求和缓于此邦之青年有教育之女子乎!
胡适说他一向自夸来了美国四年,从来没去过“赛姬院”的女子宿舍。他的几个好朋友都苦口婆心地劝他,要他善用女性的陶冶之力。固执的他,不解他们话中的至理,反而笑他们不要陶冶不成,却落入情障。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决定以女性的温和陶冶之气为医治自己智性过头的药石:
吾在此四年,所识大学女生无算,而终不往访之。吾四年未尝入Sage College'赛姬院'(女子宿舍)访女友,时以自夸,至今思之,但足以自悔耳。今夜始往访一女子,拟来年常为之。记此以叙所怀,初非以自文饰也。
吾前和叔永诗云:“何必麻姑'传说中仙女'为搔背,应有洪崖'传说中仙人'笑拍肩。”犹是自夸之意。盖吾虽不深交女子,而同学中交游极广,故颇沾沾自喜也。附志于此,亦以自嘲也。
朋友中如南非J。C。Faure'佛尔'、如郑莱君,皆以此相劝。梅觐庄'光迪'月前致书,亦言女子陶冶之势力。余答觐庄书,尚戏之,规以莫堕情障。觐庄以为庄语,颇以为忤。今觐庄将东来,当以此记示之,不知觐庄其谓之何?'1'
胡适在这则日记里说:“盖余甲辰'1904'去家,至今年甲寅'1914',十年之中,未尝与贤妇人交际。”这句话所说的当然不是实情。事实上,胡适这句不是实情的话,多说了几次以后,连他自己都会相信是真的。他在1915年2月1日给韦莲司的信也这么说。他说:“我在上海的六年生活里,我不认为我跟任何一个女人说过十个字以上的话。我当时生活的周遭都是男人,多半都是比我年纪大的。妳可以想象这种‘不正常’的教育所带来的根深蒂固的坏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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