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儿了。芝麻才不借呢,芝麻攒下的那些钱,等下个月麦收,就得带回家去还账。求芝麻办啥事儿都行,就是不能借钱,钱一借走,十年八年也回不来了。
这天上午,芝麻觉得客厅墙上挂钟上的针,就像电池快用完了似的,走得那个慢。芝麻用吸尘器吸地板,找不着电插销了;芝麻洗衣裳,洗衣液一下子倒多了;芝麻洗菜,把烂叶子留下把好叶子扔了;芝麻从米箱里舀米,记不住舀了两勺还是三勺……芝麻想坏了坏了,万一是娘病了爹病了弟弟妹妹有灾有难了,这千里地,长了翅膀也飞不回去……
丹妮进厨房来拿杯子,瞧她一眼,说:郭呀,你就经不住一点事儿,不就是个电话嘛,至于这样呢。我看你呀……
她把话打住,不往下说了。
我咋了?芝麻愣愣地问。
我要不说,你又该犯嘀咕了。我看你呀,这么说吧——丹妮的两条细眉,像两片柳叶儿,被风吹得一扬一扬地:我看你,好像是一个人分成了两半,一半在我家,还有那一半,留在河南驻马店呢。要是用书上的话说,就好比一个人身心两处,身子和心思是分开的,你的身子在北京,可是心呢,从来都在你自个儿家。我说得对不对?
芝麻不吭声。她想甜甜的妈到底是有文化的人,眼睛咋这么尖哩,一下子就把人的心看透了。叫她这一说,芝麻忽然明白,自己真就像她说的那样,身子在北京,心呢,连一半儿也没在这。在哪儿呢?在河南赵庄。
要说也是呐。芝麻胡乱应着,赶紧把话岔开去:大姐我问你点事儿吧,北京人说“这人挺贼的”,是说这人是个贼么?芝麻就把刚才遇着春娥的事儿说了。话没说完,丹妮就仰头大笑起来,差点把眼泪都笑出来了。她一边笑一边说:我的天,这哪儿是哪儿呀,北京人说这人挺贼的,是拿贼的眼睛来打比方,意思是说这个人挺精的,像贼一样鬼心眼儿多,不是说这人是贼,绝对不是,这回知道了吧?
芝麻也笑起来。笑着笑着,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张一块钱的人民币。
对了,电话该是凤打来的吧?前几天孕检那会儿,她给凤留下个电话号码,就写在那一块钱上了。当时真是犯傻了,就不会说记不住么?可芝麻天生是个笨人,芝麻不会编瞎话。要真是凤来的电话,凤找芝麻准保有事儿。凤那人,打小就有点儿“贼”……
10.老乡的事
刚想到凤,电话铃就响了。芝麻抢着去接,一接,真的是凤。芝麻等了好半天的电话,却原来是凤,芝麻觉得有点儿失望。凤的声音听上去怪热乎的,长一声短一声地叫着芝麻。芝麻听了一会儿说,凤你有啥事儿就说吧,我还得做午饭呢。凤嘻嘻地笑,憋尿似的,又扯一会儿,才哼哼呀呀地说到正题儿上。芝麻听得费劲,把话筒使劲儿按在耳朵上,按得耳朵都疼了,也听不明白。有一阵子好容易听清了,又觉得肯定是自己听错了,再问一遍,凤又说了一遍,芝麻心里一冷,拿着话筒的手臂就举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凤说的事,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村西头的那个杏儿,就是凤的干爹家的儿媳妇(排下来,也算是喜树家二叔的干闺女),怀孕都5个月了。杏儿前几年生了一个闺女,第二年又生一个,还是个闺女,杏她男人不让杏儿去结扎,非让杏儿生第三胎。可村里乡里计划生育查得紧,育龄妇女每三个月得交一份孕检证明,杏有了身孕,这孕检哪能通得过,证明交不上,超生就露馅了。杏的男人想了一个招儿,他对村干部说,他带着杏外出打工去了,其实呢,男人把杏带到了安阳的一个亲戚家,想让她在那儿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再回村去。这叫做生米做成熟饭,孩子一生下来,你杨宝拐还能把孩子塞回娘肚子去?只要生下个儿子,认罚认赔咋的都认了。前几天,杏的男人打电话找到了凤,让凤想办法在北京给杏办一个孕检证明,先把乡里的干部糊弄住了,不让他们起疑心多生枝节。叫杏先混过这一关,只要再等上几个月,杏把孩子生下了,就咋的都不怕了……
芝麻说:这事儿你找我有啥用?
凤说:有用啊,这事儿还非得你不中。
芝麻说:我又不是接生婆。
凤说:谁让你接生了,是让你去给杏做个孕检。
芝麻结巴起来:为啥哩?我咋给杏做孕检?那得大夫做。
电话里的凤嚷嚷起来:你咋这傻,是让你拿着杏儿的身份证,哎,就是让你扮成杏儿,你就是杏儿,替杏儿去做个孕检,杏儿就妥哩。
芝麻半天才转过弯来:你这是让我做假骗人哩?
瞧你说的,啥骗人那,是帮忙,助人为乐你上学时没学过?
那……凤你咋不装成杏儿呢?要装你自个儿去装啊。
哎呀,我这阵子不是瘦多了嘛,长得不像,跟杏儿身份证上的照片差远了,大夫一看就查出来了。那天我一看见你,差点儿就把你认成杏儿了,你跟她长的一模一样,就你中。
你可拉倒吧。芝麻有点生气。我不是杏儿,咋能假装杏儿呢?
你这死脑筋,你帮人这么大个忙,人家还不好好谢你哩。
要去你去,我不中,我害怕。
我不是跟你说了,我长的不像嘛。哎,你就算帮我吧,人家求到我了,我也没法子。
不中不中。芝麻一口回绝了。我真的害怕。
我陪着你去,中吧?凤那边还没完没了的磨着,就差没说求求你这几个字儿了。
那也不中。我挂了,我得做饭了。
你再好好想想啊。凤都快哭出来了。你说,人家有难处,八百年不求咱一回,要是不给办,以后回村儿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咋跟人处呢?你说……
芝麻撂了电话,倚在沙发上发呆。丹妮走过来说: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我就知道,你老乡来电话,十有八九,没什么好事儿。
芝麻心想,这电话来来去去的说这么长时间,她这么精个人儿,怕是早就听明白了,还不如告诉她,让她给拿个主意呢。就把杏儿的事,前前后后的都给甜甜的妈说了。
丹妮还没听完,就打断她说:噢,我知道了,打算先斩后奏哇。如今超生的水平也越来越高啦,还知道冒名顶替、互相配合、集体作案呢。
芝麻低着头说:你别说这些我不懂的词儿,你说我该咋办那?
这有什么咋办的?你不是告诉她说不愿意嘛,这就对了。别这么愁眉苦脸的,行了行了,快去做饭吧。丹妮说完,就上甜甜的房间给她检查作业去了。
午饭时,甜甜的妈却当着芝麻的面儿,向老太太报告了这件事。李阿姨一听,面孔就暗下来了,沉着脸对芝麻说:这可不行,作假证是违法的!
刘伯伯纠正说:这不还没做嘛,只是,我们要把事故扼杀在摇篮里。
芝麻端着碗,一口也咽不下去了。
下午芝麻擦窗玻璃。玻璃上映出个人影儿,圆脸、细眼、阔嘴,一头短发,刘海齐额——芝麻吓一跳,这不是杏儿么?活活的是个杏儿,连着嘴角上怯怯的笑容,也跟杏儿一模一样。芝麻真要是替杏儿去孕检,大夫还真的认不出。凤这人可精呐,一眼就把芝麻相中了。
芝麻肯定不会去替杏儿孕检的。李阿姨都说了,做假证是违法。这道理芝麻明白。
难的是咋跟凤说呢?凤的身后是杏儿、杏儿的身后是喜树的二叔家、二叔家的身后就该是公爹和婆婆了,公爹婆婆的身后呢?是一个村儿的男女老少。再说,当初来北京打工,还是杏儿的嫂子把自己带出来的呢……
芝麻心烦得很,心里乱得像蓬干草。她把脸从玻璃上挪开了,侧着身擦窗子。她不想看见自己的脸,眨一眨眼,这张脸就变成了杏儿的脸。
杏儿咋这么没主意呢,你男人让你生你就生啊?芝麻在心里骂杏儿。你就是把孩子生下来,又是个闺女你咋办?孩子生下来,好几万块钱的罚款,你拿啥还哩?孩子要吃要穿将来还要上学,养活三个孩子,以后受苦的还不是你自个儿?生生生,农村的人就知道生,生那些孩子有啥用?没看人家刘伯伯李阿姨,养活了四个孩子,有出息的,都走了,上外国奋斗前程,谁能留在爹妈身边守着老人呢?到老了,家里一天都离不开人照顾,还得去请个保姆来侍候。就算身边有个孩子,就像甜甜的爸妈,一天忙成啥样,能顾上老人多少?单位都是竞争上岗,弄不好就被“淘汰”了。要是下了岗挣不来钱,孩子靠啥养活?在城里念书,找个好学校,光是那学费就吓死你,一般人可念不起。甜甜的爸妈对待父母,就是有那份孝心,也没那个时间。芝麻在城里五年,看得多了。报纸上天天说失业待业就业的,但芝麻知道,城里只有一份工作,到啥时候都丢不了,那就是当保姆。因为城里的爹妈,都不愿带孩子;城里的儿女,都没功夫照顾老人。
11.还想生,生你个逑!
芝麻一时已经忘了自己当年超生的往事,她在心里一遍遍埋怨着数落着杏儿,怪她不该怀上这第三胎。芝麻想起了村里的那些孩子,没人管没人教的,成天在路边上瞎玩儿,浑身滚得像只泥猴。自打芝麻离开家之后,赵刚的学习成绩从来没有超过70分,燕儿刚上小学一年级,看不出来往后是不是块读书的料,也不知是农村的老师教得不好,还是赵刚和赵燕学得不好。这些年,芝麻出门在外,自己没管过孩子,咋跟人说三道四哩?喜树一年到头种地喂猪,回家来屋里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赵刚那孩子才7岁,就会抱柴禾烧锅了,还得浇园子喂鸡鸭,他那学习能好得了?村儿里的孩子都是这么长大的,芝麻也是这么长大的,长大了能干啥?那些男人出来打工,当个电工都不够文化,就会砌墙垒砖盖房子,要不就到搬家公司给人卖苦力,挣的钱全吃肚里了。就那些十六、七岁的女孩儿,能找上轻巧的活儿,上饭馆当服务员、上发廊给人洗头啥的,没文化也凑合。可以后咋办呢?结婚生孩子,一眨眼人就到30几岁,到了芝麻那样的年纪,还能干啥?只能当保姆了。如今当保姆也不容易,看个电器说明书都费劲,还想指望人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