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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玄凛却没有看她,汐妍擦了擦眼泪,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中水露出那颗头,窗外一道惨白的月光正好照在那颗头上,将一幕诡异可怖之极的景象映得纤毫必现。
水中不住沉浮的头颅是一张老人的面孔,头顶白发稀疏,满脸皱纹中藏着无数暗斑,仿佛一百岁也不止,皱纹后面,那混浊的双眼中透出一种绝望的疯狂,口鼻中还不住发出似呻吟又似咆哮的闷哼,像是正承受着一种不可忍受的痛苦,凄声惨叫,用枯瘦的双手在水中不停摸索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皇玄凛蹙了蹙眉,道:“这个人不就是把船让给你的那个年轻人么?”
汐妍有些呆滞地地点点头:“不错,就是他,可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妍妍,你刚才是不是扯断了什么?”
汐妍喃喃道:“不清楚,好像是一根线。”
正在他们说话间,暖薰端着一碗汤药走进屋,看到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那人在水中摸索片刻,似乎找到了什么,双手在前张开,两眼瞪得浑圆,低头在双手间不住乱嗅。
他手指间缠绕的正是一条断裂的丝线,幽暗的月光下,赤红的丝线像是一道极细的血痕,在他枯枝般的手之上蜿蜒着,泠泠波光,将他苍老不堪的面孔照得极其诡异。
他颤抖着梳理着手指间缠成一团的丝线,两指死死捏住丝线的断口,看了一会儿,似乎终于确定这条丝线已经断了,于是一声暴怒的吼叫,猛的扎到水底,水中一阵剧烈翻腾。
片刻之后,屋子里所有船的木坑中都发出喊叫,睡梦中的逐水人纷纷从船上滚下,落水声响成一片。
过了一会,数十张苍老的面孔就在乌黑的水面上浮了起来,愤怒地望着第一个落水的老人。(〃)
那老人此刻浸在水中,惊惶地往后退去,手中扯着无数根断裂的丝线——似乎是他刚才狂怒中潜下水底,将其它的丝线都扯断了。
其他逐水人一声呼喝,一起游了上去,将刚才那个老人围在中间。
那个老人脸上露出恐惧和乞怜的神色,缓缓向水底沉去,似乎想逃走。
当头一个逐水人一声暴喝,几十人蜂拥而上,水面激起数米高的黑浪,浪花下,方才那个老人不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却渐渐淹没在众人的怒吼咒骂中。
终于,一股浓黑的血花从水底冒出,再也听不见刚才那个老人的声息,又过了一会儿,一些裹着破布的碎块浮了上来,静静地漂在水面上。
其它逐水人双手撑在水面,还做着抓扯的动作,口中发出嘶嘶的喘气声,似乎意犹未尽。
暖薰惊得目瞪口呆:“他们杀了他……他们不都是一家人吗?!”
正在这时,那群逐水老人渐渐回转来,向三人立的船游来,眼中都是凶戾之色,似乎恨不能也将眼前这三人碎尸万断。
皇玄凛沉声道:“暖薰,带妍妍先走。”
话音未落,水波哗哗作响,十几个逐水人开始摇船,船在他们的推动下,似乎随时可能翻转。
暖薰没时间多想,袖底飞出一条蚕丝带,化作一道白光,向水下斜刺而去。
一个逐水人如跳蛙一般从水下直扑而起,十指如钩,直向暖薰咽喉抓来。
暖薰大惊之下,回手一挡,蚕丝带横扫出去,那人的形正好跳到半空,避无可避,竟徒手向丝带抓来,暖薰这条蚕丝带看上去虽然柔韧如钢,入手却是毫无重量一般,这一扫根本收势不住,噗的一声将那人双手生生折断,他一声惨叫,整个子飞出几丈远,重重跌落水中,水下爆炸一般,一大朵血花翻涌而上。
暖薰惊愕地看着。。。
自己手中的丝带,喃喃道:“我杀了他,我杀了手无寸铁的老人?”
“手无寸铁?”皇玄凛淡淡瞥她一眼:“这群逐水人平虽然贪婪胆小,但到了生死关头却极为疯狂凶戾,这么几十上百人一起围上来,你若是不想重蹈覆辙,最好还是收起慈悲之心。”
果然,水下其它逐水人见同胞惨死,凄声哀嚎,满是皱纹的脸更扭曲得可怕,疯狂地向三人扑来,丝毫不见退缩之意。
最前面几个不知何时,手中拉开一面鱼网,子一纵,当头向暖薰罩来。
暖薰无奈,只好扬手挡住那张鱼网,她只轻轻一抬手,丝带好似一条银色长鞭,从水面破空弹起,劈头盖脸的向前方几个逐水人扫去,只听一声闷响,黑色的血花直冲屋顶,那几个逐水人还没来得及惨呼出声,竟已被从中劈开,撕裂的两半体一面抽搐着,一面仰天向水底倒去。
暖薰忍不住重重跪在木船上,不住干呕。
皇玄凛将汐妍的头按于自己口,宽大的袍袖将她整个头罩住,不让她看此等血腥场面。
就在这时,那群逐水人又无声无息,将三人所在船团团围住,突然前面几人一扬手,数团黑乎乎的东西落到了船上。
一股奇异的味道顿时弥漫开来,那些黑乎乎的东西一沾船面就缓缓散开,片刻之间,整个船上都布满了粘稠的液体。
汐妍轻轻从皇玄凛怀里挣开,吸了吸鼻子,有些凝重的对皇玄凛说:“是桐油。”
暖薰惊道:“难道他们要用火攻?”
汐妍默然点了点头。
这时大屋中闪起一点火光,几十个老怪不堪的逐水人黑压压的挤在水中,当中一人手上正拿着火把,他脸上皱纹一层层扭曲着,双眼中寒光闪烁,尽是怨毒之意。
突然,这群逐水人齐声高呼,凄厉的吼声震得满屋都是回响,当中那人将手上的火把传下去,只片刻,几十点火光熊熊,将木屋照得亮如白昼,那些人佝偻体,须发落尽,目中凶光毕露,在水中半浮半沉。
他们挥舞着火把,火光仿佛一张燃烧的巨网,铺天盖地向三人立的船罩来。
然而,船下的水波也在无声无息的涌起,在小船周围形成了一个漩涡。
船稳稳下沉,而四周的水浪一波接一波,不停的旋转,瞬间已形成了一道一人高的屏障。
就在那些火把就要飞近木船的一刹那,这道屏障倏然升高,在顶端形成一张巨大的帐篷,将船上三人包裹其中,而那些火把刚刚一沾上去,就被一种无形之力弹开。
那些逐水人看得目瞪口呆,正要后退,皇玄凛一拂袖,水屏猛然反卷,伴着水浪咆哮之声,向四面拍来,逐水人虽然水极好,却也抵挡不住这仿佛天地变易之威,纷纷被水浪卷起,又重重向远处抛去。
一时间,屋内水浪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过了一会儿,各种声息都重归寂静。
“玄凛,你出手为何总是这般不留余地?”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暖薰转头看去:“璇夙大人?”
璇夙飘然渡水而过,来到皇玄凛面前,蹙眉道:“你一举手间,伤及数十人命,虽然这些人也非善类,但如此杀戮未免过分了。”
皇玄凛瞥了水面一眼,淡淡道:“这些人多活一刻也不过枉受痛苦。”
门口火光闪动,响起一阵脚步声,数百名逐水人已将房屋团团围住。
那些人望着屋内已被鲜血浸红的池水,神悲哀,愤怒,瘦小的手爪紧握在前,仿佛随时要和仇人拼命,然而又似乎惧怕眼前那个白衣人的武功,犹豫着不敢贸然上前。
汐妍突然发现,这些新到的逐水人里,没有老人也没有小孩,全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更奇怪的是,他们每人口中都含着一根鲜红的丝线,一头拖在地上,不知有多长,向东南方向蜿蜒,一眼看不到头。他们的眼神在火光下竟然显得异常苍老,和刚才那群满面皱纹的老人毫无区别。
早在汐妍第一次看见他们,心中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起初还以为是那群人披发纹,又太过矮小,所以看上去很是怪异,刚才突然见到那些鹤发鸡皮的老人,才明白怪异的原因原来是他们的容貌和眼神极为不符。
汐妍心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念头:难道刚才那些苍老得像**了的人才是他们的真正面目?难道这群村民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在不断返老还童,保持着不知多少年前曾经拥有的青?还有那些含在口里的红色丝线,或许就是他们生命的来源?
她正在思索,璟羲不知何时从逐水人的包围越出,轻轻落到船上,将怀中的云娅交到暖薰。
云娅似乎还在昏睡,暖薰接过她的时候,只微微睁了一下眼,然后又睡过去了。
璟羲回过头,和那些逐水人交谈了几句,那些人的表先是无比愤怒,后来又渐渐专为悲哀,继而绝望,最后竟痛哭起来。
璟羲沉默了片刻,转过对皇玄凛道:“他们自知不是皇兄的对手,已经决定不再复仇,让我们离开。”
皇玄凛还未答话,一个逐水人突然仰面倒下!
那人的体在半空中保持着一个僵直的姿态,双手突然死死插向自己的头顶,用力抓挠,似乎要把头发全拔下来,喉咙里更爆发出一阵阵惨叫,声声凄厉,也不知承受着何种巨大的痛苦。
更为可怕的是,他自额头以上,头发和血似乎被空气中某种无形之物慢慢变软,扭曲,渐渐融解,只过了片刻,那人灰白色的大脑已经隐约可见。
突然见到这副惨状,别说暖薰,连汐妍都忍不住脸色惨变,皇玄凛看了看她,又将她抱在怀里,如先前一般将她的头按到自己膛,小声嗔怪道:“叫你不听话,不让你看,你偏要看,吓着了吧。老实待着,不许再偷看了,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汐妍于是很老实地依偎在他怀里,小手抱紧他的腰,乖巧温驯,像一只毛被捋顺了的小动物。
那些逐水人,脸上的惊恐渐渐平静,似乎他们为这种早已预见的灾难折磨了太久,当它真正来临时,反而不再害怕。
他们默默抬起正在惨叫的同伴,一手护住口中的丝线,快速地向湖边奔去,连看都没有看几人一眼,似乎这几人上所负的血仇,比起眼前的灾难而言,根本微不足道。
暖薰回头对众人道:“跟过去看看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