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再一小堆够买咖啡,一磅咖啡每隔三星期就要上涨一个生丁;另一小堆够买砂糖,
砂糖的甜味一天天变得越来越淡了,那一小堆够买雨停后还没晒干的劈柴;这一小
堆够买绘制彩票的纸张和彩色墨水;而额外的一小堆够还四月份的一次彩票钱,因
为那一次所有的彩票几乎都已卖掉,不料母牛犊身上出现了炭疽症状,只是奇迹般
地抢救出了它的一张皮。奥雷连诺第二和佩特娜。 柯特的接济带有一种明显的特点
,总是把较大的一部分给菲兰达,他们这么做倒不是由于良心的谴责,也不是为了
施舍,而是他们认为菲兰达的幸福比自己的更为珍贵。事实上,他俩自己也没意识
到,他们关心菲兰达,简直就象关心自己的女儿一样,因为他们一直想有一个女儿,
结果却没想成。有一次,为了给菲兰达买一条荷兰亚麻布台布,他们整整吃了三天
老玉米粥。但不管他们怎么操劳,也不管他们赚了多少钱,使用了多少心计,每天
夜里,得到他们爱护的天使照样累得一下子就睡着了,也不等他们为了使钱够维持
生活,把钱的分配和硬币的挪动工作结束。谁知钱永远攒不够,在为失眠感到苦恼
的时候,他们不禁自问,这世界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为什么牲畜繁殖得不象早
先那么多,为什么握在手里的钱竟会贬值,为什么不久前还能无忧无虑地点燃一叠
钞票跳孔比阿巴舞(注:男人手执蜡烛的一种舞蹈。)的人,如今大声嚷嚷,说他
们在光天化日下遭到了抢劫,虽然向他们索取的不过是可怜的二十个生丁,以便让
他们参加一次用六只鸡作奖品的抽彩。奥雷连诺第二虽然嘴上小说,心里却在想,
祸根并不在周围世界,而是在佩特娜·柯特那不可捉摸的隐蔽的内心里。在发大水
时,不知什么东西挪动了一下位置,于是牲畜便染上了不孕症,钱也开始象水一样
流掉。奥雷连诺第二不禁时这个秘密产生了兴趣,以深邃的目光窥视了一下佩特娜
·柯特的内心,可是就在他寻找收获的时候,突然遇上了爱情。他试图从自私的目
的出发激起佩特娜·柯特的热情,最后却是自己爱上了她。随着他那股柔情的增长
,佩特娜·柯特也越来越强烈地爱着奥雷连诺第二。这一年的深秋,她又孩子般天
真地恢复了对“哪儿有贫穷,哪儿就有爱情”这句谚语的信念。现在,回忆起往年
穷奢极侈的酒宴和放荡不羁的生活,他们不免感到羞愧和懊悔,抱怨两人为最终获
得这座无儿无女的孤独天堂所花的代价太大,在那么多年没有生儿育女的同居之后
,他俩在热恋中奇迹般地欣然发现,餐桌边的相爱比床上的相爱毫不逊色。他们感
到了这样一种幸福:虽然精力衰竭,上了年纪,却依然能象家兔那样嬉戏,象家犬
那样逗闹。
从一次次抽彩中赚得的钱并没增加多少。最初,每星期有三天,奥雷连诺第二
把自己关在经营牲畜的老办事处里,绘制一张又一张彩票,按照抽彩要发的奖,维
妙维肖地绘出一头火红色的母牛、三头草绿色的乳猪或者一群天蓝色的母鸡,还悉
心地用印刷体字母标上公司名称:“天意彩票公司”,那是佩特娜·柯特为公司起
的名称。后来,他一星期不得不绘制二千多张彩票,不久他感到实在太累,便去定
做了一些刻有公司名称、牲畜画像和号码的橡皮图章。从此,他的工作只是把图章
在浸透了各种彩色墨水的印垫上蘸湿,再盖在一张张彩票纸上。在自己一生的最后
几年里,奥雷连诺第二忽然想用谜语代替彩票上的号码,并在猜中谜语的那些人之
间平分奖品。可是这种做法太复杂,再说,它又容易引起各种可能有的怀疑,在第
二次试行之后,他就只好放弃了。
每天从清晨到深夜,奥雷连诺第二都在为巩固彩票公司的威望忙碌,他差不多
没剩下什么时间去看望孩子们。菲兰达干脆把阿玛兰塔。乌苏娜送进一所一年只收
六名女生的私立学校,却不同意小奥雷连诺去上市立学校。她允许他在房子里自由
地游逛,这种让步已经太大了,何况当时学校只收合法出生的孩子,父母要正式举
行过宗教婚礼,出生证明必须和橡皮奶头一起,系在人们把婴儿带回家的那种摇篮
上,而小奥雷连诺偏偏列入了弃婴名单。这样,他就不得不继续过着闭塞的生活,
纯然接受圣索菲娅。 德拉佩德和乌苏娜在神志清醒时的亲切监督。在聆听了两个老
太婆的各种介绍之后,他了解的只是以房屋围墙为限的一个狭窄天地。他渐渐长成
一个彬彬有礼、自尊自爱的孩子,生就一种孜孜不倦的求知欲,有时使成年人都不
知所措,跟少年时代的奥雷连诺上校不同的是,他还没有明察秋毫的敏锐目光,瞧
起什么来甚至有些漫不经心,不时眨巴着眼睛。阿玛兰塔。 乌苏娜在学校里念书时
,他还在花园里挖掘蚯蚓,折磨昆虫。有一次,他正把一些蝎子往一只小盒子里塞
,准备悄悄扔进乌苏娜的铺盖,不料菲兰达一把抓住了他;为了这桩事,她把他关
在梅梅昔日的卧室里。他为了寻找摆脱孤独的出路,开始浏览起百科全书里的插图
来。在那儿他又碰上了乌苏娜,乌苏娜手里拿着一束荨麻,正顺着一个个房间走动
,一边往墙壁上稍稍撒点圣水。尽管她已经多次跟他相遇,却依然问他是谁。
“我是奥雷连诺·布恩蒂亚,”他说。
“不错,”她答道。“你已经到了开始学做首饰的时候啦。”
她又把他错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因为代替暴雨使她神智清醒了一阵子的热风刚
刚过去。老太婆的判断又不清楚了。走进卧室,她好象每一次都会遇到一些跟她交
往过的人:佩特罗尼娜·伊古阿兰令人注目地穿着一条华丽的钟式裙,披着一块用
珠子装饰的绣花披肩,都是她出入上流社会时的装束;瘫痪的外祖母特兰吉林娜·
马里雅·米尼亚塔·阿拉柯克·布恩蒂亚庄重地坐在摇椅里,挥着一把孔雀羽毛扇
;那儿还有乌苏娜的曾祖父——奥雷连诺·阿卡蒂奥·布恩蒂亚——穿着一套总督
禁卫军的制服,她的父亲奥雷连诺·伊古阿兰(牛虻的幼虫一听到他作的祷文就会
丧命),从牛背上摔下来;此外还有她那位笃信神灵的母亲;长着一条猪尾巴的堂
弟霍塞·奥雷连诺·布恩蒂亚和他那些已故的儿子们——他们一个个都端坐在沿墙
摆着的椅子上,仿佛不是来作客,而是来听安魂祈祷的。她开始娓娓动听地跟他们
谈话,讨论一些在时间和地点上彼此都无联系的事情。从学校回来的阿玛兰塔·乌
苏娜,看厌了百科全书的奥雷连诺·布恩蒂亚,走进她的卧宝时,也常常见她坐在
床上大声地自言自语,在回忆死者的迷宫里瞎碰乱撞。有一次,她突然拉开吓人的
嗓子,叫喊起来:“夫火啦!”喊声惊动了整座房子。事实上,她回忆起了自己四
岁时见到的一次马厩失火。她就这样把过去跟现在混在一起。没死之前,她还有过
两三次神智清醒的时候,但即使在那种时候,大概谁也不知道她讲的是此时此刻的
感觉,还是对往事的回忆,乌苏娜渐渐枯槁了,还没死就变成了一具木乃伊,在她
一生最后的几个月里,干瘪得犹如掉在睡衣里的一块黑李子干,她那只总是僵硬的
手也变得好象长尾猴的爪子。她可以整整几天呆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圣索菲娅·德
拉佩德只好把她摇了又摇,在确信她还活着之后,就让她坐在自己膝上,喂她一小
匙糖水。这时,乌苏娜看上去就象一个获得新生的老太婆。阿玛兰塔·乌苏娜和奥
雷连诺·布恩蒂亚架起她,在卧室里拍着她,把她放在祭坛上,想证实一下她是否
只比耶稣婴儿时稍大一点儿。有一天晚上,他们甚至把她藏在储藏室的一只柜子里
,在那儿,她差一点让老鼠吃掉。在复活节前的那个礼拜日,趁菲兰达正在做弥撒
,他们又走进乌苏娜的卧室,一下子抬起她的头和脚。
“可怜的高祖母,”阿玛兰塔·乌苏娜脱口而出,“她老死了。”
乌苏娜猝然一动。
“我还活着哩,”她反驳了一句。
“你瞧,”阿玛兰塔·乌苏娜抑住笑声说:“呼吸都没有啦。”
“我不是在讲话吗?”乌苏娜叫道。
“连话也讲不动啦!”奥雷连诺·布恩蒂亚说。“象一支蜡烛燃尽了。”
在这明确的事实面前,乌苏娜只好屈服。“我的天呀!”她轻轻地感叹一声。
“这就是死吗?”她不由得开始念祷文,这是一篇毫无联系的长祷文,持续了两天
多,直到星期二终于变成了杂乱无章的呓语:有向上帝的呼吁,也有殷切的教诲:
要消灭红蚂蚁啦,否则房子就会轰隆一声倒塌;别让雷麦黛丝圣像前的神灯灭掉啦
,别让布恩蒂亚家的任何一个人娶亲戚作妻子啦,不然生出的儿女会有一条猪尾巴
。奥雷连诺第二总想利用她的呓语状态探出金子藏放的地方,可是他的一次次纠缠
都无收获。“等主人回来以后,”乌苏娜说,”上帝会启示他,让他找到财宝的。
”圣索菲娅·德拉佩德确信乌苏娜随时都可能与世长辞,因为这几天自然界出现了
一些不可理解的现象:玫瑰花忽然散发出阵阵苦艾味儿;圣索菲娅·德拉佩德不小
心碰倒一只南瓜形碟子,碟子里撒落下来的菜豆种子在地板上组成一幅精确的海星
几何图;有一天夜里,天空中骤然掠过一长串橙黄色的小光盘。
果然,在那稣蒙难周的星期四清早,乌苏娜去世了。在乌苏娜最后一次想靠家
人帮助计算她究竟活了多少岁时——当时香蕉公司还在,——她就算过自己不小于
一百一十五岁,但也不大于一百二十二岁。最后她被安放在一口小小的棺材里,棺
材尺寸只比奥雷连诺·布恩蒂亚睡过的摇篮稍大一点儿。参加葬礼的人寥寥无几,
一则是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