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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得孩子们感到惊讶。当时不过五岁的奥雷连诺一辈子都记得,梅尔加德斯坐在明
晃晃的窗子跟前,身体的轮廓十分清晰;他那风琴一般低沉的声音透进了最暗的幻
想的角落,而他的两鬓却流着汗水,仿佛暑热熔化了的脂肪。奥雷连诺的哥哥霍·
阿卡蒂奥,将把这个惊人的形象当作留下的回忆传给他所有的后代。至于乌苏娜,
恰恰相反,吉卜赛人的来访给她留下了最不愉快的印象,因为她跨进房间的时候,
正巧梅尔加德斯不小心打碎了一瓶升汞。
“这是魔鬼的气味,”她说。
“根本不是,”梅尔加德斯纠正她。“别人证明魔鬼只有硫磺味,这儿不过是
一点点升汞。”
接着,他用同样教诲的口吻大谈特谈朱砂的特性。乌苏娜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兴
趣,就带着孩子析祷去了。后来,这种刺鼻的气味经常使她想起梅尔加德斯。
除了许多铁锅、漏斗、曲颈瓶、筛子和过滤器,简陋的试验室里还有普通熔铁
炉、长颈玻璃烧瓶、点金石仿制品以及三臂蒸馏器;此种蒸馏器是犹太女人马利姬
曾经用过的,现由吉卜赛人自己按照最新说明制成。此外,梅尔加德斯还留下了七
种与六个星球有关的金属样品、摩西和索西莫斯的倍金方案、炼金术笔记和图解,
谁能识别这些笔记和图解,谁就能够制作点金石。霍·阿·布恩蒂亚认为倍金方案
比较简单,就入迷了。他一连几个星期缠住乌苏娜,央求她从密藏的小盒子里掏出
旧金币来,让金子成倍地增加,水银能够分成多少份,金子就能增加多少倍。象往
常一样,鸟苏娜没有拗过大夫的固执要求。于是,霍·阿·布恩蒂亚把三十枚金币
丢到铁锅里,拿它们跟雌黄、铜屑、水银和铅一起熔化。然后又把这一切倒在蓖麻
油锅里,在烈火上熬了一阵。直到最后熬成一锅恶臭的浓浆,不象加倍的金子,倒
象普通的焦糖。经过多次拼命的、冒阶的试验:蒸馏啦,跟七种天体金属一起熔炼
啦,加进黑梅斯水银和塞浦路斯硫酸盐啦,在猪油里重新熬煮啦(因为没有萝卜油
),乌苏娜的宝贵遗产变成了一大块焦糊的渣滓,粘在锅底了。
吉卜赛人回来的时候,乌苏娜唆使全村的人反对他们,可是好奇战胜了恐惧,
因为吉卜赛人奏着各式各样的乐器,闹嚷嚷地经过街头,他们的宣传员说是要展出
纳希安兹人最奇的发明。大家都到吉卜赛人的帐篷去,花一分钱,就可看到返老还
童的梅尔加德斯--身体康健,没有皱纹,满口漂亮的新牙。有些人还记得他坏血
病毁掉的牙床、凹陷的面颊、皱巴巴的嘴唇,一见吉卜赛人神通广大的最新证明,
都惊得发抖。接着,梅尔加从嘴里取出一副完好的牙齿,刹那间又变成往日那个老
朽的人,并且拿这副牙齿给观众看了一看,然后又把它装上牙床,微微一笑,似乎
重新恢复了青春,这时大家的惊愕却变成了狂欢。甚至霍·阿·布恩蒂亚本人也认
为,梅尔加德的知识到了不大可能达到的极限,可是当吉卜赛人单独向他说明假牙
的构造时,他的心也就轻快了,高兴得放声大笑。霍·阿·布恩蒂亚觉得这一切既
简单又奇妙,第二天他就完全失去了对炼金术的兴趣,陷入了沮丧状态,不再按时
进餐,从早到晚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世界上正在发生不可思议的事,”他向乌苏
娜唠叨。“咱们旁边,就在河流对岸,已有许多各式各样神奇的机器,可咱们仍在
这儿象蠢驴一样过日子。”马孔多建立时就了解他的人都感到惊讶,在梅尔加德斯
的影响下,他的变化多大啊!
从前,霍·阿·布恩蒂亚好象一个年轻的族长,经常告诉大家如何播种,如何
教养孩子,如何饲养家畜;他跟大伙儿一起劳动,为全村造福。布恩蒂亚家的房子
是村里最好的,其他的人都力求象他一样建筑自己的住所。他的房子有一个敞亮的
小客厅、摆了一盆盆鲜花的阳台餐室和两间卧室,院子里栽了一棵挺大的栗树,房
后是一座细心照料的菜园,还有一个畜栏,猪、鸡和山羊在栏里和睦相处。他家里
禁养斗鸡,全村也都禁养斗鸡。
乌苏娜象丈夫一样勤劳。她是一个严肃、活跃和矮小的女人,意志坚强,大概
一辈子都没唱过歌,每天从黎明到深夜,四处都有她的踪影,到处都能听到她那浆
过的荷兰亚麻布裙子轻微的沙沙声。多亏她勤于照料,夯实的泥土地面、未曾粉刷
的上墙、粗糙的自制木器,经常都是千干净净的,而保存衣服的旧箱子还散发出紫
苏轻淡的芳香。
霍·阿·布恩蒂亚是村里最有事业心的人,他指挥建筑的房屋,每家的主人到
河边去取水都同样方便;他合理设计的街道,每座住房白天最热的时刻都能得到同
样的阳光。建村之后过了几年,马孔多已经成了一个最整洁的村子,这是跟全村三
百个居民过去住过的其他一切村庄都不同的。这是一个真正幸福的村子;在这村子
里,谁也没有超过三十岁,也还没有死过一个人。
建村的时候,霍·阿·布恩蒂亚开始制作套索和鸟笼。很快,他自己和村中
其他的人家都养了金驾、金丝雀、蜂虎和知更鸟。许多各式各样的鸟儿不断地嘁嘁
喳喳,乌苏娜生怕自己震得发聋,只好用蜂蜡把耳朵塞上。梅尔加德斯一伙人第一
次来到马孔多出售玻璃球头痛药时,村民们根本就不明白这些吉卜赛人如何能够找
到这个小小的村子,因为这个村子是隐没在辽阔的沼泽地带的;吉卜赛人说,他们
来到这儿是由于听到了鸟的叫声。
可是,霍·阿·布恩蒂亚为社会造福的精神很快消失,他迷上了磁铁和天文探
索,幻想采到金子和发现世界的奇迹。精力充沛、衣着整洁的霍·阿·布恩蒂业逐
渐变成一个外表疏懒、衣冠不整的人,甚至满脸胡髭,乌苏娜费了大劲才用一把锋
利的菜刀把他的胡髭剃掉。村里的许多人都认为,霍·阿·布恩蒂亚中了邪。不过
,他把一个袋子搭在肩上,带着铁锹和锄头,要求别人去帮助他开辟一条道路,以
便把马孔多和那些伟大发明连接起来的时候,甚至坚信他发了疯的人也扔下自己的
家庭与活计,跟随他去冒险。
霍·阿·布恩蒂亚压根儿不了解周围地区的地理状况。他只知道,东边耸立着
难以攀登的山岭,山岭后面是古城列奥阿察,据他的祖父奥雷连诺·布恩蒂亚
第一说,从前有个弗兰西斯·德拉克爵士,曾在那儿开炮轰击鳄鱼消遣;他叫人在
轰死的鳄鱼肚里填进干草,补缀好了就送去献给伊丽莎白女王。年轻的时候,霍·
阿·布恩蒂亚和其他的人一起,带着妻子、孩子、家畜和各种生活用具,翻过这个
山岭,希望到海边去,可是游荡了两年又两个月,就放弃了自己的打算;为了不走
回头路,才建立了马孔乡村。因此,往东的路是他不感兴趣的那只能重复往日的
遭遇,南边是一个个永远杂草丛生的泥潭和一大片沼泽地带据吉卜赛人证明,那
是一个无边无涯的世界。西边呢,沼泽变成了辽阔的水域,那儿栖息着鲸鱼状的生
物:这类生物,皮肤细嫩,头和躯干都象女了,宽大、迷人的胸脯常常毁掉航海的
人。据吉卜赛人说,他们到达驿道经过的陆地之前,航行了几乎半年。霍·阿·布
恩蒂亚认为,跟文明世界接触,只能往北前进。于是,他让那些跟他一起建立马孔
多村的人带上铁锹、锄头和狩猎武器,把自己的定向仪具和地图放进背囊,就去从
事鲁莽的冒险了。
最初几天,他们没有遇到特殊的困难。他们顺着遍布石头的河岸下去,到了几
年前发现古代铠甲的地方,并且沿着野橙子树之间的小径进入一片树林。到第一个
周未,他们侥幸打死了一只牡鹿,拿它烤熟,可是决定只吃一半,把剩下的储备起
来。他们采取这个预防措施,是想延缓以金刚鹦鹉充饥的时间;这种鹦鹉的肉是蓝
色的,有强烈的麝香味儿。在随后的十几天中,他们根本没有见到阳光。脚下的土
地变得潮湿、松软起来,好象火山灰似的,杂草越来越密,飞禽的啼鸣和猴子的尖
叫越来越远四周仿佛变得惨谈凄凉了。这个潮湿和寂寥的境地犹如“原罪”以
前的蛮荒世界;在这儿,他们的鞋子陷进了油气腾腾的深坑,他们的大砍刀乱劈着
血红色的百合花和金黄色的蝾螈,远古的回忆使他们受到压抑。整整一个星期,他
们几乎没有说话,象梦游人一样在昏暗、悲凉的境地里行进,照明的只有萤火虫闪
烁的微光,难闻的血腥气味使他们的肺部感到很不舒服。回头的路是没有的,因为
他们开辟的小径一下了就不见了,几乎就在他们眼前长出了新的野草。“不要紧,
”霍·阿·布恩蒂亚说。“主要是不迷失方向。”他不断地盯住罗盘的指针,继续
领着大伙儿往看不见的北方前进,终于走出了魔区。他们周围是没有星光的黑夜,
但是黑暗里充满了新鲜空气,经过长途跋涉,他们已经疲惫不堪,于是悬起吊床,
两星期中第一次安静地睡了个大觉。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他们因此惊
得发呆。在宁静的晨光里,就在他们前面,矗立着一艘西班牙大帆船,船体是白色
、腐朽的,周围长满了羊齿植物和棕搁。帆船微微往右倾斜,在兰花装饰的索具之
间,桅杆还很完整,垂着肮脏的船帆碎片,船身有一层石化贝壳和青苔形成的光滑
的外壳,牢牢地陷入了坚实的土壤。看样子,整个船身处于孤寂的地方,被人忘却
了,没有遭到时光的侵蚀,也没有受到飞禽的骚扰,探险队员们小心地察看了帆船
内部,里面除了一大簇花卉,没有任何东西。
帆船的发现证明大海就在近旁,破坏了霍·阿·布恩蒂亚的战斗精神。他认为
这是狡诈的命运在捉弄他:他千幸万苦寻找大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