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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尔加德斯浑身战栗,给他念了几页他无法理解的著作;阿卡蒂奥当然不明白这是
什么东西,但他觉得吉卜赛人拖长声音朗诵的,似乎是改成了音乐的罗马教皇通谕
。梅尔加德斯念完之后,长久以来第一次笑了笑,并且用西班牙语说:“等我死的
时候,让人家在我的房间里烧三天水银吧。”阿卡蒂奥把这句话转告了霍·阿·布
恩蒂亚,后者试图从老头儿那里得到进一步的解释,可是仅仅得到简短的回答:“
我是永生的。”梅尔加德斯呼出的气开始发臭时,阿卡蒂奥每个星期四早上都带他
到小河里去洗澡,情况有了好转,梅尔加德斯脱掉衣服,跟孩子们一起走到水里,
辨别方向的神秘感觉帮助他绕过了最深、最危险的地方。“我们都是从水里出来的
,”有一次他说。
这样过了许久,老头儿似乎不在家里了;大家见过他的只是那天晚上,他很热
心地想把钢琴修好;还有就是那个星期四,他腋下夹着一个丝瓜瓤和毛巾裹着的一
块棕榈肥皂,跟阿卡蒂奥到河边去。在那个星期四,阿卡蒂奥叫梅尔加德斯去洗澡
之前,奥雷连诺听到老头儿叨咕说:“我在新加坡沙滩上患热病死啦。”这一次,
梅尔加德斯走到水里的时候,到了不该去的地方;次日早晨,在下游几公里的地方
才找到了他;他躺在明晃晃的河湾浅滩上,一只孤零零的秃鹫站在他的肚子上。乌
苏娜哀悼这个吉卜赛人超过了自己的亲父,霍·阿·布恩蒂亚却不顾她的愤然反对
,禁止掩埋尸体。“梅尔加德斯是不朽的,他自己就说过复活的奥秘。”说着,他
点燃废弃了的熔铁炉,把盛着水银的铁锅放在炉子上,让铁锅在尸体旁边沸腾起来
,尸体就逐渐布满了蓝色气泡。阿·摩斯柯特先生大胆地提醒霍·阿·布恩蒂亚说
,淹死的人不埋掉是危害公共卫生的。“绝对不会,因为他是活的,”霍·阿·布
恩蒂亚反驳,并且继续用水银热气熏了整整七十二小时;到这个时候,尸体已经开
始象蓝白色的蓓蕾一样裂开,发出细微的咝咝声,屋子里弥漫了腐臭的气味。这时
,霍·阿·布恩蒂亚才允许掩埋尸体,但是不能马马虎虎地埋掉,而要用对待马孔
多最大的恩人的礼仪下葬。这是全镇第一次人数最多的葬礼,只有一百年后格兰德
大娘的葬礼才勉强超过了它。在划作坟场的空地中间挖了个坑,人们把吉卜赛人放
入坑内,并且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人们唯一知道的名字:梅尔加德斯。然后,
人们连续几夜为他守灵。左邻右舍的人聚在院子里喝咖啡、玩纸牌、说笑话,一直
闹嘈嘈的,阿玛兰塔趁机向皮埃特罗·克列斯比表白了爱情;在这以前几个星期,
他已经跟雷贝卡订了婚;在从前阿拉伯人用小玩意儿交换鹦鹉的地方,如今他开了
一家乐器和自动玩具店,这地方就是大家知道的“土耳其人街”,这意大利人满头
油光闪亮的容发,总要引起娘儿们难以遏止的赞叹,但他把阿玛兰塔看成一个淘气
的小姑娘,对她并不认真。
“我有个弟弟,”他向她说,“他就要来店里帮我的忙了。”
阿玛兰塔觉得自己受了屈辱,气虎虎地回答他说,她决定不管怎样都要阻挠姐
姐的婚姻,即使她自己的尸体不得不躺在房门跟前。皮埃特罗·克列斯比被这威胁
吓了一跳,忍不住把它告诉了雷贝卡。结果,由于乌苏娜太忙而一直推迟的旅行,
不到一个星期就准备好了。阿玛兰塔没有抗拒,可是跟雷贝卡分手时,却在她耳边
说:
“你别做梦!哪怕他们把我发配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想方设法使你结不了婚,
即使我不得不杀死你。”
由于乌苏娜不在,而无影无踪的梅尔加德斯仍在各个房间里神秘地游荡,这座
房子就显得又大又空了。雷贝卡负责料理家务,印第安女人经管面包房。傍晚,皮
埃特罗·克列斯比带着熏衣草的清香来到的时候,手里总要拿着一件自动玩具当做
礼物,未婚妻就在大客厅里接待他;为了避免流言蜚语,她把门窗全都敞开。这种
预防措施是多余的,因为意大利人举止谦恭,虽然这个姑娘不过一年就要成为他的
妻子,可他连她的手都不碰一下。这座房子逐渐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玩具。自动
芭蕾舞女演员,八音盒,杂耍猴子,跑马,铃鼓小丑皮埃特罗·克列斯比带来
的这些丰富多采的自动玩具,驱除了霍·阿·布恩蒂亚自从梅尔加德斯去世以来的
悲伤,使他回到了自己研究炼金术的时代。这时,他又生活在一个乐园里了,这儿
满是开了膛的动物和拆散的机械;他想改进它们,让它们按照钟摆的原理不停地动
。奥雷连诺却把作坊抛在一边,开始教小姑娘雷麦黛丝读读写写。起初,小姑娘宁
愿要自己的小囡囡,而不愿要每天下午都来的这个陌生男人;他一来到,家里的人
就让她放下玩具,给她洗澡、穿上衣服,叫她坐在客厅里接待客人。可是,奥雷连
诺的耐心和诚挚终于博得了她的欢心,以致她一连几小时跟他呆在一起,学习写字
,用彩色铅笔在小本儿上描画房子和牛栏,画出金光四射的落日。
感到不幸的只有雷贝卡一个人,她忘不了妹妹的威吓。雷贝卡知道阿玛兰塔的
性格和傲慢脾气,害怕凶狠的报复。她一连几小时坐在浴室里咂吮指头,拼命克制
重新吃土的欲望。为了摆脱忧虑,她把皮拉·苔列娜叫来,请皮拉·苔列娜用纸牌
给她占卜。皮拉·苔列娜照旧含糊不清地说了一通之后,预言说:
“只要你的父母还没埋葬,你就不会幸福。”
雷贝卡浑身颤栗。她仿佛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场梦,看见自己是个小姑娘,带
着一只小箱子、一张木摇椅和一条口袋,走进布恩蒂亚的房子口袋里是什么东
西,她始终都不知道。她想起一个穿着亚麻布衣服的秃顶先生,他的衬衫领子被一
个金色钮扣扣得紧紧的,但他一点不象纸牌上的红桃老K。她也想起了一个十分年轻
、漂亮的女人,有一双温暖、芬芳的手,但是这双手跟纸牌上那个方块皇后好象患
风湿的手毫不相同;这个年轻女人经常把花朵戴在她的头发上,带她到镇上绿树成
荫的傍晚的街头去闲逛。
“我不明白,”雷贝卡说。
皮拉·苔列娜感到困窘。
“我也不明白,可这是纸牌说的。”
雷贝卡对这模糊的预言感到不安,就把它告诉了霍·阿·布恩蒂亚。他责骂她
相信纸牌的占卜,可他自己却悄悄地翻箱倒柜,搬动家具,撬起地板,掀开床铺,
寻找那只装着骸骨的袋子。据他记得,自从房屋改建以来,他就没有见过那只袋子
。他暗中把一些泥瓦匠叫来,其中一个承认他把袋子砌在一间卧室的墙壁里了,因
为它妨碍他干活。接连几天,他们都把耳朵贴在每一堵墙壁上仔细倾听,最后才听
到深沉的“咔嚓咔嚓”声。他们打通墙壁,骸骨袋子仍然完整无损地放在那儿。同
一天,他们就把骸骨埋在一个没有墓碑的坟坑里了,那坟坑距离梅尔加德斯的墓塚
不远;霍·阿·布恩蒂亚如释重负地回到家里,因为,对于这件事情,他有时就象
想起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那么沉痛。他经过厨房时,吻了吻雷贝卡的脑门。
“别再胡思乱想啦,”他向她说。“你会幸福的。”
阿卡蒂奥出生之后,乌苏娜就不让皮拉·苔列娜来自己家里了;但是皮拉·苔
列娜跟雷贝卡交上了朋友,这家的大门又对她敞开了。她一个人就象一群山羊,一
天要来好多次,来了就干最重的家务,非常卖力。有时,她也到作坊里去帮助阿卡
蒂奥修照相底片,既勤快又温存,这个青年终于感到不好意思。他的脑瓜都给这个
女人搅昏了。她那温暖的皮肤,她身上发出的烟味,以及她在暗室里的狂笑,都分
散把他的注意力,使他不断地跟东西相撞。
有一次,皮拉·苔列娜在作坊里看见正在干首饰活的奥雷连诺,她就倚着他的
桌子,赞赏地观察他耐心而精确地工作。事情是突然发生的。奥雷连诺确信阿卡蒂
奥是在另一个房间里,然后才朝皮拉·苔列娜扬起眼来,正巧跟她的视线相遇,她
眼里的意思就象晌午的太阳那么明朗。
“唔,”奥雷连诺问道。“什么事哇?”
皮拉·苔列娜咬紧嘴唇,苦笑了一下。
“你打仗真行,”她回答。“弹无虚发。”
奥雷连诺相信自己的预感已经应验,就感到松快了。他又在桌上埋头干活,仿
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他的声音既平静又坚定。
“我承认他,”他说。“他就取我的名字吧。”
霍·阿·布恩蒂亚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他把钟上的发条连接在一个自动芭
蕾舞女演员身上,这玩具在本身的音乐伴奏之下不停地舞蹈了三天。这件发明比以
往的任何荒唐把戏都叫他激动。他不再吃饭,也不再睡觉。他失去了乌苏娜的照顾
和监督,就幻想联翩,永远陷入了如痴似狂的状态,再也不能复原了。他整夜整夜
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喃喃自语,想方设法要把钟摆的原理应用到牛车上,应用到犁
铧上,应用到一动就对人有益的一切东西上。失眠症把霍·阿·布恩蒂亚完全搞垮
了,有一天早晨,一个头发雪白、步履蹒跚的老头儿走进他的卧室,他也没有认出
此人。原来这是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最后弄清楚了客人的身份,发现死人也会
衰老,霍·阿·布恩蒂亚非常惊讶,而且产生了怀旧之情。“普鲁登希奥,”他叫
道,“你怎么从老远的地方跑到这儿来了?”在死人国里呆了多年,普鲁登希奥强
烈怀念活人,急切需要有个伙伴,畏惧阴曹地府另一种死亡的迫近,他终于喜欢自
己最凶狠的冤家了。他花了许多时间寻找霍·阿·布恩蒂亚,他向列奥阿察来的死
人打听过,向乌帕尔山谷和沼泽地来的死人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