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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恩妻(良人无情之一)-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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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听闻爹爹回京,喜不自胜,一早就兴冲冲地整理出了这两年来临摹的书法字,就盼着呈给爹看。

  因为爹说过,女子也该识字习学问,若能写得一手好书法,对将来相夫教子、持家理事亦有极大帮助。

  虽然她不像常君哥哥写得一手好颜体,但她的柳公楷书,连府中的老夫子都赞很是看得过的。

  她将那迭纸笺收进匣子里,捧着它急急越过园子、穿过回廊,想尽快赶到书房去找爹爹,不想才绕过廊柱,猛然撞上了一堵坚实如墙的胸膛。

  “哎呀!”她身子一个失势,怀里匣子再拿不住地滚落地上。

  砰地一声,匣盖碎裂,里头的纸笺随风四散!

  “我的字……”她顾不得跌得腿脚生疼,急忙扑跪着抢救。

  “你能不能有一次别这么碍事?”十九岁的刘常君身形修长,已是个英俊挺拔的青年,深邃的黑眸里透着烦厌懊恼之色,却还是弯下腰来帮着捡拾。“这是什么……就你这字还想跟爹炫耀、邀宠?别笑掉人的大牙了!”

  “常君哥哥,对不起。”她习惯性地道歉。

  他将散落地上的纸抓回,一把在她面前撕碎了。“这么丑的字,只会弄脏了爹的眼!”

  “常君哥哥──”刘惜秀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辛辛苦苦写好的书法字,在他手中尽数毁坏撕裂,泪水顿时涌现眼眶。“你、你……”

  “我怎样?”他手一扬,碎纸像被剪碎翅膀的白蝴蝶般,四下飞散。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声线颤抖,十多年来头一次感到愤怒。

  “我说过了,这字太丑。”他哼了一声。“还有,不要在我面前摆出可怜兮兮的小媳妇样,我不吃你这一套。”

  他已经够呕了,就因为人人都说她的出身有多悲惨又多可怜,于是他就得被迫接受一个甩不脱的义妹这么多年吗?

  本来家里好好的,就只有他一个孩子,可她莫名其妙冒出来,也没问过他的意见,就自作主张地介入他的人生,成天跟在他屁股后头转。

  就像人只需要十指,可她偏偏就是他掌上多长出来的一根手指头,多余累赘得恨不得拿把刀把她切离了才好。

  他那些朋友都笑,说他爹帮他捡回来一个童养媳,说那个面黄肌减肥量不足的小饿鬼是他未来的新娘子。

  他刘常君乃堂堂四品大官家的公子,读书骑射一流,在友伴中向来是拔尖的,可偏偏她来了之后,如附骨之蛆般黏着他不放,让他变成了人人口中的一大笑柄。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离我远一点!”他眯起双眼,威胁道:“还有,你要是敢在我面前哭的话,我就把你扔进水塘里喂青蛙,听见没有?”

  刘惜秀紧紧抱着仅存无几的纸笺,想掉眼泪,却又拚命忍住。

  抬起头,她这才发现他撂完话便自顾自走掉了。

  刘惜秀强忍着叹气的冲动,将剩下的纸笺小心地放进匣子里,忽略心下隐隐作痛的受伤感,连忙赶往书房去。

  在书房外,她听见了隐约声浪飘出,下意识放缓了脚步,不敢贸然闯进去。

  “……咱们刘家每逢初一十五便开棚舍粥,说的是行善,其实不过就是尽一己之力罢了。好在这些年来风调雨顺,百姓得以休养生息,终于能过上太平日子。”刘莲生欣慰道,随即话锋一转,“君儿,你身为官家子弟,平时衣食无缺,更该思图尽忠安民。爹想过,今科乡试是赶不及了,可你一定得好好读书,两年后若能考上举人,如此一来再过春闱,然后有幸殿试……博得功名,将来好为君父效命,为百姓谋福。这是爹的心愿,明白吗?”

  爹和常君哥哥正在说正事,看来此时不是她打扰的时候。

  刘惜秀才想悄悄离开,却听见刘常君的声音响起。

  “是。孩儿知道了。”

  声调沈静而恭敬,隐约带着一丝认命的叹息。

  她不禁抿住唇,忍住一抹笑意。

  常君哥哥在她面前总是表现出一副蛮横不讲理的大少爷、小霸王样,可面对爹,他永远都是那个世上最贴心最孝顺的好儿子。

  “好,好,这才是爹的好孩儿……咳咳!”

  刘惜秀嘴角笑容倏然消失了。爹身子不好吗?

  “爹,您还好吗?”刘常君语气有些着急,“怎么这趟回家来,气色看起来不大好,是不是路上受了风寒?我马上让人去找大夫。”

  “没事,爹没事。”刘莲生摇摇头,一摆手道:“你尽管好生读书去吧,先生还等着你呢!”

  “可是──”

  “爹这么大个人了,若真生了病,不会捱着不说的。”刘莲生朝儿子慈祥一笑,“去吧!”

  “是。”刘常君迟疑地看了父亲一眼,只得告退而出。

  刘惜秀及时闪避到柱子后头,生怕他见着了自己又要生气。直待听他脚步声渐渐远去了,过了片刻,这才抱着小匣子走进书房。

  “爹爹,您有空吗?”她脸上笑容甫扬起,霎时僵止了,“爹?”

  方才还和刘常君笑语叮咛的刘莲生,已然整个人歪倒在太师椅上,一动也不动。

  那慈祥的脸庞闭目像是在养神,可灰白的颜色熟悉得令人恐惧。

  那是,死亡的颜色。

  “怎、怎么会?”她手一颤,怀里的匣子坠落,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不!不可以……不可以……”

  匣子里的华严经文被穿堂风一吹,刹那间四下飞散如白蝶,纸笺上娟秀墨字点点像泪,触目惊心──

  生老病死忧悲苦,逼迫世间无暂歇……

  这只是一场恶梦,只是萦绕在她心底多年,害怕再度失去亲人的一种恐惧感,它完全不是真的。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穿着一身白色丧衣的刘惜秀睁开眼,却发现眼前的“幻觉”并没有消失,没有改变。

  白色挽联一幅又一幅悬挂在大厅四周,随风凄凄凉凉飘舞着。

  刘夫人伏在棺木上哀哀痛哭,刘常君挺直地跪在灵前,俊秀的脸庞憋得通红,死死咬着牙,泪水却拚命掉。

  周围仆人们个个不停拭泪,面色哀戚。

  “爹……”她眼前又是一片模糊了。

  刘常君突然转过头,双眼血红地狠狠瞪视着她。

  “都是你!是你这个扫把星!”他见母亲哭得更哀伤,心如锥刺,想也不想一把将她推开来,恨恨道:“你克死了自己的爹娘还不够,为什么还要害死我爹?为什么?”

  “常君哥哥……”她跌倒在地,热泪滑落颊畔。

  “滚!”他凶恶咆哮如受伤野兽。“你滚!”

  奶娘见状不对,忙上前将刘惜秀拉走。“秀小姐,走吧,夫人和少爷已经够伤心了,你在这儿……唉,就让老爷……让老爷安心好走吧!”

  奶娘哽咽再难言,手下使劲地拽着她离开大厅。

  不敢挣扎的刘惜秀,绝望地望着爹爹离自己越来越远。在这一刹那,她从没有这么清楚地感觉到,原来,自己在这个家里什么都不是……

  待做完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后,刘府里悬挂着的白灯笼依然没有撤下。

  身穿雪白衫子的刘惜秀鬓边别着服丧的白绒球,越发显得瘦骨伶仃、面容憔悴。可她也越发懂事了,不再成日只追着刘常君身后跑,她开始帮忙理事,默默担起了自丈夫过世后便一蹶不振、镇日以泪洗面的娘亲处理家务。

  这四十九天期间,刘常君修长清瘦的身影总是在前厅忙碌着,接待前来吊唁他父亲的故交及亲友们,而刘惜秀便在内堂指挥仆人摆设奠品、监督着收拾素菜、领头折纸莲花。

  这天夜晚,她让仆人们将奠礼全收妥入库,详列在册之后,再也撑不住自骨子里透出的沉沉倦累感,拖着疲惫的脚步自内堂穿过廊下要回房。

  晚风很静,月色昏暗,荷花池畔蛙鸣啯啯。

  她突然隐约听见有人在低泣,立刻停住脚步,侧耳倾听。

  明知不该,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那熟悉的声音走去。

  那个再眼熟不过的修长背影孤独地坐在亭子的阶梯上,旁边的酒壶已空了,歪倒在身侧,颤抖的肩头和隐隐呜咽声听在她耳里,分外心痛。

  刘惜秀眼眶红了起来,鼻头酸楚难当。

  常君哥哥……

  她宁可他放声痛哭,或是大吼大叫地宣泄出来,也不要他那么死死压抑地抽噎着,碎断肝肠。

  “什么人?”刘常君警觉到身后有人,连忙回过头来,半明半昏的夜色掩不住颊上的斑斑泪痕。“谁准你来这儿的?”

  在他的厉声质问下,刘惜秀没有畏缩,反而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你没听见我说什么吗?”他一脸愤怒地盯着她,吼道:“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常君哥哥……”她抬头望着星子微闪的夜幕,轻声问:“你想爹爹现在是不是在天上看着我们?”

  他倏地无言,脸庞闪过一抹无可掩饰的伤痛。

  “你懂什么?”他眼眶灼热,神情森冷的吐出话来:“他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长长睫毛微颤着垂落下来,“是,爹爹死了。可娘还在,现在只有你,才是娘唯一的依靠了。”

  “不需要你提醒我。”他语气里有一丝紧绷,冷冷别过头去,目光落在黝暗的池面上。

  “爹会希望你振作起来,成为娘及刘家最大的光荣。”

  “别说得这么好听。”他恶声恶气地道:“你在我面前讨好卖乖,不就是希望我别把你赶出刘家吗?”

  他的话让她怔住了,眼神泛起痛楚。

  “你怕我爹一死,你在这个家里就再也没有靠山,再没有人把你当家人看待了,不是吗?”刘常君止不住冷笑起来,连日来沉沉积累在胸口的丧父之痛,只想找个出口宣泄。

  她沉默了很久,终于道:“是。”

  万万没料到她会如此诚实坦白,倒教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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