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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金殿应考,一举夺冠,才是他最终的目标。
果然,一个月后的殿试上,皇帝亲自阅卷殿试之后,还特地再唤刘常君出列,好生地考究了他的学问一番。
刘常君意态气度从容轩昂,应试之时谈吐尔雅谦冲,不卑不亢,且满腹学识典籍成竹在胸,无论是经济、民生或武略,皆有卓越独到的见地。
皇帝龙心大悦,当场金笔一挥,钦定刘常君为今科状元。
“朕听说,刘爱卿年纪轻轻,就已有家室了?”皇帝含笑问。
刘常君一怔,心头犹如泼倒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齐齐涌了上来,他略一定神,沈静道:“回皇上,微臣确实已然娶妻。”
“能教爱卿看上眼的女子,想必是不可多得的贤妻吧?”
他胸口一紧,涩涩道:“圣上谬赞,拙荆岂敢当之。”
“能够辅佐出如此出色夫婿,你家中的夫人也极了不起啊。”皇帝心中已认定,抚须笑道:“美人易寻,贤妻难得,爱卿得好好珍惜才是。”
“谢皇上关心,微臣谨遵圣谕。”他低头拱手回道。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而他,终于做到了……
他连中三元,又让皇帝钦点为状元,自此飞黄腾达、平步青云是可以预期的,颓败危倾的刘家,终于又能兴旺起来了。
爹、娘,孩儿没有令您们失望,您们瞧见了吗?
而在孙府里,刘惜秀正苦苦倚门等待,等待自朝中传来好消息。
“甜儿,前头还未有消息吗?”她忍不住又问了往返前厅打听消息的丫鬟。
“少夫人,还没呢。”甜儿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也是满头大汗,“哎呀,真是紧张,怎么到现在老爷还没差人捎个信儿回来?”
她一颗心犹如悬在半空中,越等越是焦急不安。
怎么办?莫不是常君哥哥未能脱颖而出,所以自觉无颜回家了吗?
不不不,他不是那种一受挫折就怀忧丧志的人,不会的。
正在忐忑间,突然前头隐约传来了一长串鞭炮辟哩啪啦的巨响,刘惜秀整个人呆住了。
“中了中了,常君少爷高中状元啦!”远远地就传来下人一叠连声的报喜声。
中了?而且是……状元?!
她身子晃了一晃,甜儿急忙扶住她,“少夫人?少夫人,您怎么了?”
刘惜秀双膝发软,几乎撑不住身子,张口想笑,却两腮热泪滚滚而落。
“太好了,他成功了……他做到了……”她喜极而泣,再也禁不住哽咽起来,“爹、娘,常君哥哥真的做到了。”
那么多日子的煎熬,那么长时间的艰苦,一切的一切,都值得了。
在这一瞬间,她忘了自己的遭受冷落,此时此刻,她心里充满了对上苍的千恩万谢。
回来报喜的下人自怀里取出一封信,恭恭敬敬地奉……
“少夫人,这是状元郎要小的捎回给您的。”
“谢谢你,有劳了。”她脸上浮现娇羞讶然的红晕,小手微颤的接了过来。
不多时后,刘惜秀躲到花园深处,难掩忐忑羞怯欢喜地拆开他捎给她的信--
立书人刘常君,系京师云进府人,凭母命聘刘氏女惜秀为妻,岂期过门之后,此妇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故以此休书离缘,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他的字似龙飞凤舞,笔劲力透纸背。
刘惜秀眼底笑意乍然僵住,不敢置信地盯着纸上的字,刹那间整个世界在眼前倾覆。
外头热闹的鞭炮及喧哗声渐渐消逝,她突然觉得一阵寒冷彻骨,冰凉的指尖再也握不住那纸休书。
纸张轻飘飘旋然落地,无声无息。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外头的扰攘声自静止空白的虚无中,逐渐传入她的耳里--
“状元郎刚到咱们府中读书,我就瞧出他器宇轩昂、红光满面,将来肯定是个大人物,现在可证明我老头子眼力果然厉害吧!”
花匠老姜的大噪门隔着花棚柳架传来,清晰得像是近在耳边。
“我说老姜啊,你也太会事诸葛,胡拍马屁了。”灶房大娘嗤地一声,“若论眼力,我葛妈可半点不输你,我就看状元郎吃饭的那斯文样,就知道这年轻人乃人中龙凤,将来出将入相,还不是小菜一碟吗?”
“行啦,就你们会看人,要依我说,咱家老爷和小姐才是真正识货人哪。”甜儿忍不住插嘴,“过不多时,咱们府里就要办喜事了。”
“什么喜事?”姜老头和葛妈热切地凑近了过来,“快说快说。”
“我今早送茶进厅里,偷偷听见老爷提起咱家小姐和状元郎的婚事呢!”甜儿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
“和咱家嫣小姐?”葛妈吃了一惊,“可状元郎不是有夫人了吗?”
“我说你没见识还不信,哪个大官没个三妻四妾的?”姜老头睨了葛妈一眼,“再说了,有元配又怎的?咱家小姐论出身论模样,有哪一点不如那位秀姑娘了?”
“虽然那位少夫人性情好,待我们这些丫鬟也都和和气气的,可私心来说,要是咱们家小姐能嫁给状元郎,风风光光地入主状元府,将来能名正言顺成为一品夫人,那咱们孙府上上下下可就更光彩了!”
“可不是嘛!”姜老点点头如捣蒜,“还有啊,我老头子实话说一句,那位秀姑娘实在也太匹配不起状元郎了,瞧她的模样,连几分官夫人的气质都没有,将来可怎么帮状元郎增光,又哪能充得了场面呢?”
“对对对,就是这样。”甜儿心有戚戚焉。
葛妈迟疑了一下,又道:“可她毕竟是跟着状元郎熬过来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啊。”
“你没发觉,状元郎好像也不待见这位秀姑娘?就算碰着了面,连话都不说一句的。”姜老头低声道:“说不定两夫妻早同床异梦、形同陌路啦!”
“好像是这样耶!”甜儿猛点头,“我也注意到了。”
他们议论得兴起,却是谁也没发现在绿蔓缠绵的花架后方,那个一动也不动,脸色惨白僵如木石的刘惜秀。
这天深夜,月暗风静。
着一袭簇新淡天青色袍子,越发显得玉树临风的刘常君缓步回房,反手关上了门扉,看也不看地,对那个伫立窗前的纤弱身影,淡然开口。
“皇上赏赐了状元府,明白收拾一下,三天后搬入。”
说完,他自顾自到屏风架后褪了袍子,换件月牙色软绸里袍,正准备上榻歇息,这才发觉方才说的话仿佛石沈大海,毫无回音。
他胸色一沈,浓眉蹙起,望向那犹靠在窗前,一动也不动的她。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
刘惜秀沉默了半晌,终于缓缓回过头来,“听说,你要纳妾了。”
他微眯起黑眸,“你听谁说的?”
“夫君,这是假的对不对?”她带着一丝小小希望地问道:“这只是空穴来风的闲话……他们胡乱猜测的……我想也是,这怎么可能呢……”
就像那纸休书,也是他故意骗她的吧?
“我说过,不要叫我夫君。”他淡然道。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更加怯弱地喃喃,“都过了这么久,你……可不可以别生我的气了?”
“我有什么理由生你的气?”刘常君笑了,但眼神没有丝毫温度,“你是我什么人?”
她脸色一白,微微颤抖着恳求道:“别这样--”
“没错,我是要纳妾,不过你放心,那是暂时的。”他冷冷道。
暂时?暂时?太好了,那只是暂时……
刘惜秀呆望着他,心底绞拧的不知是痛苦还是欣慰,却不十分明白他究竟说的是什么?
“待我赴职之后,形势稳定了,我就会把嫣嫣扶正。”他像是谈论天气般,再自然不过地道。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为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刘惜秀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了?”他浓眉一扬。
“是、是因为要把嫣嫣扶正,所以你才要休了我?”
刘常君直视着她,冷淡的眸色里像是有一丝奇怪,“我休书都给了,难道你还不明白?”
她眼眶灼热如烧,呼吸困难了起来。
“我,刘常君,要休妻。”他神情很淡,慢慢说出口的字却像是惊滔骇浪。
起初,她还没有听仔细他说的意思,直到她渐渐回过了神,“休妻”二字,像泼在心上的剧毒般,一点一点地腐蚀了她的五脏六腑,然后,才感觉到那似直直坠到谷底,冰冷绝望,撕心裂肺的痛。
“你真的人……休了我?”
“是。”
“我、我做错了什么?”她嗓音破碎地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休了我?”
“不用这样,好似对我眷眷情深。”他的语气里充满疲倦,“别忘了,当初你是不愿嫁我的。”
“我……我……”她喉头哽住了。
“既然现在我们谁都不再需要谁了,早早说清楚了也好,你省得再力图报恩,我也省得在人前佯作恩爱。”他淡淡道。
刘惜秀望着他,热泪再也抑不住滚滚而落。
“别哭了。”他目光看向旁处,“这对事情没有任何帮助。”
小手紧紧捂住了嘴巴,她死命憋忍住……
“现下我新中状元,还不宜有大动作,待过了一段时日,等不再那么受人注目后,我会给你一大笔银子,够你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的。”
泪水溢出指缝,她闭上双眼,不忍再看,不想再听。
“还有,我今晚会在书轩看书,就不用等我了。”说完,刘常君抓起披风就往外走。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很久,刘惜秀紧捂嘴的手始终没有放下,依然无声地默默掉着泪。
而心,还是碎了,碎得彻彻底底,再无一丝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