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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对“大家”都好吗?刘常君冰冷的眸光里掠过一抹讽刺,却也抑不住胸口那阵深深的悲凉感,将一颗心一点一点地扯沈了下去。
“那就去吧!”他终于开口,语气淡然无波。
如果这是她想要的,他没有理由不成全她,不是吗?
“真的?!”她不禁又惊又喜,“你、你答应了?你同意了?”
“明日收拾收拾,最迟后日就走。”说完他就起身离去。
刘惜秀万万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不禁傻傻地憨笑了起来。
她心下欢喜的,不是今后就要搬到雕梁画栋的豪宅园邸里去享受,而是常君哥哥真的愿意听她说项,接纳她的建言。
“傻子,胡想什么呢?”她强自定了定神,匆匆收起吃残了的碗盘菜饭,一一堆栈在托盘上,捧着就往灶房去了。
现在最最要紧的是常君哥哥的前程,其他的都不重要。
“你呀,给我安分些!”她郑重叮咛着自己的一颗心。
千万、千万莫再无缘无故跳得乱糟糟了。
他们的行囊极是简单,两三个包袱就收拾妥了,最多的是他那几大箱子的书,足足占了马车上的大半位置。
到了气势恢弘、宽敞典雅的孙府之后,孙伯玉偕妻亲自来迎,笑意晏晏问候不绝,亲亲热热地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眷眷不舍地离了别院,好让他们先行歇息、安置行当。
孙家如此热情相待,刘惜秀心中的忐忑总算稍稍安稳了些。
“夫君,孙伯伯一家子真是好人。”她脸上掩不住万分感动地道:“将来咱们若有了能力,得好好报答人家才是。”
刘常君见她这般欢喜,心下滋味极是复杂,也不知该欣慰还是该气恼,只得低头继续整理箱子里的书册。“嗯。”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两声轻敲。
“请进。”她回过头去,柔声唤道。
走进来的是两名巧笑倩兮、看着就伶俐勤快的丫鬟。
“大少爷、大少奶奶,我是甜儿,她是灵儿,自今日起负责服侍两位主子的日常起居,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婢们便是。”甜儿笑咪咪道。
“这……”刘惜秀有些不知所措,求助地望了自家夫君一眼。
“如此有劳二位了。”刘常君语气淡然从容,并末端摆架子,可眉宇间自然流露出清俊丰华的名门子弟气质。
再加上他浓眉朗目,身形修长挺拔,虽只这么静静伫立着,也有着说不出的玉树临风、翩翩风采,就连和他朝夕相处的刘惜秀都常常为此心动不已,更何况两名初见的小姑娘?
“这是奴婢分所当为。”两名丫鬟小脸飞红,娇羞地对着他甜甜道:“大少爷客气了。”
刘惜秀眨眨眼,看了看这个,再看了看那个,心底怪怪的,隐约有些泛酸,却又有一丝与有荣焉感,不禁矛盾地笑了起来。
幸亏这两年来常君哥哥隐居乡间读书,极少露面,否则她家的门坎恐怕早被倾慕而来的婆婆妈妈们踏平了呢!
“咳!”她清了清喉咙,浅浅笑道:“那么就辛苦两位姑娘,帮着我相公整理这些书册了。”
“是,少奶奶。”甜儿和灵儿兴高采烈应道,迫不及待上前殷勤的帮忙起来,围在刘常君身旁忙得不亦乐乎。
“跟我来。”他浓眉微皱,突然放下手上的手册,不由分说拉了刘惜秀就往外大步走去。
“相、相公……”
这座静谧的别院接连着处小园子,没有荷花塘,却也是幽静别致,自有一翻绿意盎然。
“你别多想。”他放开了她的手,浓眉蹙得更紧。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倒教刘惜秀一头雾水了起来。
“夫君,别多想什么?”她望着他,满眼迷惑。
刘常君有一丝不自在地别过头去,假意看着棚下的几丛娇艳蔷薇。
“就是什么都别多想。”
她纳闷至极,还是柔顺依从。“是。”
“还有,自今日起既已欠了孙伯伯的情,日后我自会报答他老人家。”他回过头来,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那双久操家务、粗糙冻红了手上,眼神一痛。
他恼她的手怎能伤成这般模样,更气自己的牵挂和不舍。
“你就安生过日子,别再争着要去做家活儿,省得给人看笑话。”他微微咬牙,接续道。
她心下一痛,像被一记棍子打沈了去,她紧紧屏住呼吸,却憋不住涌上心间的辛酸感。
难道是说,她给他丢脸了吗?
刘惜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不是伤疤便是老茧,丑陋真实得就像她的出身,半点也瞒不了人。
是啊,他说得对,光是看她的模样就知是个只会做粗活的妇人,既不懂得风花雪月,也不熟谙琴棋书画。
可是这不是自己家,在堂堂皇皇的孙府里,她得记得自己是他刘常君的妻,得做出配当得起他的谈吐行止来,千万不能拖累、也不能丢了他的颜面。
一股掩不住自惭形秽的凄凉感直直涌上心头,她下意识缩肩,两双手往背后藏去。
“夫君,我知道了。”
他眸光灼灼地盯着她,胸口莫名紧拴了起来,不明白为什么她一副悲惨畏缩的模样,好像他刚刚是掴了她一记耳光似的?
刘常君正想开口,突然一个清脆如银铃的笑声响起。
“常君哥哥--秀儿,听说你们来啦!”
他闻声转过身去,本能地接住了突如其来撞进自己怀里的娇小身子。
“当心!”他扶住来人,浓眉微蹙,“你是?”
“失礼了。”娇小女子笑意晏晏地直视着他,“呀,常君哥?我是孙吵吵,你不记得了吗?”
孙吵吵……
这个昵称仿佛冲开了他深锁在记忆里的,旧时童年美好时光,刹那间,一切历历闪现眼前--
“孙吵吵!”他神情亮了起来,笑意跃现唇畔。“五、六年不见,没想到你长大后性子倒静了,和小时候那般的刁钻顽皮,真不可同日而语。”
孙嫣嫣对着他嫣然一笑。“常君哥也变得高大了很多很多,以往常见你又是读书又是练功夫的,果真锻炼身子有用。”
“不管练什么功夫,不过只是略懂一些刀剑骑射,强身健体之用罢了。”旧时欢然岁月如泉水般回流入他心底,他忍不住露出微笑。“你这些年好吗?”
“还说呢。”孙嫣嫣假意一叹,眼底仍旧盈满笑意。“这么多年不见常君哥,你架子还是大得吓死人啦,连爹爹去请了你好几回,都不给点面子。我就同爹爹说,要是再请不动,我就亲自出马,拧着常君哥的耳朵来!”
“我不是来了吗?”他微笑回道。
“所以说,就饶你一回。”孙嫣嫣抿着唇儿笑了。
刘惜秀孤零零地伫立在一旁,已经彻底被冷落、遗忘了。
她原就苍白的脸越发没半点血色,呆呆望着眼前举止亲昵欢悦的两人。
她还记得孙嫣嫣,以前常常跟着常君哥哥和他的友伴们,一起追逐,一起玩蹴鞠,虽然身量小小,脾气可大着,性子还跟男孩儿没两样,老是闹得他们一群人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却没人舍得把她赶出嬉玩的小圈子。
和她不一样。
刘惜秀心如锥刺地看着她的夫君,正疼爱宠昵地摸着别的女子的头,而且眉眼间的那一抹温柔,是她从来没见过的。
她强忍住心头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痛与恐惧,小手紧攒着衣角,畏缩了起来,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已经好久没有这种被逐出圈圈之外的失落、痛楚感。
一如当年,那样。
夜深人静,烛影悄悄。
刘惜秀独坐在卧房一角的椅上,手上穿针引线,仔仔细细地帮夫君纳一双鞋底。
除却这些,她好像也没有旁的事可以做了。
名分上虽是他的妻,可往常还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就像“真的”是他的妻子,帮他照料生活起居,亲手为他烹煮三餐,斟茶倒水,宽衣梳发……那样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平凡时光,点滴都是暖到心坎里的幸福。
可是现在,他好像再也不需要她了。
搬入孙府别院以来,三餐是府中厨子做的,斟茶倒水、宽衣梳发,种种服侍工作都是甜儿和灵儿两名丫鬟抢了去,而她,每日早起,只能偷偷地望着她们为他做这个、做那个,她手足无措地傻站在一旁,像是个最最多余的。
每当她想为他做点什么,他朝她瞥望而来的淡漠眼神,仿佛伴随着他那一日说的话,对着她当头砸来--
你就安生过日子,别再争着要去做家活儿,省得给人看笑话。
所有的热切和渴望,刹那间全数凝结成冰,手只能僵在半空中,最后瑟缩收回。
是啊,别给人看笑话了,刘惜秀,你记住了吗?
白日,他在书轩读书,她半点也不敢去打扰。夜里,他回房来,大床上和衣而眠,远远地和她隔开了距离,像是唯恐碰触着了她,沾惹了一身脏。
针尖刺进指腹,疼得她浑身一僵,恍惚迷离的心神总算清醒过来,忙把指头放进嘴里,吮去那咸腥味的疼楚。
“怎么能这样去想夫君呢?”她自责地喃喃道:“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只是……”
他只是有恩于她,视她为妹妹……
所以,她又凭什么奢望他该当对她轻怜蜜爱、关怀备至呢?
这份姻缘,原就是为了作给娘亲安心的一场戏,她怎么给忘了?她千不该万不该给忘了呀!
怔忡间,颊畔像是有什么热热地流了下来,刘惜秀茫然抬手去拭,才惊觉是泪。
“傻子,哭什么?”她仿佛烫着般一颤,忙用袖子粗鲁地抹去,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这纳鞋底是很容易的,以前不都做惯了的吗?都几岁人了,怎么还为做这个掉眼泪?”
摇了摇头,她匆匆定下心神来,继续专注地一针一线、细细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