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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还是老爷你想得周到!”项沈氏顿时笑逐颜开。
——
冷知秋回到沈家庄园子,天已经黑了。
她独自住在小木屋里,炉子上烧了水,放着蒸笼,把小葵给她准备的饭菜、点心一气儿蒸热,准备将就着吃。
烛火摇摇,她坐在炉边翻看账簿。
不入册记清楚还真不知道,这满园子奇花异草,珍稀品种不少,平时看着只觉得好看,换成价码记在册子上,才发现十分可观,最后算了算总价值,竟然差不多千两银子。
那些种苗,未必都要卖掉,有些是保留品种。但论起这些种子的来源,就又是一个问题。项沈氏从来没出过苏州城,她怎么弄到天南海北这许多奇特的花种?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项宝贵。
这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想着想着,思绪就有些飘远了,她放下账簿,蹙着眉尖,轻轻的揉着额头。
木屋外,风吹得风铃叮当作响,还有不远处树下的秋千,似乎也在发出轻轻的吱呦浅唱。
这园子的风情,很特别,精致中有奔放,遐想里有静思——她发现,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
正在出神,有人在门外低声道:“少主夫人,卑职张六,这里为您备了几样小菜。”
冷知秋走过去开门,看那人身着黑衣,样子也不过十七八岁,一张娃娃脸还有几分稚气,见到她便害羞的脸红起来,将手里的食盒往前一递。
冷知秋莞尔,摇头道:“我带了饭菜,正热着呢。这些你留着自己吃吧。”
张六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怔愣了一瞬,圆溜溜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眨巴,等反应过来,却将食盒往木屋里小桌上一放,闷声不吭就去把蒸屉揭开来,两只手捧出那滚烫灼热的盘子,眉头都不皱一下,直接就往外走。
“你这是作甚?”冷知秋莫名其妙。
张六头也不回的走了,抛下一句话:“那个你吃,这个我吃。”
“……”一滴汗滴下冷知秋的额。这也是项宝贵交代的?
食盒里的饭菜码放在一个木制的方盒子里,整整齐齐,红红绿绿,有荤有素,搭配的让人食指大动。一双象牙筷,打磨得精细莹白,似乎也是特别为她定制的,因为筷尾新刻着“知”、“秋”二字。
她说不上来那是怎样一种心情,有些小窝心?还是有些腻过头的不适应?
——
她也不是总在园子里待着,几乎每隔一天,就回榕树街项家。
这晚入夜,下了阵小雨。
冷知秋斜在美人榻上看书,小葵坐在一边绣手帕。
没想到项宝贝居然过来,头上被淋湿了鬓发,细密的眼睫毛上都是雾气的水珠子,看着比平日里的活泼要可怜几分。
小葵忙去取手巾给她擦拭。
冷知秋坐起身,让她也坐下,问:“怎么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小姑平日里不搭理自己,冷知秋当然不会自作多情,以为她是来唠家常的。
项宝贝坐在冷知秋对面,怔怔盯着她看,良久才道:“嫂子,你会不会想念我哥哥?”
冷知秋一时懵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她的心弦被触动,视线瞥向一旁衣橱,在那里,她和他有过匆匆的一吻作别。那气息一直仿佛萦绕,不曾散去。心念动了,胸口便异样的堵起来。
项宝贝见她不说话,哼一声才道:“你自然不会想念他!哥哥和我都是命苦的人,对人家好,人家却没心没肺的。你是不是等着和我哥哥分了,到时候,萧哥哥也会休了他那些妻妾,再把你娶走?”
“这是哪儿跟哪儿?”冷知秋哭笑不得。“我和你哥哥的事,由不得我们两个做主,我爹爹、你娘他们都要顾着,我还在烦恼,上哪里弄个孩子出来呢。至于孔……梅萧梅公子,他心里怎么想的,我也管不着,就算他真的要娶我,我也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项宝贝惊诧又不可置信。
冷知秋垂眸默然。
“如果萧哥哥肯娶我,哪怕是做个妾,我也欢天喜地。你说不答应,一定是拿捏姿态,矫情骗人!”项宝贝撇着嘴角道。
“你觉得好的,未必人人都觉得好。”冷知秋淡淡道。
项宝贝听了大喜,“这么说,你觉得我哥哥比萧哥哥好?其实吧,我哥哥是不差,就是总不在家,嫁给他挺愁人的。萧哥哥就不一样了,他是那么风雅潇洒,言语风趣,嫁给他,就能每天看到他弹古筝的样子,能携手看日升日落,能听他说山南海北、古往今来……总之,那该多幸福啊!”
冷知秋想了想,似乎挺不错,可天天这样腻着,也会厌倦吧?何况,梅萧应该不是甘于守在家里的人,他的骨子里有一种逆反,就像一只想要冲出锦绣牢笼的金丝雀。
“宝贝,你想怎么办呢?公爹和姆妈都在为你的婚事着忙,你还是只认准了梅萧吗?”冷知秋问。
项宝贝撅着嘴,鼓着腮帮子。“嗯,我谁也不嫁,我就等着萧哥哥,他要是不肯要我,我就一直等……”
说着,她的眼眶红了。
冷知秋听着,眼眶也不由得红了,拉起她一只手,轻轻握着,说不出话来。
良久,“嫂子,我想离开苏州,去找萧哥哥,不然,我爹娘就要逼我上花轿了。”项宝贝又道。
冷知秋点点头,“姆妈说,你哥哥要你嫁人是有原因的,是为了你好,你去找梅萧,却未必有好结果。所以,你想清楚了吗?”
项宝贝揉着眼睛嘟哝:“我不用想,我就是一根筋。”
唉——冷知秋无语。
“嫂子,你在京师住过好多年,那里你熟悉,你给我画张地图,再……再借我一些钱,好不好?”
这才是她今晚找冷知秋的最主要目的。
会不会助纣为虐?会不会惹祸、害了项宝贝?冷知秋好生为难。
“外面坏人很多……”她嗫嚅着。这也是近日的切身体会。
“不怕,我跟哥哥学了几招拳脚,你看!”说着,项宝贝从袖子里掏出一柄短小精悍的匕首,挑眉自豪,“这匕首叫‘月华’,与哥哥那把‘日昭’是一对的,削铁如泥,哥哥专门送给我防身的。”
冷知秋心里一动,项宝贵这厮出手有时候真是大方,送给父亲的小玉龙、送给婆婆的首饰珠宝,还有送给小姑的宝刀,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偏偏对她小气,还计较什么二百二十二两八钱的聘金,也没见他送什么礼物给她。这么想着,不免有些酸溜溜不是滋味。
转念一想,又觉得他不送也好,不然等到将来要和离,再扯上这些财物,哪些要归还、哪些要带走,岂不成了一场伤心伤肺的笑话?
项宝贝见她只顾着出神,也不答应帮忙,不由得急起来。
“你就算不帮我,我也要走的。到时候走丢了,或者没钱吃饭饿死在外面,就全怪你!”
“……”冷知秋无语的抿起唇,望着这个小姑,她不去求父母,却来求所谓的“情敌”,也真是很有想法。
无奈之下,冷知秋只好执笔给她画了京师的地图,又将自己压箱底的那些银子全拿出来,包在包袱里。
项宝贝得了嫂子的好处,心里软了一下,抱住嫂子的肩膀蹭了蹭。“嫂子,其实你人挺好的。”
冷知秋淡淡的叹了口气。此刻是好人,若不帮她,就是大坏人;若帮了她反而害了她,就更是恶贯满盈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冷知秋便整装出发去了沈家庄。
到了园子里,她做的第一件要紧的事,就是敲风铃。
“叮铃铃……”
那声音还真悦耳。
很快,送饭的那个张六出现在木屋前。
“项宝贵的妹妹要离家出走去京师,我怕她不安全,你让人跟着她吧。”冷知秋尝试着吩咐这个陌生的“下属”,觉得怪别扭的。
张六倒是很自然的领命就走。在他眼里,那是少主夫人,就算看上去“弱”爆了,也得忠心不二听候差遣。
有了这一层安排,冷知秋稍稍放下心来。至于公公婆婆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担待。
——
这天,正吃着饭,沈天赐从城里回到了沈家庄。
他一见到冷知秋,先跪下来磕头。
冷知秋慌忙丢下饭盒,将他拉起来。“表舅折杀知秋了,哪有长辈给晚辈磕头的?”
沈天赐吸着鼻子,一再感谢她为他解围救妻,“但不知外甥媳妇儿将我那妻子藏在何处?”
冷知秋继续吃饭,让他也坐在炉子边,给他一个安心的微笑。
“惠敏表舅母身上有伤,我让小葵给她寻了个大夫诊治,就安置在乡下,表舅您先不要去找,以免招人疑心。等她伤好了,我再安排她进项家做个绣娘,以后你夫妻常常见面,再闹个破镜重圆,也就说得通了。这事需慢慢来,万不可着急。”
沈天赐一个劲点头应下。
除了这件事,沈天赐还带了个消息给冷知秋。
“知秋哇,如今这种花的营生交给你了,那这事我就和你说。今日城里府衙贴了告示,今年的花王大比提前几日,就在三日后,望月楼前的水镜台。这苏州花王的头衔可是真金白银的,除了百两黄金的封赏,还可以包揽苏州一半花鸟市的管辖权,光一年抽成就不下百两。”
冷知秋不是很感兴趣。“我不喜欢和人争,至于钱财,够用就行,赚得太多只会添了烦恼。”
沈天赐急忙摆手表示不赞成。
“外甥媳妇这话说的,哪有人和钱过不去的?再说,那花寡妇你也知道,她赖着和知府胡一图苟且的私情,已经拿了三年花王,占尽便宜,最冤的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婆婆啊!为这事,你婆婆可没少生气。”
冷知秋噗嗤笑出来,摇着头道:“表舅舅,我这被您逼着为表舅母的事出了把力,您不会从此就把我当什么仗义执公、打抱不平的女侠吧?婆婆和花寡妇的恩怨是她们彼此之间的事,我无故出头,赢了,婆婆她未必开心,输了,就更丢她的面子。您说是不是?”
“呃……”沈天赐愕然,“外甥媳妇儿这张嘴,真是很难说得过。”
冷知秋心想,我这说理的嘴未必强,只不过心里想的清楚,不会见风就是雨罢了。
然而她是无心去参加,有人却惦记着她。
那就是胡一图的夫人,胡杨氏。
胡杨氏和胡一图说了十里长街的所遇所闻,二人当即认定,那个贵人对冷知秋感兴趣,既然指定要看这场比赛,自然要比往年格外重视,几张年老色衰的旧面孔难免让贵人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