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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石天威不禁痛恨眼前这个风骚女人,更恨自己。
怀着恨意,他粗率地说了声:「在下告辞了。」便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
「欸,喝了茶再走嘛……」许蝉徒劳地追出,惋惜地看着那伟岸的身躯消失在大门口。
离开「隆裕源」后,石天威一口气奔往江边,奔上江堤。
「心儿无过啊!心儿是清白的!是我、是我将那一盆盆的脏水往她纯洁的身上倒,是我玷污了她!老天爷,你到底跟我开了个什么样的玩笑啊?!」
面对着滔滔不绝的长江,他大声地狂叫着,仰首质问着老天。
多希望时间能够回头,多希望岁月不曾那样走过!
眼泪在他脸上狂肆地流淌,他无意去擦它,眼前的景物是那样熟悉。当日他曾与心儿并肩站在这里观赏由天而来的江水,那时的他是多么潇洒自得与豪情满怀。
「惟山河之长存兮,寄蜉蝣于天地!」同样的句子,不一样的情怀,今天的他没有了当日的豪情,只有对人生的感叹。
还记得就是在这里,他曾问过伤心欲绝的心儿:「是谁令妳这么悲伤?」
当时她无语,她如何能语?令她悲伤的人正是自己啊!
从怀里取出那东被他细心收好的头发,和那块在心儿颈上挂了十八年的玉佩,他的眼泪更加无法遏止。
「我的忠诚永远都在,我没有背叛过你,一丝一毫都没有!」
「我想跟着你,一生一世都跟着你;我一直爱着你,一生一世只爱你。」
想起在被他伤害得遍体鳞伤时,心儿对他说的话,那时自己的耳朵聋了,心盲了,居然感觉不到她的真情!
她的悲伤、她的绝望、她的无奈,一一浮现在眼前,想到自己对她的伤害,石天威已经不知道该怎样自处了。
做错的事,说过的话都如同这奔腾咆哮的江水般无法收回,无法改变!
在他做尽一切伤害她的事情后,在他说了那么多戕心剜肺的刻薄话语后,他还有何面目再去求心儿回来?又有何理由去求得心儿的宽恕?
此时此刻,他甚至不敢再回到珑玉园,因为那里的每一处都引起他深沉的罪恶感,几乎在心儿驻足的每一个地方都可以看到他伤害她的痕迹,烙印着他今生今世无法挽回的悔恨……「心儿!心儿!」他嘶声狂喊,可是他的声音即刻被滔滔巨浪吞噬。
内疚、痛苦和无助摧毁了一向踌躇满志,神采飞扬的他,他脚步颠踬地倒向大堤……一双结实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他。
「天雷?!」透过泪眼,石天威看到了扶着自己的男人,汹涌的泪水更似决堤的江水般直流而下。
石天雷没有劝他,也不说话,只是让这个一起长大的堂弟坐在大堤上尽情地痛哭,希望泪水能将他心头压抑已久的郁闷和悲伤洗净。
当晚,石天威在天雷的劝说下终于回到了青鹤庄。
见到仅短短数日便志气消沉,憔悴落拓的儿子,再生气伤心的石隽峰也无法发怒,而石夫人既心痛儿子,又挂念心儿,眼泪始终没停过。
石天威看着三年来从未开心的爹娘,深重的自责压得他无法喘息。
他一直标榜自己的忠诚与孝顺,可是看看这几年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他跪在爹娘面前道:「孩儿不孝,一时胡涂连累爹娘受苦,所有的错误今生难补,也无法求爹娘原谅。孩儿愿出家为僧,从今往后吃斋念佛以赎今生之罪,爹娘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吧。」
说罢,俯首磕了三个响头。
石天威的话令在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天雷一把拉住他道:「万万不可啊!」
而石隽峰却老泪纵横地说:「去吧!或许也唯有如此,才能告慰九泉之下的薛老弟,才能对含冤蒙羞三年的心儿有个交代……让我石家二房从此断子绝孙,也算是天理报应!」
听到丈夫悲愤的话语,石夫人哭倒在石天雷的妻子蕊儿的怀里。
次日凌晨,当石天雷到天威的卧房找他时,只看到他留在桌上--那块已经合而为一的龙凤玉佩,还有心儿的那绺青丝,而他已经不知去向了。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出家了。」看着那两样被主人遗弃、曾经被视为珍宝的东西,石天雷沉重地对跟在身后的妻子说。
「天威……」蕊儿伤心地看着那精美的玉佩,落下了眼泪。
清晨,薛惠心站在岩石上眺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
她知道师傅正在山顶等她,但她却舍不得离开这美丽的景致。
在她脚下,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路依然崎岖,山依然寂静,海依然深沉,可她却再也找不回往日的宁静。
「薛姑娘?」一声轻柔的呼唤自身后响起,她转过身子,讶异地看到身后站着那天早晨在青鹤庄见过,曾与天威亲密说话的女人,而她身边站着一个与天威一样高大俊挺并透着威严的男人。
「妳……你们?」薛惠心不知该说些什么,特别是当她看到那女人眼里泪光闪动时,只能茫然地问。
倒是那个男人先开口了。「薛姑娘,我叫石天雷,是天威的堂兄,这位是我的妻子蕊儿,听说妳们已经见过面了。」
「对,我们见过。」她轻声回答。
得知他就是石天威的堂兄,而那个漂亮的蕊儿正是他的堂嫂时,她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蕊儿在旁观察着薛惠心的表情,忍不住开口道:「薛姑娘,妳真的不喜欢天威了吗?」
对他们的到来,薛惠心已有所料,但没想到她一开口就问如此难答的问题。心头的伤口被触动了,她默然地回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
「薛姑娘,妳难道连这个简单的问题都不能回答吗?」蕊儿着急地说。
然而,除了海浪的声音,四周仍然一片寂静。
「妳难道就不能设身处地站在天威的角度想想吗?」见她始终不说话,蕊儿沉不住气了,直截了当地说:「薛姑娘,我们都是女人,我理解妳的痛苦,三年前天威因为误听传言,将另一个女人的事放到了妳身上。没有给妳一个理由就逼他爹娘上妳家退了亲,那实在是太过分了!
可是那时候他实在太年轻,才会那么轻率,造成了那么多的伤害……如今,他发现自己犯了大错,非常后悔和痛苦,妳如果还有点喜欢他的话,就原谅他吧!」
蕊儿的话揭开了她心头难以愈合的伤口,所有的爱恨情仇都涌上心头。
她闭上眼,眼前交杂出现他鄙视的眼神、恶毒的话语,还有他快乐的笑脸,温柔的碰触……每一样都令她心痛。她既无法忘记对他的爱,也无法忘记因此所受到的伤害……她张开迷蒙的泪眼望着湛蓝的大海,说:「海上风浪大,你们回去吧。」
听到她不带一丝情感的语气,蕊儿怔住了,她从来没遇过像薛惠心这么年轻,却又这么冷漠的女孩。
她失望地看着眼前这个尽管道袍披身,但仍难掩其丰姿的女孩。
这时,石天雷说话了,口气如同薛惠心一样冷冽而不带感情。「薛姑娘,听妳的口气,妳是真的不关心天威了,看来我们是来错了。
不过在我们走以前,有一句话要告诉妳,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管妳还爱不爱天威,都希望妳能去救他,因为妳救的不仅仅是他,还有他的爹娘。话已说完,我们告辞了……」
「他怎么了?」就在石天雷拉着蕊儿要走时,薛惠心开口了,语气不再平静。
石天雷暗暗吐了口气,语气稍缓地说:「天威因愧疚而不敢再来找妳,他决定到金山寺出家,要用余生忏悔自己的罪过。二婶伤心的病了,二叔则认为要用他那一门断子绝孙来惩罚他们对薛家的背信。」
薛惠心没有说话,但天雷看到她的肩膀在剧烈地颤抖,他知道她仍然关心着天威,于是更加放柔了语气道:「薛姑娘,请原谅天威吧!三年前,他毕竟只有二十岁,正当他欢天喜地,大张旗鼓地准备迎娶妳时,却亲耳听到好友的风流韵事竟牵扯到他的新娘子!
想想看,有哪个男人在那样的情况下能够保持冷静?因为爱妳,他才无法忍受妳的任何不忠,才不愿意将原因说出来让所有的人鄙视妳。这三年里,他独自忍受着嫉妒和愤怒的折磨,他和妳一样不好过。妳知道吗?这三年来,他拒绝了所有的说媒,甚至拒绝了杨大人家的亲事。为什么?因为他心里一直都忘不了妳!」
薛惠心的眼泪将整张脸都浸湿了,海风拂面,面颊冰凉凉的,她却毫无所觉,她的心在为石天威痛,为自己痛,也为那受儿子连累的石家二老而痛。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啊,请指引我一条路吧!她在心里吶喊着。
一只温暖的手搭在她的肩头,她回头,看到蕊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的身边,正用充满关怀的眼睛看着她。
她马上用衣袖抹去满脸的泪水。
看到这个倔强女孩的泪水,蕊儿知道她仍然深爱着天威。于是她鼓励道:「去吧,去找他吧!不要再让自己、让大家痛苦了!」
薛惠心没说话,她无法开口,怕一开口就会失态大哭。她只是默默的用那双充满哀伤的眼睛看了看他们,然后沿着小路往山顶走去。
「她会去吗?」蕊儿担心地看着那个寂寞的背影问。
石天雷不语,过了良久才叹口气道:「唉,为什么相爱的两个人总要受那么多的痛苦呢?
这次在桂西,我滕师弟与疯丫头历经磨难才成就了姻缘;而我贵为一国之君的南宫师兄和身为大将军的蓝师兄也都为爱情受尽折磨,就连我们也情路坎坷……」
蕊儿伸手轻柔地为他抚平眉宇间的皱纹,说:「因为七情六欲中,唯有爱情是要两颗心完全地契合,心与心之间不能有一丝丝缝隙,所以在磨合的过程中就一定会有痛苦。可是当他们完成这个磨合后,就会完美幸福了。」
「就像我们一样?」妻子的话让他心头的阴霾尽除。
「对,就像我们一样!」蕊儿微笑着说。
石天雷俯下头吻住她,抱起她往山下奔去,他们的笑声飘荡在空中久久不去。
站在山顶的薛惠心看着他们快乐的身影,眼里滚落出更多的泪滴。
「他们很幸福。」师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是的,他们很幸福。」薛惠心说。
贤静师太暗示道:「可他们今日的幸福也是经过努力才得到的。」
薛惠心无语,双眼注视着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