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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有形的伤口化作心中无形的恨,她已开始疼痛得麻木。
兰烬落咬着唇,一字一顿地愤然道:“卞禧,我若有一日出得去,到时必要你十倍偿还于我!”
卞禧扬着鞭子得意地笑着:“那你且捱得到出去那日再跟咱家说这话,给咱家把她拖到柴房里去!”
☆、25、屋漏偏逢连夜雨
岁月荏苒,不知不觉在这炼狱般的杂役房中,已然捱过了两个春秋。在这两年的光阴里,杂役房这个炼狱磨去了她身上的戾气,倒是多了一分“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的处变不惊。
转眼又至元熙七年的冬季十二月。这两年来她没少挨皇后的折腾和卞舍人的鞭笞,次次抽打得她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每每挨了鞭子,阑珊便偷偷跑来杂役房替她敷上药,但日复一日,周身已遍布了道道触目惊心的鞭痕。
“起来了!”
负责看管兰烬落的几个舍人往熟睡的她身上狠狠踹了几脚,伏在柴草堆上的她蹙着眉醒来。望着窗外还未亮的天空,知道约是寅时三刻了。
缓缓起身,却不料不小心牵动了伤口。身上一阵钻心的疼,蚀骨地连着心,一个趔趄跌倒了下去。
她咬着牙勉强颤颤巍巍地起了身,扶着灰土墙一步一步走了出去。此时已有好些人在院中忙活着了。她走至染缸边便跌坐下来,纤手抱起一大堆素布开始如往日一样浸染晾晒。
几个舍人也走了开去休憩了。几个时辰过去,手中的动作已变得麻木机械了。但那几个舍人仍坐在不远处的回廊下目不交睫地盯着她。兰烬落抬首拭了拭额头滴落下来的汗水,继续着手中的活计。而那几个舍人因起得太早,已仰着头沉沉地睡了。
晾晒起浸染好的染布,她俯下身拿起另一块素布染色,正一抬首,却见一双精致的凤凰金丝苏绣鞋,再往上看——是一席胭脂红蜀锦瑞锦纹牡丹缎裙,然后是一张眉眼间略带讥诮的艳若桃李的熟悉脸庞。
她心里咯噔一跳。
皇后厌嫌地提着裙摆,生怕这里的污浊弄脏的她华贵的蜀锦裙。她迈进一步,俯下身,嗤嘲地看着她笑道:“懿婧娥,未料及你生活得这般凄惨啊。这一道道伤痕,看得本宫都心疼了。你看你这样漂亮的一张脸……为何要跟那个贱人如此相像!”
皇后凝视着她的目光瞬间冷冽起来。她深深的凤眸中,似暗藏了深深的仇恨,望不穿。那句话不经意间流露的话却是听者有意——贱人,贱人指的是谁?
“皇后娘娘,贱妾如今这般田地难道不是拜您所赐么?您看到贱妾这副落魄的样子,是不是很高兴?”
她转身继续忙碌着手中的活,冷冷道:“娘娘请回吧。杂役房污浊,休要让娘娘沾染了晦气。如若是因此而失去了皇上的恩宠,贱妾可担当不起。”
皇后俯下身睇她,笑得如魑魅魍魉:“呵,落魄到这地步了还这么嘴硬。说,你可还敢与本宫作对了?”
她别过头去,只冷然一笑,不言。
“晚晴,将本宫赠与懿婧娥的礼物呈上来。”
皇后直起腰,目光如炬似笑非笑,让她背脊隐隐发凉。这时唤作晚晴的宫女,应召端着一壶酒姗姗走来。
走近她身旁,晚晴一抬首,看到兰烬落的脸庞,身形一颤:“娘娘?!”
说着便扑通一声跪倒下来,酒壶摔落在地,:“娘娘饶命,求娘娘宽恕晚晴,晚晴当初实为无奈啊……”
皇后心中莫名一慌——这婢女究竟是何人,为何会……
如是想着,她气急败坏地扬手往晚晴脸庞上就是响亮的一个掌掴:“贱婢,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这贱婢怕是疯了,菡萏,快快拖出去将乱棍打死!”
“诺。”菡萏不动声色,办事极为老练沉着,不愧是尉迟苡的心腹之人。
兰烬落沉吟着。这晚晴,当真是疯了么?为何皇后如此慌张地断言她是疯了,还要处死她?
处理罢了晚晴,菡萏折回来拾起地上摔落的酒壶,递与了皇后。皇后气消了些,接过来手执酒壶,阴鸷地笑了起来:“懿婧娥,你可知这是何酒?是蒸馏了的绍兴酒,你我二人畅饮一番可好?”
这绍兴酒蒸馏了,烈度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连海量的男儿都可望而不可及。皇后这等大家闺秀的弱女子,竟要畅饮烈性的绍兴酒?即便皇后受得了这酒的烈性,自己又如何受得了?
“皇后娘娘说笑了,娘娘金贵之躯,贱妾岂敢僭越尊卑与您共饮?”
“哦,是么?当初在凤阙宫目无尊卑的是你,今时今日义正言辞说不敢僭越位分的也是你。兰烬落,你既然这般退让,本宫便不勉强你了。只是这酒么,还是要喝的——”
正揣测着尉迟苡话中的意味深长,皇后已掀开了壶盖,大肆往她身上泼洒下来。烈性的酒触及才被鞭笞过的裸露的肌肤,钻心的绞痛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火辣辣的痛彻心扉,如同蠕虫啃噬着皮肤一般。
皇后看着她痛苦至极的样子,心中似获得了至上的满足,阴鸷的笑容宛如撒旦。她强忍着剧烈的痛楚,笑道:“贱妾未曾料想到,皇后娘娘竟是这般蛇蝎心肠!看来宫中传闻娘娘心狠手辣,果真不假……”
“心狠手辣?来人,给本宫彻查,到底谁胆敢在背后乱嚼本宫的舌根!查出来的,一律处以截舌之刑!”
皇后怒火中烧,仪态皆失。兰烬落带着同情的意味叹惋起来:“娘娘,您现在与市井泼妇有何异?若您行得端做得正,又何惧那些流言蜚语?我想,皇上应该更倾心于恭谨端庄之人,如果看到您现在凤仪尽失的样子,当作何感想?”
☆、26、枯木逢春死地生
承华寺。
在一处隐蔽的屋舍内,晚晴伏在一张软榻上,罗裳轻解,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肌肤。云溪手执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瓷青釉药瓶,替晚晴涂抹着膏药。晚晴咬着唇忍着疼痛,唇上已印下了一圈牙印。
膏药涂抹在伤口上,引得一阵阵剧烈的疼痛,毕竟是一介弱女子,随着云溪指尖的动作,她的身躯轻颤着。
云溪低哑着声音道:“疼吗?忍着点,这药见效快,稍过两日便会痊愈了。说来也是造化弄人,当年我为你易了容,你却执意要回到皇后身边伺机复仇,倒险些又丢了性命。晚晴,今后勿要再如此莽撞了,千万要记着谨言慎行,知道了么?”
适才晚晴被拖了出去,正挨着乱棍揍打。眼看着柔弱的身子便要支持不住而咽下最后一口气,云溪恰巧路过,匆匆地乔装打扮成了菡萏的模样,对棍打她的侍卫声称,皇后要重新盘问晚晴之后再行处置,便带走了她到这处承华寺偏僻的屋舍里。
晚晴眼眶微微泛红,闪烁着晶莹的泪水:“晚晴明白了。姑姑,若不是您怜惜晚晴两相施救,晚晴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姑姑您对我恩同再造,晚晴无以为报。”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如今皇后娘娘那里你是呆不得了,再回去只会自投罗网。承华寺距离云岘轩不远,承华寺的住持又与我交情甚好。这屋舍偏僻常年无人居住,你就安心在此住下罢。”
“云溪姑姑,今日我见那懿婧娥,那副容颜着实与我家娘娘……”
晚晴话语还未说完,便被云溪捂住了口:“你可忘了,皇上最恼旁人提起熙妃娘娘。宫里人多嘴杂,稍有不慎人头落地也未可知。从今日起你就当作自己是哑巴,熙妃的事情只字不可向外人提起。若有什么事情来寻我,只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绕过承华寺后面的那座假山,到云岘轩宫门口放下一只红色的纸鸢便是了。”
“诺。多谢姑姑为我考虑周全。”
清晏宫。
棋盘上的黑白玉棋子密布,黑子白子势均力敌,不相上下。已然沉思了许久的十七兴味索然地将指尖的白子扔下,玉质地的棋子铮铮然相击:“不下了,不下了。”
“怎么不下了,适才你不是还赢了我一局么?”
九妄言指尖掂着一枚黑子,将目光从凌乱的棋盘上移至十七的脸上,唇畔浮现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十七端起桌上的茶水,豪饮了一口后说道:“前一局棋是七哥有意让我的,故意输的不着痕迹。想法设法地让我赢,比干干脆脆地赢我一局来得更难。七哥的棋艺,哪是我这初出茅庐的小卒能够及得上的?”
九妄言见他两口便将一杯茶水给饮完了,笑嗔一句:“饮茶不比喝酒,得慢慢地品。这上好的大红袍,你也真舍得糟蹋。无怪乎上次母后邀我品茶去,怨你不懂饮茶之道。”
十七豪爽地一笑:“母后小器也就罢了,连七哥你也如此。依我看,再好的茶也比不了几十年的酒香醇清冽。”
他啼笑皆非:“嗜酒如命是多光彩的事?你且还说呢,前几个月还溜进酒窖里偷喝了整整一大壶的百年陈酿女儿红,此事我还不曾找你兴师问罪呢。”
“对了,说起来七哥你的酒窖里还有好些好酒呢,我先去先尝为快了,回头再找我问罪好了。”
十七说着便嘻嘻一笑出了清晏宫。九妄言耸肩一笑,起身走至窗前负手站立着前。遥望着远处掩映在葱茏树木之间的花溆轩,眸光淡淡扫过。
月余日过去,也不知道那贱姬如何了。杂役房历来不是人呆的地方,不知她能否捱得住。真可笑,我担心那贱姬作甚。
他扯扯唇角,为自己没来由的担忧而自嘲。也不知为何,每每遇及头疼的奏折,烦躁地扔下朱笔之时,眼前总会浮现起兰烬落洞房花烛那夜惊为天人的绝色脸庞,以及时隐时现的清傲的浅笑。
他的身边,素来不乏美人,或娇艳或妧媚或清丽,那小小婧娥竟让他如此牵肠挂肚。
不,一定是他因为自己给她判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而感到歉疚,这只是怜悯而已。他说过,他的心中只能有西楚江山,决不能被一个女人乱了分寸。
眼前忽然晃过五年前,还是太子的自己,出游时在集市上偶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