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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拧了。”甘从汝一脸煞气地道,一开口,酒气便喷涌出来,将原本就气息浑浊的大屋搅合得越发浑浊。
“可今儿个穿的是棉布衣裳,那布料吸血。”张信之忠心耿耿地又拧了两把,一拧之后,果然一阵狗血哗哗地落下。
“都拧皱了。”甘从汝皱了皱眉头,张信之连忙用手将褶皱的衣摆掸平。
噗嗤一声,不知谁笑了,夏芳菲觉察到廖四娘在勾她的手,便握住廖四娘的手,低下头,偷偷去看廖四娘的眼睛,果然瞧见廖四娘也在偷笑。
今儿个也是撒酒疯?难怪身在法阵中走不出来。夏芳菲偷笑之后,心里又生出一股懊恼,暗恨自己不能光明正大地报了那日之仇。
“你又醉了。”萧玉娘语气轻快,依旧袖着手,瞅见慕青县主紧追不舍地跟了过来,便极为亲昵地道:“慕青,表弟他喝醉了,快叫府里送了醒酒汤来。有话,等他清醒了再说。”
慕青县主冷笑道:“我为何要给这厮准备醒酒汤?”
“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肯吗?”萧玉娘笑道。
慕青县主踌躇再三,斜眼望向一身酒气的甘从汝,勉强地点了点头。
夏芳菲错愕地偷偷望着萧玉娘,总觉得萧玉娘在撮合甘从汝、慕青县主两个。
“表姐……”
“去换件衣裳吧,这屋子里都是女儿家,吓到人家也不好。”萧玉娘云淡风轻地道。
甘从汝忽地捧腹笑道:“表姐这话有趣得很,这屋子里,哪一个不是甘某人的老相识?”
“……来人,带五郎去换衣裳,他无法无天,我们却不能不略尽地主之谊。”慕青县主极力保持冷漠的神色,不肯在自己号召来的女人们跟前失了身份,又敏感地察觉有女子胆大包天地看甘从汝,便清了清嗓子,对侍女道:“领着贵客们去后花园里歇着。”
“是。”
忽地,几个女子叫道,“地上有虫子!”随后一阵大呼小叫,几个胆小的女子当即闯了出去。
夏芳菲、廖四娘、萧玉娘等纷纷向地上望去,果然瞧见雾气散了,地上爬着几只怪模怪样的虫子。
夏芳菲不觉两臂发麻,紧紧地挨向廖四娘,跪着的骆得计也望见了,一时胆寒,猛地站起身来。
因她动作突兀了些,甘从汝便疑惑地向她望去,半天,望见骆得计脚下丢着一个纸剪的小人、一只宽大粗糙的女鞋,便一头雾水地懵懂看她,“你又是哪个?旁的女儿家用绣花鞋拍我,也算是一桩韵事,你这鞋子……”迷迷糊糊中,待要去捡拾,就被慕青县主手上的拂尘打了手。
“五郎,你今儿个当真是喝得太多了,这种鞋子也去捡?”慕青县主克制着话语里的关切,觑见萧玉娘并未关切地搀扶甘从汝,心里略舒坦一些,转而,再看廖四娘等人脚下,虽望不见罗裙下的绣花鞋,但想来这些女子脚下的丝履定然精致非凡,正合了甘从汝那贪花好色浪子的情趣,当即恼恨地瞪了众女子一眼,腹诽道:这些贱、人拿着私密的绣花鞋拍打写着甘从汝生辰八字的小人,未必不是惦记着曾经莫须有的温柔缱绻。妒火中烧下,再看骆得计的眼神,就有七分热切。
骆得计不敢抬头,因豁然发现方才众人拍的小人是甘从汝,不禁打起哆嗦来,唯恐自己被旁人连累。
夏芳菲心中一紧,仿佛从慕青县主眼中看出“自己人”三个字,心觉不妙,虽慕青县主反复无常,但哪怕靠山是匹狼,也比没有靠山强。况且慕青县主才是最好的靠山,她一个寡妇,只知道跳大神,不问政事,不管正事,又有钱又有些势力,才是最好的靠山人选。
夏芳菲从不知自己竟是如此的势利眼,不过瞬间就将慕青县主的好处一一想出,慌张下,将手伸到身后,盼着雀舌机灵一些,赶紧将她娘的鞋子递给她。
白白探了几次,大抵是雀舌也被吓傻了,亦或者不知夏芳菲的意图,夏芳菲的手捞了几次,依旧空空如也。
“你到底是哪个?为何用这糙婆子的鞋子打我?你这等佳人,该用熏过香的丝履打我才是。”甘从汝疑惑地又问。
骆得计低着头,暗暗扫向夏芳菲,盼着夏芳菲的容貌将甘从汝吸引过去,谁知,那醉醺醺的含糊嗓音,又追着她问“你到底是哪个?平康坊的?雁塔下的?江畔上的?”紧咬着唇,疑心夏芳菲是叫她背黑锅,于是赶紧低声道:“妾是中书舍人家的,那鞋子不是我的,是她的。”
慕青县主微微蹙眉,又转向夏芳菲。
夏芳菲心叹果然骆得计不会替她背黑锅,略福了福身道:“这鞋子是我的,我是……曲江上跟计娘在一起的那个。”言罢,抬头看甘从汝迷迷糊糊,不禁恨从心来,心道这狗一时心血来潮,害得她几乎丧了小命,这狗竟然不记得了,“就是进士游湖、狗拿耗子那一日。”
甘从汝回忆了半日,亏得张信之在他耳边说了两句,才模糊记起一个影子来,指着骆得计道:“胡言乱语,那日何以甘某不轻薄这窈窕淑女,反而轻薄那瘦猴子?”
瘦猴子……张信之回头望了眼换了个人一样的夏芳菲,惋惜地摇了摇头,再看骆得计,一怔之后,心道骆得计窈窕淑女,怎瞧着才像是曲江畔上的夏七娘?
萧玉娘嗔道:“表弟,不得无礼。”
你家表弟,不,你家夫君可曾有礼过……夏芳菲心知自己此举大抵会得罪甘从汝那狗,可是,她打心底里想成为慕青县主的“自家人”,酝酿一番,凭着一股怨气,当即又俯身拿着鞋子在纸人身上拍了两下,咬牙切齿后,又有苦不能言地沉默不语,须臾,依赖地把目光投向慕青县主。
“这瘦猴子……”一脸狗血的甘从汝迈步向前。
“县主救我!”夏芳菲连忙躲到慕青县主身后,因本不是生性活泼的人,做这动作,就有些别扭,几乎将慕青县主推到了甘从汝跟前。
廖四娘不禁为夏芳菲捏了把汗,可慕青县主却十分受用,为了颜面,她是不肯主动挨近甘从汝的,可被夏芳菲这么不经意地一推,她与甘从汝之间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了。
近到几乎能感觉到一股热气扑在她脸颊上,克制住心中莫名的悸动,慕青县主挺起胸膛护着夏芳菲,睥睨向甘从汝道:“好一个敏郡王,竟然想跟个弱女子大打出手!”
“这天下,还剩下几个知道妇道的女子?既然你们女子先起头,我们男儿跟上又何妨?”甘从汝提起拳头虚张声势。
夏芳菲被他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吓住,越发缩在慕青县主背后不出来。
“五郎,退下。张信之,扶着五郎去慕青县主准备好的客房换衣裳歇息。”因甘从汝话里带出对太后的怨气,一直看戏的萧玉娘终于开了口。
醉中的甘从汝莫名地老实了,靠在张信之身上就随着萧玉娘向外去。
夏芳菲心有余悸,不惯撒娇耍赖,待萧玉娘姐弟一走,拉着慕青县主的袖子不知该说句什么圆场,毕竟她方才推了慕青县主一把,怯怯地抬头,对上慕青县主那双仿佛在说“自己人”的眼睛,终于安心了。
☆、装疯卖傻
明媚的阳光透过门窗挥洒进一地狼藉的法阵,法阵边上的琉璃镜将阳光折射入夏芳菲的眼睛。
夏芳菲心中盈荡着一股盎然的生机,仿佛一切都有了奔头。有了慕青县主做靠山,她在长安城里就不是孤家寡人一个,可以多认识结交一些人。有道是日久见人心,兴许有哪家开明的夫人看她资质不错,乐意叫她过门做儿媳妇。既然夫人都开明了,那那家的男子应当也……
头会子顺理成章地想象将来要嫁的男子,夏芳菲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此时不仅不觉得慕青县主喜怒不定,反而觉得她十分可亲可敬,至少,除了这间乌烟瘴气的大屋,她还给妇人们准备了后花园的宴席。
廖四娘嘴角带着浅笑,握着夏芳菲的手,由衷地为她欣喜——夏芳菲好了,骆得意一准会对她感激涕零。
屋子里,只剩下骆得计一人如陷冰窟,骆得计这时才恍然想起夏芳菲大病初愈,姿色比不得她,自然不能像在曲江上那样以美色掩护她。继而,又因察觉出慕青县主对她的冷意惶恐起来。
“说起来,七娘从曲江上回来,就病了,也没时机自辩,都是骆娘子说什么,我等就信什么。方才,敏……那狗又说……”站在廖四娘身边的女子声音柔美,一句话好似低吟浅唱般动听。
夏芳菲此时才想到这一节,骆得计慌忙道:“这位姐姐是个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那女子恭谨地道,跟着慕青县主久了,她自然能够十分有眼力劲地顺应慕青县主的心思攻讦骆得计。
“芳菲,你说……”骆得计此时此刻才尝到孤立无援的滋味,原要夏芳菲说出那日实情,又觉夏芳菲一准不肯,只得沉默以对,以不变应万变。
“说起来,我也觉得是这么回事。方才那狗亲口说了,难道还信不得?”又有一人接口道。
夏芳菲心中的生机已经化作了一片姹紫嫣红的锦绣花丛,仿佛已经找到伙伴了,不再是像最初那样在长安城里孤立无援。此时不用她说什么,自有一群人替她说话。
“四姐姐。”夏芳菲紧紧握住廖四娘的手。
廖四娘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地暗示夏芳菲由着旁人说,说到最后,众口铄金,骆得计沦落到夏芳菲一样的下场,没了进宫的资格,看骆家如何看不起廖家。
“不好了、不好了……县主,大喜大喜。”门外一婢女慌慌张张地进来,前言不搭后语地报信。
“到底怎么了?”慕青县主不耐烦地问。
那婢女稍稍回神,不再提这消息是凶是吉,只是快速地道:“敏郡王病了,忽地胡言乱语发起疯来,一身狗血地跑出了府门。”
“什么?是撒酒疯,还是真疯?玉娘呢?怎没管住他?”慕青县主呆住,不觉得解恨,心里满满都是担忧。
“玉侧妃被推倒了,人撞在门槛上,昏了过去。”
“什么?”慕青县主眸子睁大,甘从汝连萧玉娘都打了,那就是当真发疯了,忙道:“快请御医、巫医来。五郎呢?没人拦着他?”
“张信之跟着去了,另有几个下人也跟着出门了。”
“荒唐,门上怎没人拦着他?又不是一回两回震魇他了,怎地早先没用,这会子这般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