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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忽然冷了下来,窗外明明皓月当空,却总让人有要下雪的感觉。
房里的炭火烧的足,倒不觉得冷,只是觉得静,陆长恭躺在正屋的软榻上,听着炭火的荜拨声,竟有些不习惯。
宫里回来后,便让纪川搬回了西院,临走前还心有不甘的顺走了他的狐裘小毯子,如今想是睡下了,也不晓得西院的炭火足不足……
怕是明天会下雪吧?
他合了眼陷在锦被之中,却怎样也睡不着,在炭火的荜拨声中,他忽听到窗户吱呀声的细响,冷风灌入,片刻之后又吱呀的合了上。
极细微极细微的脚步声,呼吸声,有人蹑手蹑脚的溜进了房中,陆长恭没有睁眼,不动声色的笑了。
那声音停在外间,似乎在侧塌旁摸索了一阵,窸窸窣窣,止在了那里。
陆长恭忽然道:“不要睡在那里。”
啪嗒的一声响,那人似乎吓了一跳,手中的东西落在了没有被褥的侧塌上。
起身叹了口气,陆长恭借着月色看清站在不远处提着鞋子的小小身影,“过来。”
“督主……”纪川没料到会被抓个现行,站在原地不敢过去。
“过来吧。”陆长恭靠在床沿,侧过头看她,语气温哑,“那张塌上没褥子,凉。”
纪川愣了愣,看他在笑并未动气,才兴冲冲的应了一声过去。
他侧身要去拿身边的一床被子,纪川却忽然爬上床来,试探性的扯了扯被子,小声问道:“督主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他身子一僵,回过头瞧见纪川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殷切切的看他,在幽暗的夜里向星辰一样闪闪烁烁。
“我就占一小块地方……西院太冷了。”纪川竭尽全力的将可怜兮兮装到极致,眉睫一颤颤的偷眼看他。
陆长恭摇头笑了,看着她一点点往里挪的身子,道:“若是我说不可以,你会乖乖听话吗?”
“西院真的很冷,沈环溪抠门的要命多一点炭都不批!而且……”她小声嘟囔,“我也睡习惯这张床了……”
陆长恭再没有奈何,苦笑着侧身往内里挪了挪,她立刻掀了锦被钻进来,挤着陆长恭打了个冷颤。
“还是这里暖和。”
她的身子凉的出奇,隔着亵衣都觉得寒,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
月色清冷的透进来,将这屋子里的事物照的一片空濛。陆长恭躺在来,替她掖好被角,犹豫再三终是将她冰冰凉的小手塞在袖口里,淡声道:“睡吧。”
纪川有些愣怔,指尖的暖意蔓延开来只透四肢百骸,她抬头,看到他浸在月色下的侧脸,飞扬的眉梢眼角,一叠内双如黛,动了动手指没有挣扎。
这夜静的出奇,炭火的荜拨声,窗下细风吹过枝杈的呼啸声,和深浅不一的呼吸声,都听的仔细。
纪川睁眼看着床幔,小声道:“督主,你睡着了吗?”
“恩?”
“我睡不着。”床幔细微的飘动,纪川瞧着瞧着,忽然抿嘴笑了。
陆长恭侧头看她,那眉眼间的神采奕奕从未有过,整个似乎都在发光,“你似乎很开心?”
她捂着嘴吱吱笑,徒然翻身坐起,亮晶晶的眼睛,笑的尽数弯成新月,“我憋不住了!心跳的特别快,感觉……感觉快要飘起来了一样!”看着陆长恭一脸的兴致勃勃,“督主,你见过从善公子吗?他长什么样子?你说他会不会喜欢我送的礼物?”
“他……”陆长恭欲言又止,看她满脸的殷切,吐出一口气道:“他会喜欢的,有人送礼物总是喜欢的。”
“是吗?!”纪川趴在被子里挤到他跟前,兴奋的道:“我应该多攒点再给他……督主,你跟我讲讲他长什么样子?好看吗?”
陆长恭伸手掖好她的被角,笑道:“好看的,他也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小时候一眨一眨的好看极了,他随父亲,纪大人年轻时是京都里数一数二的翩翩少年郎,当初太后还曾为他的婚事发过愁,想这天下女子,有哪个配得上他……”
“纪大人为什么会被赶出京都?”纪川忽然插嘴问道。
他一愣,而后极缓极慢的道:“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不明白的好……”纪川还要在问,他拍了拍她的背,淡声道:“睡吧。”
一夜无梦,纪川醒来时陆长恭已经不在了。
她刚起身,青娘便打了水进来,瞧她醒了笑道:“您醒了。”拧了张帕子递给她。
“督主呢?”她胡乱抹了一把脸,由青娘扯着穿好衣服,又束发。
青娘手脚利落的一壁打理她,一壁道:“督主一大早便进宫去了。”将束发的袋子咬在齿间,手指捋顺头发,忽然想到,“对了,今天发俸银,等下你到沈队长那里……”话未讲完,纪川便窜了出去,束了一半的发摇摇荡荡甩在脑后,忍不住笑了。
她几乎一路狂奔到了西院,咣当一声撞在门框上,声音之大,惊的满屋人众皆都回头看她。
“副队长……你没事吧?”田勇过来扶她,忐忑的问。
她挥开田勇,直愣愣的看着书案前的沈环溪笑,“没事没事。”
四仰八叉坐在书案旁的顾小楼呲牙讥笑,“要有事儿,也是三哥的门有事儿。”侧头看沈环溪道:“三哥,她撞坏了你的门,直接从她俸银里扣。”
“你敢!”纪川几步冲进去怒喝。
沈环溪从算盘里抬头,一眼瞪向她。
她登时止了脚步,呐呐的看着沈环溪道:“门不是没坏吗……”
顾小楼噗嗤乐了,翘着二郎腿晃荡,“我说我的副队长,做人不能钻钱眼儿里,你小小年纪要懂得及时行乐,咱们是今天出门儿,明天还不知道回不回呢,存那么多钱干嘛?”
“你管得着吗?我乐意。”纪川没心思理他,趴在书案上,看着沈环溪噼里啪啦的拨弄算盘珠子,殷切的笑问:“我这个月有多少?”
沈环溪抬头瞥她一眼,冷笑道:“俸银八十,小楼欠你七十六,合在一起是一百五十六两,去下零头也就是一百五。”
“去下零头?!”纪川蹙眉,“为什么要去下?那也是我的啊。”
沈环溪头也不抬,“东厂新立的规矩。”又道:“对了,你昨夜偷溜进督主房里违反规矩,再扣下五十两,正好一百。”
“扣你大爷!”纪川上前一把夺过他的算盘,恼道:“你就是故意的!督主都没说什么,你凭什么扣我银子!”
沈环溪双手环胸,蹙眉,“凭这银子是我管的,我爱怎么扣怎么扣。”唇角轻扬,道:“出言不逊,再扣五十。”
当的一声巨响,算盘擦着沈环溪的侧脸直飞出去,撞在墙上珠子啪啪的滚了一地。
满室都惊的鸦雀无声。
顾小楼也傻了眼,看纪川凶神恶煞的摸样,向后退开两步。
沈环溪却不动声色的冷笑,淡淡道:“毁坏算盘,一只十五两,再去下零头如今你剩下三十两。”
“沈环溪!你再敢扣我银子,老子砍了你!”
“出言恐吓,再扣十两。”
“妈的!老子……”
“口出秽语,扣十两。”
“我……我错了还不成吗……”
顾小楼惊悚后退,猛抽了一口凉气。
正午时刻,陆长恭才回来,入院第一件事便召了纪川和顾小楼到会议厅。
圣上先前在一品楼遇刺,太后命东厂彻查,这件事知情的也只有纪川和顾小楼二人,调查之事,陆长恭便派给了他们。
“阿川,你还记得当初那些黑衣人有什么特征吗?”陆长恭问。
纪川仔细想了想摇头。
他又问:“那尸体呢?那些黑衣人的尸体呢?”陆长恭记得当初赶到时,尸体已经没了,只有端木微之和重伤的随侍在。
“尸体……”纪川蹙眉,“那时候苏曼殊要抓我,顾小楼救我出来,之后的事就不知道了。”
陆长恭眉心一跳,“舒曼殊……”
圣上新赐的府邸正院里有一株红梅,却一枝梅花都未开。
舒曼殊很是诧异,细细瞧了再瞧,也瞧不出什么毛病,身后的那人似乎有些急了,娇怯怯的道:“舒大人,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非要我讲明吗?”
舒曼殊这了半枝枝杈,瞧着新绿的嫩芽想不明白,“明明看着是枯树,内里却又蠢蠢欲动的供着小芽儿,真的奇怪。”
“舒大人……”
话未完,屋外忽有侍从匆忙忙来报,“公子,东厂的人来了。”
舒曼殊一诧,身后那人却慌张起来,“我不能让人瞧见来了你这儿……”几步躲闪到屋内的雕花绘景的屏风之后。
舒曼殊不耐烦的蹙眉,院子里一阵吵闹,一队东厂番子冲了进来,当前的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顾小楼和纪川。
不由推窗笑道:“真真是心有灵犀啊,我刚琢磨着,今日天气大好去瞧瞧你,你便先来了,小纪川别来无恙啊。”
第18章 十七
挥手退下阻拦的兵卫,舒曼殊打房中笑盈盈的走出来,瞧着左右为数不少的东厂番子,低头望纪川,“瞧样子似乎不是为了来看我……”
“舒大人。”顾小楼拱了拱手,道:“我们来是为了公事。”
舒曼殊轻曼的瞥他一眼,又瞧纪川,颇为失望的道:“空欢喜一场,原以为你是特地来看看我这个朋友的。”
顾小楼上前一步,拦在二人之中,环了手臂道:“舒大人,我们是奉了太后懿旨,劳烦你配合一下。”
禁不住蹙眉,舒曼殊正眼瞧他,“你是何人?”
“爷是东厂六番队队长顾小楼!”顾小楼攥的佩剑咯咯响,额头青筋一分分跳动,冷笑道:“舒大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们先前还交过手。”
“是吗?”舒曼殊一脸歉疚的笑道:“对不住,一般的闲杂人等我记不得了。”
“铮”的一声低鸣,顾小楼手中的剑出鞘半寸,却又压了下来。
舒曼殊依旧笑的唇角弯弯,侧身对纪川道:“要进去坐坐吗?”
“不必了!”顾小楼先一步截口。
舒曼殊却恍若无闻,继续道:“我听说纪川小队长爱吃零嘴,刚好有人送了些果品点心来,要不要进去尝尝?”
纪川眼睛果断一闪,下一瞬在顾小楼的眼刀之下慢慢收敛,认真思索,“这事挺复杂的,不如……进屋慢慢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