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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朝旧事-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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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最后再选一件杏黄的长衫,这些都是为了他。
从午时等到未时,终于,她放弃了,遣散下人,关上殿门。今天,他不会来了。习惯了每日相伴在他身边的日子,如今仓皇无措的感觉是那么明显。虽然她依然是宫里圣眷最深的嫔妃,但日复一日,那种难言的恐惧纠缠着她。因为即使是天子的承诺也曾经有成为戏言的时候,她不知道那是唯一的一次还是一切誓言崩毁的开始。
桃木的梳子停顿在黑发间,凝视着镜中映出的容颜,她慢慢收紧了五指,梳齿陷入皮肤阵阵刺疼着她的心。
“主子,您近来精神不好,人也瘦了呢。您是不是身子不适?要不奴才去叫太医来瞧瞧?”
看着秋云眼底的担忧,祁筝暗自苦笑,连她都发现了她的改变,那个睡在她身旁的人竟然一无所觉。她一直没有告诉他,因为她想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发现。
“我没事,大概是夜里没睡好,你下去吧。”
炕上散放着好几卷词集,她随手拾起一卷,一页页地往下看。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又翻出了入宫时带来的词集,没有他的日子里这些是她的寄托。
“长相思……”
她幽幽念着词牌,心口蓦然起了一阵郁塞。
“梅子青。豆子青。飞絮飘飘扑短襟。风褰罗袖轻。 送芳辰。惜芳辰。春事支离些个情。 眉峯恨几层。”
字字句句的怨,字字句句的念触动了她的心。翻回前页,她留心看了作者同她一样是位女子。这位顾夫人道出了我的心思,怕是和我有着一样的处境吧。她思忖着,忽又苦笑着推翻先前的猜测。夫人是寡居,皇上待我那么好,怎可同日而语,我真是想多了。
当红烛烧了半截时,她怀揣着书卷斜靠在炕桌上沉沉睡去。恍恍惚惚间眼前出现了一抹身影,熟悉的感觉让她心口一阵疼痛。她想要靠近看清是谁,却被一阵阵的迷雾挡着。那人忽近忽远,若即若离,一直行走在她的身前。这就好像停留在心深处的记忆一般,一时记不起,一生忘不掉。
“不要……求求你不要走……”
她祈求着,但他的身影却越来越远,即使在梦里,她依然感觉心如刀割。

她娇小的身子和衣而卧,长发垂在身侧,苍白的小脸上犹待泪痕。这就是他触目所及的情景。那次之后他用尽了他所能给的来弥补她,但她的双眸总是被难言的忧愁所覆盖,有时看着他久久又欲言又止。那盈盈的目光似乎看穿了他,让他感觉分外沉重。他故意去找别人想逼出她的话,但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眼中的忧愁一日比一日沉重。
“叫朕该拿你怎么办?”
玄烨为她拉上毛毯,轻手取走她怀里的书卷。翻开那页上“长相思”的标题让他不禁长叹一声。闲来无事,他信手翻了几页,看到后面他微微蹙起了眉。这不像是宋人的笔法,到像是前朝人的。
下面又是一首长相思,
梦频频,泪频频。忆到家园醒后惊。血泪染啼痕。寒又更。暑又更。目断江天烟水横。遥山点点青。
玄烨脸色一沉,这首词没有署名,但是作者是谁他心中已然有数。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快速地翻至首页,果不其然,右下角那枚黑色方印的“尚”字,正是尚家藏书的标志。
“呜……”脱离了梦境,祁筝慢慢醒转。尚有些湿润的眼眸轻眨了几下,在适应了屋里的光线后她看到了本以为不会来的人。她并未察觉玄烨的异样,欣喜异常地撑起身靠了过去。
“皇上,您怎么过来了。”
她像往日一般撒娇地靠在他背上,他却转身推开她。祁筝注意到他有些阴沉的脸色一时怔忡。发生什么事了吗?
“皇上,怎么……”
“这不是大内的书。”他冷冷地打断她,把手里的书册径自递到她跟前,“你从哪里得来的?”
他的怒火异常的清楚,却又来得莫名,祁筝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愣了一下回道:“这是臣妾自娘家带进宫的。”
“是什么人给你的?”
他毫不放松步步紧逼,祁筝一时方寸大乱,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是臣妾在书局买的。”
玄烨冷冷一笑,并不立刻戳破她的谎言。他翻开一页强行把书塞到她手里。
“念!”
迫于他的压力祁筝只得硬着头皮照着念:“梦频频,泪频频。忆到家园醒后惊。血泪染啼痕。”
“够了。”他冷冷地打断她低头盯着她问,“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祁筝困惑顿生,这卷词她看过无数次,有什么不对吗?
“这首长相思所述的,是一位游子思念故乡,难道不对吗?”
玄烨也不说是对是错,他抽走祁筝手里的书卷漫不经心地翻动着。“这是前朝夔州知府陈尔善所作,当年豪格攻下川蜀时朝廷有意招募他,他乔装成僧侣混出了城。之后便隐归乡间,偶尔有诗词文章流传出来。”
祁筝脸色一白她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倒吸一口冷气,这不是小事,若是换作几十年前足以论罪甚至满门抄斩。她身子一软,立刻瘫靠在炕桌上。






第95章 无才即德
玄烨见她眼带惊恐地看着他,浑身不住发颤终究还是于心不忍,他坐至她身旁一把扶着她,口吻顿时软了几份:“你不用乱想,朕在意的并不是这个。你祖父随太宗皇帝打天下,阿玛又曾跟随豫通郡王南征,吴雅家世代忠心朕深信不疑。”
“皇上,臣妾真的不知道……”祁筝害怕得眼泪不住往下掉,她扯着玄烨的衣袖皑哀求道。
玄烨叹了口气俯身抹去她的眼泪。
“筝儿,你应该注意到卷首缺了本该印着版本和年号的几页。”见她点点头玄烨继续道,“这是有心人故意撕去的。”
祁筝脸色一白,她之前也觉得奇怪,现在由玄烨口中说出了她顿时猜到了几分。
“朱由榔在肇庆建立小朝廷时为了笼络蛊惑人心而收集了一批前朝文人的诗词文章编制成册,凡共计六十一部一百一十多册,年号均用的永历。我朝收复两广云贵之后,这些书册流散四方,当时驻守广东的尚可喜偶尔得到了相当一部分,他本是粗人大字不识几个偏偏爱好附庸风雅,胆大心细的他命人尽数撕去卷首数页再加盖自家书章。他自认天衣无缝,哼,这些雕虫小技在朕眼前又算得了什么!”
听他将来龙去脉一一道明,祁筝除了惊讶之外思绪也逐渐清明起来。这书是当日随福全去纯王府时年轻腼腆的纯王所赠,如今想来那和她一见如故的纯王福晋不正是尚可喜的孙女吗!
“筝儿,坦白告诉朕,这是谁送你的?”玄烨耐着性子好言相问。
他的逼问让祁筝心慌意乱,但脑海里有个念头却异常清晰。不能告诉他真相,如果他知道过往的点滴,那“他”该怎么办?“他”此生战战兢兢地活着,无时无刻不仰视他神色举动,我……我不能让“他”因为我受牵连。
“筝儿!”玄烨突然握紧她的双臂,未曾留心的手劲大得让她疼痛得回过了神。祁筝抱定了一瞒到底的决心,她双手掩面低头哽咽道:“皇上,您不要再问了,臣妾真的不知道。”
她越是这么说越是表明她有事隐瞒,玄烨又恼又急,一把扯下她的手逼迫她抬头看着他。
“筝儿,我朝有祖训,后宫不得干政,不得结交外臣,尚之信若投你所好以书相赠妄图示好与你,你若不知其险恶用心一时糊涂收下,你只要坦白告诉朕,朕不会怪你的。”
祁筝蓦地一愣,隔着朦胧的泪眼看着他急切的神色,她忽然全部明了了。原来他以为是尚之信送我的。这出乎意外的结果让她满腹酸涩,有口难言。
是认还是不认?看着他打量的眼神,祁筝陷入了交战。尚之信已经死了,若是认了,于他不过多一条罪状,于己……她暗自苦笑,他已经不信她了,认与不认又有什么差别呢?
抱定了主意,她眉尖微蹙别过头去,颤着声道:“皇上不要再问了,臣妾不知道。”
她明明知道,她明明心里明白就是不愿意说。清楚地意识到这点玄烨不由得有些恼了。
“你明明知道,但是不愿意说是吗!”
稳住心神,咽下口中的苦涩,祁筝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皇上心中其实已经有底了,何必还要多此一举来问臣妾?”

玄烨一时哑口无言,他怔忡地看着她喃喃道:“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她的沉默说明了一切,玄烨怅然若失地松开了钳着她的手,一言不发转身决然而去。
祁筝倚在小桌旁,脑子里闪过的是那些她以为早已忘记的点点滴滴。
“为何还要再想他,是他负了你啊。”她自言自语地责备自己,哆哆嗦嗦地掏出贴身收放的荷包,一松开口几丝绦子便顺势落在桌上。她低下头出神地收拾起散开的金黄,紧握在手中……


若盈有些担忧地看着跟前一声不吭埋头喝酒的皇帝,午后皇上给太皇太后请安时神色异常到连她都瞧得出来。问起他来又直说没事,苏麻喇姑让她跟回来照顾,没想到一回昭仁殿他就吩咐她取酒来,接着便一个人喝到现在。
若盈微微蹙起眉,看着玄烨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这已经是第三壶了。宫内的酒都是极品佳酿,若是慢慢品尝不会伤身,但像这样满怀心思蓄意灌酒,即使是再好的酒也会成为穿肠毒药。该不该劝呢?她犹犹豫豫许久,终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倒酒!”
玄烨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若盈一下子回过神匆忙执起酒壶。玄烨有些醉意地看着她,忽然伸手握住了她手腕。若盈脸上浮起一片红晕,拿着酒壶的手不禁一颤。
“皇上……”
她不敢挣脱,只能又羞又涩地看着玄烨。
“念!”
玄烨拾起身旁的书册,“啪”的一声放在桌上。若盈低头看了一眼,满篇的汉字她几乎一个都不识。她自卑地低下头道:“皇上赎罪,奴才……奴才不识汉文……”
她黛首微垂,只留半截眉宇。脸颊上红晕若现,垂下的发丝半遮着光滑洁白的额头。从这个角度看,玄烨竟觉得仿若看到了她。他一把将她扯往怀里,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
“不识就不识,朝廷里不识汉文的满洲大臣大有人在,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女子无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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