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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并不接过,只含笑向帐内的另一位属下道:“谭渊,尔,来念吧。”这几人都是他的心腹死士,虽都是武将出身,谭渊的祖上也算得上是诗礼传家。
被他点名的谭渊欠身应了,自刘成手中接过那书柬,轻轻拆开封缄。
这封来自京师的书柬,每隔十日,便会准时自王宝和手中寄出。他是大内总管,当今宦官总领,虽侍奉天子,却一直暗通燕王。
洪武帝汲取前朝教训,待宦人向来严苛,干政者死,故,宦官在宫内的地位极低。虽低,却不敢有怨,稍有怨,即死。前太子和现储君,均秉承帝志,对这些宦官也是向以严色待,以严律治。
但,诸王中,唯有燕王有不同,非但待其宽厚仁和,且,礼遇有加。甚至,连王宝和的父母家人,都曾受到过他的照拂。
王宝和怎会不心存感激,再感激涕零?
不仅王宝和一人,但凡有哪位宦官宫人向燕王开口相求,只要力所能及,燕王一向来者不拒。
燕王虽仁,但,天威难测,严律更酷,天子眼皮底下,若不是真真有了什么万难之事,有哪位奴才敢冒死向皇子贵胄开口?更何况私结藩王,互通款曲,乃重罪。
但,宦官虽身净,也有男儿志,女为悦己者容,士甘为知己者死,即便是如此杀头灭族的死罪,数载寒暑下来,王宝和硬是没间断过来信,可见其为人心胸气度,也非寻常男儿可及。
在这方面,但凡朱棣的近臣,无不佩服其识人的眼力,再一,就是其过人的驭人心术。放眼世间,除却当今天子,怕无人可及之一二。
谭渊清清嗓子,沉声念道:
“皇太孙一日坐东角门,谓春坊官黄子澄曰:我非先生辈,安得至此。然皇祖万岁后(意:驾崩后),我新立(意:新立为帝),诸王尊属,各拥重兵(意:在各自的属地拥兵自重),何以制之?”
“子澄曰:此不难处置。”
“太孙曰:请试言之。”
“子澄曰:诸王虽有护卫之兵,仅足自守,朝廷军卫犬牙相制,若有事,以天下之众临之,其能当乎。汉七国(意:汉朝七国之乱),非不强大,而卒底灭亡者,盖以大制小,以强制弱,势必不支。”
“太孙喜曰:兹事终仗(意:仰仗)先生矣。”
……
“帝谓之皇太孙曰:我以御虏防患(意:抵御北虏,守疆戍边)之事付之诸王,给你一个太平皇帝做。”
“皇太孙问帝:虏不靖,诸王御之。诸王若不靖,谁御之?”
“帝良久不语,反问之:尔欲何为?”
“以德怀之,以礼制之。不可,则削其封地,再不可则废置其人,还不可,就要举兵讨^伐。”
“帝叹曰:无如之计。”
读到最后一句,谭渊始敢抬起眼睫看一眼座上的主帅,帐中数人,也俱是默然,哑然。不过黄口小儿一个,已是狼子野心昭然,帝,何尝不知,但,却纵容之。
无如之计,好个无如之计。
朱棣却并不怒,淡然道:“传令下去,重赏送信之人。”
“是。”这是一贯的规矩,周守仁立刻应声,再躬身告退,先复命去了。
一旁的大将朱能舒展浓眉,刚想开口,朱棣却沉声道:“都下去吧。”
他们跟随他日久,当然能听出他语气中的阴郁之气,萧杀冷戾,虽,淡极,却直逼人心。燕王一向内敛克制,此番,已是忍至极致。
朱能遂不再多言,和其余两个将领欠身施礼,齐齐退出帐外。三人始出,却见一位年轻些的宫人另捧了一封书柬踽踽低头而入。
近旁服侍的刘成上前了几步,接过书信,转呈给自个的主子。这一次,他不问也知,自己属下所呈的,应是来自北平王府的家书。
朱棣接过,拆了封缄,轻轻展开。
上月初六,徐氏已自京师返回王府,连着眼前这一封,这已是她寄来的第四封家书。家人盼归,家书催归,本在人情之内,但,他的徐王妃却从未催过自己一句。
这也是她与寻常女子的不同之处。
他收到的家书,向来,满纸皆是府内妇孺的琐碎事,虽不甚长,却堪比流水账,字里行间,并无一句催促。
其意,何其深厚,他怎会不知?
结缡日久,这也是他惜之重之的原因之一,初始,是因为其父拥重兵,又系开国老臣名将,其后,徐氏之贤人皆周知,不仅贤,且聪慧坦荡,抵过半个男儿。
若说,还有什么不足,便是她的个性。性直,而不知避讳,耳软,却不知自护。
他却从未深责之,一来,他确实与之聚少离多,二来,他怜其贤惠,多私下代为周旋回护,替其转圜八^九。
眼前这一封,同样也如是。她知晓他自会于年前返家,记载的多是年节前的准备之事,絮叨繁复,却也清丽婉转。笔迹娟秀疏直,遣词细致柔和,家中诸人诸事,唯恐遗漏一二。
“秦氏寒疾,已愈。”
通篇,不过数百字,关于她的,只此寥寥数字。
上一封,她向他告知,秦氏因不习北地气候,染了风寒。而这一封,算是再给了他一个交代。虽仍是短短数语,他相信她定是尽了全力。
他合了书柬,抬眼问身边的宫人道:“最近,林士奇说了什么?”
刘成看一眼仍跪着的属下,挥挥手,示意他先下去。见他去了,才转身向燕王禀道:“回王爷,奴才听那林士奇说了几句。”
他吞一口口水,又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是王府内最近并无多事,自,王妃回府后,一切井然。”
朱棣的眼神登时深了下去,两道精光落在刘成的圆脸上。
刘成暗自吸一口凉气,真是什么都逃不过王爷的眼睛,自己还没说,他已经有所警觉,遂,擦了把汗,低低接道:“只是,只是——”
“说。”
“是。”
“只是,这一月,除了徐王妃和中山王府的书信来往外,王氏和其兄长也有数封家书,此外就是……新来的秦氏,十日前,往京城寄出了一封书柬。”
朱棣冷了面色,并未吭声,不知为何,一阵没来由的怒气,自胸腔内喷薄而出,几可让他失去控制力。他皱下眉,看着自个面前的心腹宫人。
果然,他矮下身子,自袖内掏出了一封书柬,递与他。
“这是林士奇让人照原样抄来的,王爷请过目。”
他展开来,素白的绢纸之上,仅有一阙曲谱,却没有曲目之名。虽为抄本,但,确实是她的笔迹,抄录者,下笔流畅,几可乱真。他先前拘了她那么些时日,她的笔墨字迹自有人拿给他看过。
那刘成何其有眼力,在旁轻声附和道:“奴才问了,这首曲子,应是《流水》古曲。”
他轻笑了下,流水?
他不动声色地问刘成道:“寄于何人?”
“回王爷,应是京师一个叫蔡文澜的。”
俊美如斯的面庞之上,掠过一丝清冷的寒意,不过,转瞬即逝。
蔡文澜。
终有一天,他会将之剥皮抽筋之后再凌迟,他淡淡一笑,自座椅之上站起,背手而立,对着自个身后悬挂着的那幅作战地图。
他不相信她会那么蠢,但,她确实蠢得可以。
刘成蜷缩着略显肥胖的身子,偷偷将书信置于一旁的火盆之上燃了,火苗腾地飞高,再溅出几粒火星,落于他的衣袖之上。他赶紧拂了,却不敢起身,明明是腊月天,却热得一头一脸的汗。
眼前这一位的脾气,他当然最了解不过,心性比之天子,恐有胜之而无不及,却可以波澜不惊,怀柔不发。比如今天这两封信,封封带刀,可是,他一样咽得下去。此等隐忍,又岂是常人可及?
第三卷 阋墙 第三章 娇喘细疑沈
更新时间:20101015 10:32:37 本章字数:4202
北平城,昔为元大都(京城),系前朝政治中枢之所在。共分外城,皇城和宫城三重城,格局宏大,规划严整,整座城市的建制规模,甚至远超过当朝的都城应天。
洪武三十年,腊月二十一。
早起,天气并不好,阴沉沉,漫天的浓云夹着寒风,几乎席卷了北平城的街市。朔风吹得大旗噼啪作响,旗上,以墨线绣着一个端肃的“燕”字。
燕军善骑射,向以作战骁勇而著称,但,将士虽勇武,却从不扰民,军纪不仅严整,军威更是赫赫。
彼时,上千人的对阵,铁骑踏地虽重,却是队列井然,军容肃整,缓步通过外城的正南门丽正门。骑阵之后,竟没有半点烟尘,沿着千步廊大街,直奔皇城而去。
越过皇城的正南门棂星门,穿过金水河上的玉石周桥,前面,就是大内宫城的正南门端礼门。
时值隆冬,金水河却因着活水引入,此刻,仍是湍流不息,将整座皇城环绕其中。沿岸高柳万株,林水交映,气氛森严。北地气寒,绿叶落尽,只余枝条,其上,是经久不化的雪棱,宛如江南春风一夜,千树万树梨花开遍,美不胜收。
端礼门东西长足有十五丈不止,南北深五丈,高八丈,门有十一间,门上有楼,左右两观,下开五门。骑阵的队前,是一匹通身黝黑的高头大马,四蹄踏雪,执缰之人正是一身戎装的燕王朱棣。守门的兵士见了他,即刻跪成一片。
朱棣此番回京,本是暂时休整,故,只带了千余护卫随行。行到此处,再穿过这道端礼门,前方,即是宫城,也是他的王府禁地所在。
随行的将士也一应勒马驻足,齐齐翻身下马,不敢再前行。只见,两扇巨大的朱漆大门迎面洞开,门前,立着前来恭迎的近身护卫首领叶全德等人。
朱棣淡淡一笑,免了他们的礼,自己并不下马,座下铁骑扬起四蹄,径直向着大明殿一路疾驰。他身后,是同样驭马而行的刘成,只不过,他的马,比之燕王那匹,要矮小了许多。他,虽为宦人,但追随朱棣多年,也稍习得一些骑术,又得主子恩典,可以于宫内骑走。
天色越发暗沉,主仆二人,沿着青石铺就的甬道一路疾驰,后面,是追随而至的叶全德等人。
不过片刻,大明殿即在眼前。
大都的宫城,地处皇城内南部偏东,为长方形制,宫墙绵延近十里。因西临太液池,宫城并未居中皇城,此等建制,与北人喜临水而居的旧习有关。宫城在元时,共设有四门,东为东华门,西为西华门,北为厚载门,南为崇天门。自燕王建府于此,后改称王城,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