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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大哥就是牛大哥,果然是牛啊。」几个人又是一阵哄笑,在店小二略带惊恐的眼神中,进了这状元楼的门。
这些人是从哪来的啊,可别待会儿一坐下去,就把我们状元楼的凳子给坐垮了。在南方,鲜少能见到像这样的巨汉,店小二心中惶恐也是情有可原。
「几位喝酒还是品茗?要不要来点什么菜?」
「我们初到贵宝地,就请小二哥推荐一下吧。」那个一直被奚落,但自始至终,也没有反驳什么话的人说道。
店小二是世上最会察言观色、识人观人的一种职业。他目光一转,认定那几个巨汉只是中看,而说话的这个人才是真正中用的。
虽然他一直驼着背,低着头,但是总觉得他周身隐约散发出一种尊贵的气质。
以他做店小二二十几年来的丰富经验,他相信自己一定不会看错人。
他立刻对着这几个人,不,确切来说是对着那个进来之后只说过一句话,然后便一直低着头的男人说道:「状元楼今日推荐的菜色有宫保鸡丁、四喜丸子、蒜茸小白菜……」
「等等,他奶奶的,你们状元楼这么大间酒楼,居然只卖这样的菜色!」那位在店门外扬言,不好吃便要掀桌子的牛大哥,一副马上就要掀桌的凶狠模样。
看到这个人一脸凶相,店小二的目光不自觉地就落到了那个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人身上。
「牛大哥,家常菜能做得好吃,那才是更正的了不起。」他果然如店小二所想的,一句话,就让那巨人又落回了坐。
「那你挑几个菜送上来吧,如果你这菜做得没有我们伙头军好,我就拆了你的店上
「是,小的这就去安排。」店小二忙不迭地答道,急忙退了出去。
一会儿工夫,酒和小菜都先上桌了。
这几个人一见到酒,立刻就喝开了,就连那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人也不例外。
大概是因为酒精的关系,这几个人的话也越来越多,从兄弟情谊扯到造船技术,再拉到今夜的秦淮河之游。
原来是帮三宝太监造船的工头啊,难怪身子那么壮,口气那么大。店小二暗忖之后咦了一声。那么那个斯文的人又是做什么的呢?
「郑爷又要出海了,这次造的船,就是给今年年底的出航备着的。」
「现在看来,郑爷下西洋一事,怕是件长远之事了。」
「不好吗?郑爷要出海,年年都有造不完的船,我们大家都有饭吃。」
此起彼落的谈论声一直未曾停歇。
从永乐三年开始,明成祖就多次派遣郑和下西洋,其目的也许是为了仿效汉唐两代,「帝王居中,抚驭万国」;也许是为了攘北必先要安南,所以施德于海边各国;也许是为了牵制当时的帖木儿汗国这个一直对明朝虎视耽耽的国家。
又或许,就如民间传言,是为了找寻可能流落海外的惠市朱允炆。
总之不管怎么样,当时的造船业得到了空前的重视与发展。
因此这些造船的工头们可得罪不起啊。店小二上菜的时候,脸上的笑脸不知道有多灿烂,对于这些人的问话,也到了有问必答的地步。
正把店中的招牌菜之一「八宝鱼头」端上桌,他就听到有人这样问道。
「小二啊,这应天城怎么这么热闹?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店小二将白毛巾由下往肩上一搭,满脸笑容地答道:「几位爷可问到点子上来了,我们当朝最最漂亮的芙蓉公主快要大婚了,据说皇上要举国同庆,在应天燃烟火开庙会,你们看外面那么多人,全都是来瞧热闹的。」
忽闻啪的一声脆响。
几片碎瓷片乱溅,差点割伤店小二。店小二一个低身,就看到桌下那只白茶杯的残骸。
「这位爷,您别激动啊,我们用的可是谢家窑的瓷器,一两银一个啊。」他一看就叫了出来。
「小二,你放心,我是不小心打碎的,待会儿你算在饭钱里吧。」那个一直沉默少言的男子,此时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说话。
「就是嘛,没听过碎碎平安,不就是一个杯子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而且还一两银一个,你抢钱啊!」
店小二看到巨汉正一脸凶相地瞪着自己,手掌还把桌子拍得震天价响,他吓得说话都结巴了起来,「你……你不能不讲理啊……谢家窑的东西本来就这么贵。」
「牛大哥,失手打破杯子是我不好,您就少说两句吧。」那个人随即又转过身来对着店小二说道:「你先下去吧,我不会让你难做的。」
店小二抹抹额上渗出的冷汗。幸亏还有个讲理的人,否则要是这几个巨汉发起疯来,不将这间酒楼拆了才怪。
「你呀,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只有短短一个月,你只是一个来顶班的画师,但我牛百岁忍不住要说说你,人要是脾气太好,就是要受欺负的呀。一两银一个茶杯?我呸!」
「对啊,安画师。」旁人接话道。
「谢谢大家的好意,安某受教了。」他长得极为普通,是那种扔到人群中就很难被注意的的长相。
只是那双浅色的眼眸沉郁如海,仿佛有着无数的秘密藏在其中。
「公主殿下,奴婢送晚膳来了。」
「公主殿下,太子来了,说想要见您。」
「公主殿下,皇上派御医来了。」
「公主殿下……」
原本是大明皇宫中最华丽的公主殿,此刻却死气沉沉,无论内侍与宫女们如何敲门,待在里面的公主就是一声不吭。
宫人们传言,芙蓉公主自庙中清修归来,脾气就一日怪过一日,尤其在皇上亲自物色了护国公的二公子,那有当朝四才俊之称的曾静宜为其驸马之后,更是到了闭门不出,概不见人的地步。
宫中谣言一日盛过一日,都说芙蓉公主在外撞了邪,所以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要是皇上怪罪下来,我们要如何是好啊?」宫女看着手中已经凉了的饭菜,个个皆是焦急不已,「公主殿下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总管大人。」
「今晨太子殿下前来,公主殿下也不肯开门。唉,看样子,老身还是去禀报皇上,请皇上定夺好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开道的内侍扯着嗓子叫着,「皇上驾到。」
浩浩荡荡一行人正往这边走来,那明黄色的软轿之上,不正是当今天子明成祖朱棣吗?
内侍总管一见到这阵仗,立刻与其他人一道跪下,恭迎圣驾。
「芙蓉公主还是不肯吃饭?」
充满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让内侍总管不禁打了个寒颤。
「回皇上,公主殿下今天一整天都不肯用膳,奴婢们已经送了六次饭了。」他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答道。
「反了……」朱棣嘴里轻轻低喃。在殿门外踱了两步,他还是伸手取过那盛着膳食的盘子说道:「一群废物,通通给朕滚!!」
内侍、宫女、侍卫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朱棣一人端着盘子站在公主殿的门口。
他举起手在门板上轻扣三下,声音也柔和下来,不像是个皇帝,此刻的他只是一个父亲。「芙蓉,开门吧,我是爹爹。」
他不再自称「朕」,也不称自己是「父皇」。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就连朱高炽都没能敲开的房门,现已悄然打开。
第九章
屋内一片漆黑,腊烛、宫灯全部熄灭,藉着门外透进来的一点天光,隐隐约约可以见到朱芙蓉端坐在屋中,单薄的身影有说不出的孤寂。
「芙蓉,你为何不点灯?冯总管说他一天之内送了六次膳食,但是你都没有开门。」朱棣走进去放下盘子,返回屋外取过方才宫人们留下的烛火,再度进屋点燃了桌上的腊烛,摇摇晃晃的光芒瞬时照亮四周。
「父皇,您居然有时间过来看我,我还以为您正忙着筹备我的婚事,暂时没空关心我这个辱没皇家、不知羞耻的女儿呢。」她在微弱光线舞动的阴影中,说出了这样冰冷的话语。
「这种事情别说是皇家,就算是民间随便哪个家里,做父亲的盛怒之下骂了两句也是人之常情,你又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呢?」此时此刻,朱棣只是一个慈祥的父亲在劝着自己的女儿,他的语气中甚至可以听出一个内心煎熬的父亲的软弱。
「其实,女儿也不想这样,只要您取消这个荒唐的婚事……」
「不可能,婚礼已经昭告天下,应天现在挤满了想看热闹的百姓,我堂堂一朝天子,怎么可以失信于人。」
「爹,那您将怀有身孕的女儿嫁给毫不知情的曾府,你这就不算失信于人吗?」
「哼,天下间多少男子想要娶你,曾家的儿子能做驸马那是他们家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父亲!我不会嫁的。您知道的,我若是……」
「一定要嫁!」朱棣一声暴喝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武艺高强,大内之中,鲜少有人是你的对手。但是你也不要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巨。你是我的女儿,你母亲是我的妃子,但你们俩也都是我的臣民。芙蓉,你是我最聪明的孩子,要不是担心你母亲,恐怕你连皇宫都不会回来了吧。现在,你既然回来了,就应该知道我绝不会允许堂堂公主生出的小孩没有父亲!」
「你把我母亲怎么了?我要见她!」朱芙蓉一想到她已经有十多天没有见到母妃了,心中不禁冒起一阵阵的寒气。
「她现在很好,朕送她离宫休养,你出阁那日,自然会见到她。」他威严地说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养好身子,给我风风光光地嫁进曾家。」
朱棣说完,见女儿面色迷茫又带着一丝柔弱,舔犊之情不禁在心中泛起,语气顿时又软了下来,「芙蓉,你要体谅爹,爹也是逼不得已,你堂堂一国公主,总不能生下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吧。你放心,曾家绝对不会给你一点委屈受的,你要是在外面住不习惯,成了亲之后再搬回宫里来住也可以,我谅他曾家也不敢多说什么……」
「为什么?」她语气一凝,「父皇,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公主未嫁先孕,这是天大的丑闻,不要说是皇宫,就算是平常人家也不能容忍。为何父皇您从未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