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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西辞-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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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蓝捧了酒上来,为两人斟满。
持盈伸手取了酒盏,轻抿一口,微微笑道:“若与我同饮,五小姐可赏脸否?”
谢清宵面容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她挽起袖管,将面前酒盏中的清酒一饮而尽,灿然一笑:“幸何如哉。”
持盈的眉目里还带着淡淡惆怅,面上虽是笑着的,可这笑意却进不去眼底,盖不住满眼的苍冷。
“其实这次来,只想与九公主说完当日在宴上未尽之话。”谢清宵一盏酒入喉,双颊稍稍起了淡粉色,像是浅绘了胭脂,滟滟生色,但她口中所说之言,却不尽如容色这般美好。
“清宵此来连昌,只是遵循父意。”她眯了眯眼,手上摆弄着那只琉璃盏,若无其事地道,“父亲想请六殿下效法舜帝。”
持盈蓦然一惊,抬首看向谢清宵,但见她神色一派淡然,只得道:“五小姐好气度。”
“也不算什么好气度。”谢清宵轻笑,“不过是没有法子罢了。”她喟然一叹,“身上流着谢家的血,总要为这血脉付出些代价。”
“六哥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持盈如是回答。
“呵。”谢清宵用指尖轻敲琉璃盏,听着指下发出的清脆声响,微笑道,“大姐可不这么认为,她总是觉着六殿下太过沉闷、不好相与。”
持盈目光一垂,轻道:“沉闷寡言之人,总也好过心怀不轨之人。”
谢清宵笑而不答,再取过酒壶斟慢,轻啜着,缓缓道:“九公主可知楼越成亲了?听说,娶的是洛淼首富之女,模样很是周正,性子也极好。”
“如此,你也可以放心了。”持盈恍然一笑,念及西辞,心底一窒,又举杯饮下一盏酒,用袖掩去眼角的一滴泪。
“说是如此说,只是……”谢清宵苦笑了下,低垂下眉眼,手上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空荡荡的一片,想起那里曾经戴着一串石榴石手链,想起那双漆黑深凝的盲目,想起他素衣银枪风姿清洁,更想起她离开时他容上若有似无的笑意。
楼家和谢家那道不可跨越的界限,让她只能选择离去。不是不能坚持,而是害怕坚持之后的结果并非想像中那么美好。两个家族的重荷悬在头顶,他少年抑郁,她身不由己,当年少时细微美好的爱情在年华流逝之间越磨越淡之后,当他往后一点一点地想起谢家曾经那样盛气凌人肆无忌惮地压制着他的手足,又会是何种心境?
“九公主。”谢清宵略一偏首,清亮的眼里忽地蕴出了泪意,像是蚌壳里疼痛着磨砺而出的珍珠,在窗外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持盈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舒展开眉目,柔声道:“我知道你的感受。”
谢清宵将盏中清酒晃着,轻道:“我从小就在想,为什么我姓谢,他姓楼?”
“生而如此,无能为力。”持盈淡淡答道。
谢清宵眸光一徊,蓦然爽声大笑道:“是了,想这些做什么,命该如此,何必执迷不悟。”
持盈起身敛衣而笑:“是啊,命该如此。”她的手指捏得极紧,“然而因果循环,有些人,必然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同等的代价。”
谢清宵定定瞧了她半晌,方叹道:“在顾大人身上,你放了太多的执念。执念太深,终究不是好事。”
“好也罢,坏也罢,我都不会放过他们。”持盈冷声恨道,目光雪亮。
“九公主可知,楼越的眼睛,是因皇后而瞎的。”谢清宵缓缓说来,唇间无可奈何的笑意带着似有若无的嘲讽。
持盈抬首看向她,只见她眉间深锁,如玉脸庞上清瘦不少亦憔悴不少,远不如在千辞初见时那般爽朗潇洒。
“可是,我却不恨她。”谢清宵微微一笑,“有些事情我如今也不愿再提,但是非因果,我亦非无错之人,楼越那一双盲目,因谢家而起,我是谢家之人,承了他这一份怨也算是报应。”
持盈明白她在以自身经历来劝解自己,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谢清宵或许比她清醒,但却无法切身体会她心里那些积淀着的痛。
她浅浅一笑,偏首看向谢清宵,只道:“五小姐心胸宽广,持盈自认望尘莫及。”
谢清宵霎时喟叹,许久之后,推杯起身,欠身道:“既然如此,清宵便预祝九公主得偿所愿。”
持盈知她不赞同自己所思所想,却也不勉强,人各有志,何必强求。她侧身让谢清宵走过,道:“我送你出去。”
“有劳。”谢清宵浅笑,她的笑容里依然透着与持盈初见时的那股清爽与傲气,如同初春的风与月,连随意一瞥之下,都会觉得这是一种极舒服的美好。
在觅云院门前送别了谢清宵之后,持盈返身回屋,路过廊角之时,却隐约听见了细碎的交谈声,那说话声被压得极轻,显见是在不愿让人听见。
持盈放轻了脚步声,轻靠近廊脚,贴着墙壁,才略听清在说什么。
“你究竟跟不跟我回去?”少年清朗气恼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
“奴婢……奴婢……”期期艾艾随之而来的,正是挽碧的声音。
持盈心底略紧:那少年之声显然不是谢琛,可却也不是全然陌生的,应当是宫中之人。这般清朗,也绝非内侍,那便只有皇室中人以及少数的重臣子女。
算了算年纪,持盈骤然想了起来,这分明是十六皇子郁漓,那少年盛气的声音还曾当面斥责讥讽过她这个不称职的皇姐。
这一想,叫她眉头骤然紧了起来:挽碧与郁漓的来往决不是好事。她与谢家有牵扯,又长郁漓许多,依郁漓骄纵的性子,也不是轻易肯罢休之人。
一念至此,持盈重重一叹,敛裙提步而出,向着猝然回首的郁漓笑道:“十六皇弟,今日怎的有空到皇姐这儿来?”
挽碧的脸色刷得惨白一片,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叩首泣道:“公主。”
持盈虚托一把,笑意不变:“跪着作甚,倒叫十六弟看了笑话。”
郁漓闻言,急道:“郁持盈,你别碰她。”
持盈冷眼轻看他,嫣然笑道:“看来十六皇弟当日那一巴掌可当真是白挨了。”
郁漓想起当日那幕,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不情不愿地道:“九姐。”
“知道规矩就好。”持盈示意挽碧起身,又走了几步隔在两人之间,“还不枉母后白疼十六弟一场。”
郁漓年少,却比身为女子的持盈高了半个头,他低头就能看到持盈苍白细秀的一张脸正微仰着看向自己,而那目光,却是幽远而深凝的。
“公主。”挽碧忽得扯住她的裙角,“奴婢有事相告。”
郁漓欲言又止,持盈又瞥了他一眼,他才乖乖收手立在一旁。
持盈唇侧慢慢浮出笑意,目光看着郁漓,口中却是向挽碧道:“那便进去说吧。”她转身走了几步,又侧首道,“怎么,十六弟不一起进来么?”
郁漓恍如梦醒:“我……不去了,六哥寻我还有事相商。”
“那么,慢走不送。”持盈低声说道,顺势拂袖转身,淡紫逶迤的裙角被长长拖着,随着她的脚步向内室而动。
挽碧立在那里,正对上持盈那张无丝毫笑意的面容,她看到昔日清冷的少女那双眼睛平静如死水的目光,还有那一闪而逝的阴冷。
挽碧从小看着长大的郁持盈变了,失去了西辞的持盈变得愈加冷静,也变得越来越漠然和清寂,甚至已经不能从持盈的目光里读出她的想法和意图。
“看着我作什么?”持盈静静看着挽碧,而后伸手推开房门,当先走了进去,她沉冷的声音隔着厚厚的门板传来,“进来后把门关上。”
挽碧福身,低应道:“是。”
挽碧走进了内室,看到里头光线昏暗,只留着一簇火光,桌上两盏酒杯清酒未尽,屋内还遗留着淡淡的酒香,而持盈就坐在一侧,面容静冷的看向自己,带着陌生又熟悉的微笑,说着“挽碧,你过来。”
挽碧依言上前,轻跪下去:“奴婢一直在这里。”
持盈闻言微微笑道:“我六岁时,便听你说这一句话,听了这么些年,也渐渐以为是真的了。”
“奴婢对公主所言,句句皆是真心实意。”挽碧仰头看她,目光一如既往的安顺,好像依稀还是长生殿内那个卑微而顺从的侍女。
持盈了解这种目光,也清楚这样的目光背后的一切,她侧首看向手里的未干的酒盏,递给挽碧,道:“喝些暖酒,定定神再说也不迟。”。
挽碧接过,饮下温酒后,她神色愈加安静不少,只道:“公主,奴婢从未想过令您置身险境。”
持盈素冷的面容在幽暗的灯火下明灭不清,深碧色的眼眸此刻流光徘徊,恰如杯中之酒,幽光拂动,平静无波。
“奴婢……还有个弟弟。”挽碧轻声说着,伏身在地,黑色的长发散了一地,“奴婢当年被景妃娘娘救下,奴婢的弟弟,由明妃娘娘带走了。”
明妃。持盈指尖略略一收,回首俯视着挽碧,复又念了一遍:“明妃?”
“便是现今的皇后娘娘。”挽碧依旧伏在地上,额头贴在冰凉的地砖上,双手拢着散开的黑发,娓娓道,“奴婢的弟弟,公主亦是相识。”
持盈见她这模样,忍下心底的一丝犹豫,依旧不动声色:“说下去。”
挽碧轻声道:“书竹,便是奴婢的弟弟。”
持盈抿唇淡淡一笑:“那么说来,谢琛一事,是六哥的主意?”
“不,不。”挽碧有些慌乱地摇头道,“是……是十六殿下的自作主张。”
持盈唇边噙着浅浅笑意,道:“郁漓可未必有那个胆子造血池。”她眼帘一垂,手指轻轻摩娑着落在面前的长发,陡然一折,语气狠狠一冷,“不过只会在人前狂吠而已。”
“十六殿下他,并不是个坏人。”挽碧如是解释,面上露出干涩的笑意,“只是因为西辞少爷的关系,他以为公主您会站在七殿下那一边,所以替六殿下不平罢了,奴婢也未曾料想十六殿下会找上谢大公子。”
提及西辞,持盈的心里仿佛被狠狠一揪,疼得厉害。
她闭了闭眼,静下心神,这才接着道:“你也是这样以为的,不是么?”她陡然略提高了声线,清喝道,“这不平,鸣到谢家头上去,他就不怕引狼入室?郁漓年纪小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吗?”
挽碧静了一会儿,涩声道:“为了此事,六殿下早已将十六殿下训斥过了,还罚他回宫面壁思过一个月。”
“思过?”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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