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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她的神情顿时阴冷下去,眸光深处闪着一种不管不顾的疯狂。
“皇命在身,恳请九公主体恤。”侍卫抱拳相告,神色丝毫不为所动。
持盈扬手一指苏折意:“难道连他也不能进吗?”
侍卫铁面无私:“皇上有命,任何人不得私自探视,九公主若要入内,请先去求了皇上的手谕罢,当然苏御医也是如此。”
持盈捏紧了拳,冷风吹在脸上也浑然不觉,只从齿缝里迸出字来:“好,你等着,我这就去求父皇的手谕。”她转身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瞪着侍卫道,“顾大人若是出了一丝一毫的差错,你就提头来见罢!”
“奴才自当尽职。”侍卫一字一字地答着。
持盈冷眼相对,终究还是只得拂袖而去。
持盈裹紧了披风,一路直往郁陵的寝宫而去。
这一次,她同样被拦在了门外。
郁陵铁了心要锉西辞的锐气,也打定了主意不让持盈再插手这一次的事。
持盈气得容色惨白,却无可奈何。这么多年来,西辞的身体状况,是悬在她心头上的一把刀,一触碰到,就会被伤的血淋淋的。
谢琛说的不错,她离开顾府回宫之时,西辞的身体已然开始急剧衰弱,多日未见,她无法得知西辞现今的近况,然而天牢湿冷,再加之若郁行之真想置西辞于死地,那更是防不胜防。
一想到这里,她就急得直想掉眼泪。
徘徊良久,持盈咬了唇,敛衣向着郁陵寝宫的方向直跪下去,惊得高总管立刻出来拦住她。
持盈打开高总管的手,清声道:“父皇若是不见儿臣,儿臣便跪到父皇肯见为止。”
面对的是金枝玉叶,高总管不敢造次,只得退到一边再度找人送进去问话,可得到的结果还是不允。
持盈生来个性倔强,挺直了脊背,竟是真的准备付诸行动。
苏折意一身白衣匆匆而来,只道:“九公主,皇上说了不见,便是不见,您跪着也于是无补啊。”
持盈道:“那只当我陪着西辞一并受罪了。”
苏折意怒道:“你们两果真天生一对,都嫌身子不是自己的是不是?”
持盈恍若未闻,径直跪着。
“好。”苏折意颔首道,“我去请六殿下来。”
不多时,郁浅就阴沉着脸赶了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扯了持盈的手拉她起来。
持盈轻道:“六哥,放手。”
郁浅容色并不好看,剑眉紧着,薄唇一掀:“你想跪到什么时候?”
“父皇肯让你进去为止?”不等持盈回答他已是冷笑连连,“你要陪西辞一起受罪我不拦着,你受得起这么久,他可受得起?”
持盈蓦然抬首,眸光清冽,闪着隐隐的泪意:“六哥,你替我去求了父皇的旨意可好?”
郁浅想再说她什么,可对着她这样的神情,他竟觉得无从说起,只能深深一叹道:“你要给我一些时间。”
“要多久?”持盈紧追不舍地问着,她一分一刻也不想让西辞再留在那种地方。
郁浅沉吟许久,道:“今晚,今晚我给你答复,如何?”他手上拉着持盈起来,“回去觅云院,晚上等着消息。”
持盈的脸色很是惨白,几乎称得上是血色尽失,就连双唇也隐隐苍白,黑漆漆的瞳孔里清洁深郁的光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毫无生气,甚至偶尔的一闪神还会有一刹那的恍惚。
持盈动了动嘴唇,张口欲言,可她望着冰冷的宫墙,以及高耸入云的檐角,只觉得浑身都凉得直哆嗦。她不得不承认郁浅说得是正确的,她跪在这里是再愚蠢不过的行为。当年景妃的哭喊从来得不到郁陵一丝一毫的同情,而今她的长跪同样也不可能打动她冷情的父亲。
郁浅将她推到苏折意手中,负手道:“送她回去,我去面见父皇。”
高总管忙不迭地引路,引得持盈一声冷笑。
苏折意神色却是正了起来,道:“臣必定不负殿下所托。”
郁浅点了点头,这才大步流星地向着内殿走去。
持盈回首望着,一直望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好像连同她的希冀一同带进去了一般。
她晃了晃身子,眼前止不住的发黑,她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指,强撑着道:“我们走罢。”
苏折意知她素来倔强,只得任她去了,一路跟在她身后,也不敢与她搭话。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人辞(下)
一直到入夜,持盈都在睡着,经过谢琛和挽碧的这一闹,又加之一天一夜的连续冲击,让她愈加疲惫不堪。
到了深夜,她是被宴卿推醒的——她等到的不是郁浅带来的手谕,而是宴卿哭喊的声音。
黑衣的少年死命摇着她,急得几乎要哭了出来:“小姐,少爷他……少爷他撑不住了。”
持盈眼前明晃晃的烛火像是烫伤了眼,她闭了闭眼,方才道:“怎么回事?”
“来不及多说了,小姐你快跟我去见少爷。”宴卿一手拽起持盈就往外走,持盈身上尚是白色的单衣,也未来得及换,就被他一路拖着飞檐走壁。
持盈被他所言惊得失魂落魄,又加之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是以落地的时候,她整个人还是恍恍惚惚的。
宴卿准备的马在城墙外头,他这一番走动,惊起了不少侍卫。
城门呼啦一声打开,就是一队羽林军冲了出来。
宴卿直道一声“不好”,就将持盈拉上马背,轻喝一声,鞭马发狂似的往前奔行。
持盈被他猛地一摇,神智清醒了大半,夜风吹得她的长发飞扬起来,她抓住宴卿的袖管,问他:“你要带我去哪里?”
“芸池。”宴卿简单作答,只一个劲地催马前行。
芸池。
持盈心底起了涟漪,那是她曾答应西辞会去看桃花的地方,想必他一直记在了心头。她再不说话,只静静由着宴卿带她走。
宴卿纵马一路狂奔,冲破芸池的守备,将她放下马去。
夜风将持盈的长发吹乱,贴在苍白的面颊上,她一双眼睛闪亮似星,抓着宴卿的手问:“他在哪里?”
宴卿急道:“小姐去湖边找主子就是,我去把追兵引开。”
持盈点了点头,返身离开大道,拨着草丛往芸池边走。夜里天黑漆漆的,只能靠隐约的月光来照亮前路,细碎的脚步声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清晰。
芸池波光粼粼的水面,像是卷了颗颗珍珠那样晶莹透亮,清越的水声在耳边汇成细密的声响,如同心潮一般起起伏伏。
持盈赶得急喘,一路夜奔至芸池边,又沿着水岸寻了许久,方在远处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
西辞显然也看见了她,可他没有说话,只是像过去无数次所做的那样,向她缓缓地伸出手。
他手腕和脚腕上的镣铐轻撞着,发出清脆的摩擦声,苍白的肌肤已被磨出了深浅不一的伤痕,素白的袖管被风扬着,衣袂翩翩,恍然昔时俊雅少年。
“西辞。”持盈微弱地轻唤了一声,眼睛里涌出泪意来。
西辞偏首侧过身来,露出姣好的侧颊,唇角略弯:“阿盈,我们就在芸池看桃花吧。”
初春时节,桃花还未开全,有些粉瓣初绽,有些还含着花苞,更何况夜色之中,更难看清,只是此刻,持盈恍惚记起了她曾与西辞说过的话,她说“到时我们一起去看桃花”。
西辞的容色很苍白,肌莹透冷,在月色之下如同玉石,他的笑更凉,仿佛不真实似的,镀着一层温柔的冷清。
面对他这般的神色,持盈有些迷惘,也有些不知所措。西辞一贯是温柔的,然而这种温柔从骨子里透着冷意,他习惯聆听着持盈的声音,去了解她的心意她的喜怒哀乐,而却从不将自己的心事透给她一分一毫。甚至对着言筠,有时候也比对她要更加自然随性。可是即便如此,她每次总能从他的瞳孔里看出一种浅浅的、浮在眼底的温软。
持盈走到他身边,牵住他瘦长的手,与他并肩而立,身后桃枝满树,面前芸池水波荡漾,真真像画一样,像西辞泼墨挥笔而就的山水,也像他细细描绘的蛾眉。
他倚着身后的树干,气息很薄也很轻,周身也极冷,冷得好像与四周的空气都融为一体。
地牢里的阴气和潮湿磨去了他身上最后的温度,让原本就急剧衰弱的身体变得愈加脆弱不堪,甚至他方才只和持盈说了一句话,却累得要靠树干才能勉强站立。
持盈紧紧抓着他的手,呆呆地站在风里。
他们两个好像疯子一样立在满天月色里看着根本没有盛开的桃花,听着芸池偶尔泛起的清越水声,却什么都不说。
冬末的晚上,气温低得可怕,每一次呼吸都会呵出一股淡白色的水雾,然而西辞却没有,他轻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让持盈始终处在一种惊惧的情绪之中,只能靠抓着他的手来确定他还依旧能够这样立在她身侧。
“阿盈,我有些累。”西辞轻轻半合眼睛,“你扶我坐下,等到天亮,就能看到桃花了。”
持盈喉咙里微微哽咽着,她极力克制住自己眼睛里的湿气,只答道:“好。”
两人坐下,她扶着西辞的额头轻靠在自己肩膀上,这样便能感受到他几不可闻的呼吸,她的手指紧紧扣着他的十指,这样便能从他细微的动作里得到她想要的希望。
天色渐渐褪去黑幕,露出极浅的蓝色,云的尽头日光还未出来,只朦胧的隐在后头,渗出些许的光亮。
持盈一动也不敢动,坐得整个身体都几乎冰冷发麻。
天光尚还带着青色,落在西辞的脸上,将他面颊上唯一的一点淡淡红色遮盖。
他的眼帘愈发低垂下去,细长的眉睫上结了薄薄的霜,下颌枕着持盈的肩膀,却是开始渐渐地往下滑落。
“在那里!”身后传来蟋嗦的声音,似是有人拨开草丛往这里走。
持盈依旧坐着,西辞轻倚在她肩,单瘦的身体轻得几乎让她没有负担。
“好像睡着了。”有人窃窃私语。
持盈蓦然低首,看向西辞苍白安静的面容,他的唇角还带着微微的笑意,像是午后初晴的日光,他的长睫轻垂着,像是下一刻就会颤动着睁开眼睛一般。
身后的桃花渐开,映在芸池碧蓝的水面上,像是一匹染了粉色碎花的宝蓝色绸缎。
整了衣衫立起,持盈伸手去捉枝上最顶端的那朵艳桃,然后轻轻别在西辞素白的前襟上,那深粉的颜色将他的脸颊衬出了最后一点血色。
她伸出温热的手贴在他慢慢冰凉下去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