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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流河以北的部族不能逾越界限,涉足南方一步。他在长流河中注入神力,凡人若不慎喝下后便将陷入昏迷,我弟弟差点就因为这样而被水淹死!他让人们朝拜神明,但你看他给了我们什么?什么都没有给!我们依靠自己的双手在这个世界上耕作,何曾承他半点恩泽?!你见过他豢养的神仆吗?目光呆滞,就像一群刍狗般麻木……”
“你还记得陵梓吧?”蚩尤的声音低了些,注视着寻雨的双眼,“与襄垣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安邑的祭司,他死在他信仰的神手上,没有半句解释,那么轻轻一下就死了!只要伏羲愿意,他可以随时杀死所有人,不需要任何理由。”
“那是因为……”寻雨喃喃道。
“你想说,那是因为陵梓冒犯了蓐收?”蚩尤说,“是吗?你觉得当时陵梓冒犯了他?”
寻雨沉吟许久,最终摇了摇头。
蚩尤道:“襄垣知道,我们总有一天会与那些神对上!随着人族的繁荣兴盛,伏羲会用一场洪水,或者山崩、地震,抑或大旱,让我们全部死在这片土地上!他们就像时刻悬在凡人头上的一把刀,不知何时会砍下来:就像你坐在一个悬崖下,头顶是摇摇欲坠的岩石,不知它哪一天就会朝你砸下来!那种感觉你不懂。”
“我懂。”寻雨轻轻地说,“现在我就是这种感觉。”
蚩尤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点难明的意味。
“我以为我对你们够照顾的了。”
寻雨与蚩尤的目光相接,缓缓道:“你想得很多,也想得很远。听说你剿灭过许多部族,就在我们站的地方,这里的河对岸,曾经有一个合水部。”
蚩尤淡淡道:“不愿意归附我,便只有死。”
寻雨问:“你走过那么多地方,有没有听过一些很细微的声音?”
蚩尤蹙眉不解其意,寻雨侧着头,闭上双眼,睫毛在银色的月光下轻轻一颤,说:“就像现在,听。”
彼此间陷入了漫长的静谧,一滴夜露折射着月光,落在花叶上。
刹那间,旷野上千万朵靛蓝色的夜颜花纷纷绽开花瓣,沙沙声响不绝。一阵微风卷着花香飞过草海。
“我们的信仰,”寻雨睁开双眼,对蚩尤说,“并非商羊大人,而是他在很久以前教给泽部的,尊重生命的神谕。”
寻雨笑了笑:“这世上每一个种族都有自己生存的权利,谁也不应该剥夺其他族裔的生命。每一条鱼,每一朵花,山川岩石,草木虫鱼,万物兴亡都有它们自己的规律,并非伏羲可以界定。”
蚩尤道:“可你们也吃鱼,吃肉。”
寻雨说:“妈妈讲过,商羊大人教导我们,狩猎与耕种,还有捕鱼,是令我们活下去的唯一方式。在结束它们的生命时,必须心存感激。”
“……你看得很通透。”
“所以,我觉得神祇们对万物应当是一视同仁的。不特别偏爱哪个部族,也不会厌恶他们。商羊大人主雨,雨水化生万物,万物都在他的神力下成长。”
“既是如此,伏羲便不该定下什么天规!”
“那么你呢?”
蚩尤眉毛一扬。
寻雨道:“如果你成功了,把所有部族都聚集在你的‘剑’下,你会怎么要求他们,又会怎么要求你自己?”
蚩尤不说话了。
寻雨说:“说到底,规矩由谁来制定,只不过取决于谁凌驾于其他的弱小种族之上。那不是我们泽部想要的,请回吧,首领。”
蚩尤笑了起来,眯起眼道:“有意思。”
寻雨转过身,正准备沿着月光小径回村落去,蚩尤却道:“如果我向你承诺,不会像伏羲那样呢?”
寻雨没有回头,而后柔声道:“我不需要任何许诺。”
寻雨走了,蚩尤沿着旷野走进树林。茂密的树丛在夜里像无数张牙舞爪的怪物。
那个女孩一语道破了他的野心——连蚩尤自己都未曾发现的野心。然而那又怎么样?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有点迷茫。
不周山的火,玄夷的预言,这些从未令他动摇过。
但是,当蚩尤看见森林里一只萤火虫趴在树叶上,尾部微微发亮,继而吸引了草丛中的另一只雌性飞来交尾时,依稀竟有些茫然。
就像登山的人,提前碰上了一个旅者,告诉他山顶什么也没有……那么,是否还要继续朝上走?
同时间,月光小径的另一边。
流水潺潺,从安邑西边湖泊流出的溪水淌过脚下,乌衡对着几件袍子,专心致志地搓洗。
“你在做什么?”飞廉问道。
乌衡头也不抬,答:“给我弟弟洗衣服。”
飞廉有点疑惑,问:“洗衣服?”
乌衡说:“衣服会脏,所以要洗。你们神是不是从来不用洗衣服?”
“嗯……”飞廉看着乌衡拿一根木棍在石头上敲打,觉得十分有趣。
乌衡抬头道:“我发现你的衣服好像从来不脏,要我帮你洗洗吗?”
飞廉说:“神的外袍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不同的神力化做不一样的外袍。”
他身形只是一闪,布袍散去,一瞬间化出闪亮的青色鱼鳞战甲,乌衡眼中不禁现出惊叹之色。
“你曾经与人战斗过吗?”乌衡问,“上次忘记感谢你了,最后和金神谁赢了?”
“没有,我学着祝融那家伙变的,他总喜欢捣鼓这些。蓐收跑不过我,我从来不和他们动真格……需要帮忙吗?我猜你要把它们吹干。”
乌衡莞尔:“谢谢,我正打算晾衣服。”
飞廉打了个响指,数件外袍于狂风中扬起,被风吹干后轻轻落在溪畔的草地上。
乌衡说:“飞廉大人,可以麻烦您到树后站一会儿吗?”
飞廉身形消失,出现在一棵树后,问:“你现在又要做什么?”
乌衡脱下自己的外袍与亚麻里衣,解开系着头发的草绳,一头瀑布般的长发泻下。少女赤裸的胴体在月色下犹如抹了一层油脂般美丽。
乌衡笑道:“洗澡。好了。”
她浸于溪流里,坐在一块石头上,露出肩背,仔细地梳理头发。长发随着溪水载浮载沉,漂散在水中。
她笑道:“本来是……无所谓的,毕竟我们在你们眼中都是蝼蚁,无分彼此,但我……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
飞廉其实并不太懂乌衡话里的意思,然而他的眼中带着笑意,说:“我明白了,现在你想把自己的身体洗干净。”
乌衡微笑:“对。”
飞廉五指凌空一抹,狂风卷起溪水,在乌衡身边冲刷起来,乌衡尖叫大笑道:“别乱来!不用你帮忙!”
夜空下的安邑,另一处。
襄垣仍在石桌前制作东西,这次是做一串挂在剑鞘上的小珠子。缺乏铸剑最后的材料,令他十分无奈、烦躁,只得借这些华而不实的小玩意打发时间。
“拿到了吗?”见蚩尤进门,襄垣期待地抬头。
“没有。”蚩尤答。
襄垣蹙眉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回到房内睡下。
蚩尤站了一会儿,捻掉油灯,也回房去躺着。黑暗里,两兄弟都没有入睡。
襄垣看不见,却知道蚩尤笑了笑,他冷冷问道:“笑什么?”
“笑那个女孩。”蚩尤说,“看上去很笨,其实很聪明。”
襄垣道:“明天我去找她要!”
蚩尤道:“不,我再想想办法,睡吧,襄垣。”
翌日襄垣起来时,蚩尤已经走了。自回到安邑后,连着数月里俱是如此,蚩尤忙他的,襄垣也忙自己的,兄弟俩只在夜间才有短暂的交谈机会。襄垣也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奇怪,径自到冶坊去忙活。
接下来的几天,蚩尤竟是清早便起来,夜间直至襄垣睡下时方回家。
如此一连数日后,襄垣在冶坊旁的溪边听到两只夔牛说话。
夔牛甲:“今天晚上还去偷看吗?”
夔牛乙:“是啊~”
夔牛甲:“你说首领要什么时候才向她摇尾巴,今天晚上会吗?”
夔牛乙:“是啊~”
襄垣:“……?”
“你们在说什么?”他忍不住问,“蚩尤摇尾巴?”
夔牛甲转身朝襄垣打招呼,说:“摇尾巴是我们的求偶方式。”
夔牛乙:“是啊~”
襄垣无言以对。
“他没有尾巴,朝谁摇?”襄垣嘴角抽搐地问道。
夔牛甲:“他后面没有尾巴,前面……呃……或许他可以摇别的。”
夔牛乙:“是啊~”
襄垣:“……”
襄垣回到冶坊内,锤炼一把刀。漫长的等待磨灭了他急迫的心情,也令他难得地静下心来,悉心研究铁与铜之间的融合之道。
他无聊时便将一块铁片翻来覆去地捶打,直至刀锋布满密密麻麻的鳞纹,最终韧得像一段柔软而锋锐却永远折不断的绫。
“你的铸魂石呢?”辛商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襄垣停了锤锻:“蚩尤去想办法了。”
辛商在一旁坐下:“要按我的法子,早就得到了。”
襄垣没有回答,辛商又说:“帮我锻把刀,小点的,女孩子用的。”
襄垣略微吃惊:“什么样的?你也有心仪的女子了?”
辛商难得地莞尔。襄垣取过一个模具,将铁水浇铸进去,那个坩模上有两个小槽。
“我在集市上发现了我娘从前的部落前来通商。”辛商说,“是滨海之州,碧粼湾的沧澜部,里面有一个女孩,带来了不少漂亮的珍珠。你看,喏。”
辛商摸出一把粉红的珊瑚与珍珠,交给襄垣。
“她送给你的?”襄垣把坩模放进冷冽的溪水里冷却。
“她说了,下个月还会再来。”辛商道,“我决定问问,让她留在安邑。”
襄垣笑了起来,他为辛商的愉快而真心觉得高兴:“我给她打一把‘折刀’。”
辛商点头:“这些珍珠和珊瑚都给你吧。”
襄垣摆手:“我对小玩意没有兴趣,你收着吧。”
他把一片薄铁反复锤炼,淬火,二次锻冶。辛商坐在一旁看着,又问:“铸魂石拿回来以后怎么用?”
襄垣沉吟片刻,而后道:“我在不周山发现了一个法阵,说不定能奏效。”
辛商问:“谁的法阵?”
襄垣答道:“天地的法阵,或是造物主的法阵。不周山是天地初开的时候就在那里的,这个法阵和造物主一样古老,它们叫它做‘寂明台’。”
“谁?”
“龙。”
襄垣专注地锻冶,仿佛在为这位兄长铸造他未来的爱情。
铁片回膛,辛商又问:“你见过龙?”
襄垣注视着炉火,说:“不仅见过龙,我还见过它们死……”
“它们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