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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音方落,一枝哨箭发出尖锐的呼啸,带着火光从河畔飞来,钉在合水部的哨楼上。
宁静的夜,方圆十里沉睡的森林被惊醒,陷入嘈杂与****中,大火蔓延开去,安邑的入侵开始了。
“你应该回去,与你的族人同生共死。”襄垣说,“炉旁有一把刀,是我亲手冶炼的。”
少祭司迟疑片刻,最终打消了把襄垣强行带回去当人质的念头,转身下山迎战。
“蚩尤来了——”
“蚩尤来了!”
当!当!钟声催命般一声急过一声。
冶坊外有人碰翻了浆炉,铜水蔓延开,遇草即燃,登时熊熊烧成一片。
惊恐的声音被切断,风里带着刺鼻的血腥气,一道旋转的银光映着血色掠过,将逃跑不及的合水部众拦腰斩断!高大的身影如鬼魅般掠过人群,冲向部族中央的塔楼。
“在那里!是蚩尤——”
“他落单了!”
骤雨般的箭矢化做一道洪流追着那身影而去。
疾速扑来的房屋、恐惧的人脸、飞旋的火星、倒下的树木、天顶的繁星与陷入烈火的大地高速旋转于深邃的瞳孔,重重一收。
最后映入双眸中的面孔是个须发花白的老者,他的脖颈在刀光下断裂,正在念诵的水神咒文戛然而止,头颅喷洒着鲜血飞向半空。
蚩尤一击得手后在空中翻身,甩开手中利刃,一蓬血洒向大地。他犹如一只伸展双翅的夜枭,身影落向塔楼后的树林,再度没入夜色。
老祭司无头的身躯在塔楼上轻摇,继而带着血栽倒下来。祭司一死,合水部众犹如一盘散沙,弃了战场开始逃亡。
树林中现出无数埋伏的安邑战士,蚩尤转身面对战场,推起额前骨制面具,随手凌空一戳。
“杀!”
“杀!!”
安邑人从四面八方掩杀上来,树林中、长流河岸,到处都是伏兵,火焰绵延燃起,人们临死前的呐喊响彻夜空。
婴孩的大哭声凄厉回响,一名孩童抱着婴儿求饶哭喊,被冲过身旁的安邑战士斜斜砍下一刀。
蚩尤道:“等等……”
然而那一声已来得太迟,孩童连着怀中婴儿被一起砍成两半。
蚩尤长长出了口气,略有点烦躁地以手指捏了捏眉心,看着火海出神。
山坡下满是嘶哑的喊声与哭声,远处的合水部陷入一片火海,房屋着火熊熊燃烧,女人们的哭喊传遍原野。
襄垣反而不想走了,他在岩石前抱着一膝倚着,深邃的黑眸中倒映出远处火与烟的映像。在他的头顶是璀璨的银河与闪耀的繁星,脚底下不远处则是杀戮与战火。
婴儿的啼哭声令他陷入久远的回忆之中。
这些年他走过神州的许多角落,见证过无数小部落的消亡与新部落的崛起,他曾跟随天虞族人逃出穷奇的利爪,也曾混在赤水族的朝圣队伍中觐见过他们的神。
他专拣有死亡有争斗的地方走。或是荒山火魈单纯为一己喜怒大开杀戒,伏尸百万;或是沧海在鲲鹏的妖力下呼啸倒灌,淹没千顷良田。人的身体与灵魂的分离,阴风穿透死亡场时的景象俱收于他的眸中。
他有一个不可宣之于人的目的,抵达合水部只是第一步。
襄垣需要的,是人的魂魄。他最开始动起这个念头,是在安邑时的一场战斗中。那时族人为躲避强大的比翼殚精竭虑,无数勇士前赴后继,以鲜血与肉身对抗妖兽,争取其余人安全逃离的时间。
战士死后,襄垣拾起他们生前的兵器,几乎能感应到英魂在武器周遭阵阵哀鸣,不甘于就此消逝。
最后蚩尤杀死灵力强大的怪鸟,解决了自安邑立族后最大的生死危机。那场浴血奋战惊心动魄,然而在襄垣眼中,不过是蚩尤逞勇斗狠的一次英雄表现。
他关注的是那些戈与矛——英魂留驻的武器。但蚩尤不多时便重整安邑,把刀戈与战士们的尸身一齐下葬,襄垣也不可能去亲手掘出,看个仔细。
所以他留下了那把刀给合水部……
可是他明白,在刹那间自己真正的想法是,希望蚩尤见到那把刀时顾念旧情,不至于一刀杀了那个女孩。
襄垣思忖片刻,起身下山,决定还是回合水部看看。
满目疮痍,黑烟四起,黎明的第一缕金光降临,照上蚩尤尽是污血的赤裸胸膛。
又是一个晴天。
空地中央躺着半死的少祭司,手中仍紧执一把锋锐的长刀。
蚩尤的手臂淌着血,方才清剿合水部余人时,这女孩从侧旁忽然冲出,砍了他一刀。
偷袭惊动了安邑不少人,两名战士与一名祭司跑过来,站在蚩尤身边。他们是安邑的核心。
“辛商,你是与我换过刀的兄弟。”蚩尤沉声道,“现在族中刀法好的不多。”
被叫到名字的成年男子眉头深锁,躬身拾起刀,刀刃映出他粗犷的浓眉与棱角分明的双唇,他的双眼蒙着一层白雾。
“这不是他们能做出来的。”辛商侧头看了身边的安邑少年一眼。
另一名神情阴森、肤色灰蓝、活死人一般的男子是安邑的新祭司玄夷,此刻插口道:“比安邑的刀好。”
“我看看。”接过刀的少年神情有点不安,他的名字唤做陵梓,眉目间尚带着些许稚气。他将刀翻来覆去地看,目光中透露出征求之意,嘴唇动了动,但没有说出那个名字。
一时间三人都没有说话,许久后,活死人祭司开口道:“有何内情?”
“你不认识这把刀的主人。”辛商淡淡道,“不要插嘴,玄夷。”
“……是襄垣吗?”陵梓终于打破了这段沉默,“只有襄垣做得出这样的刀!”
玄夷问:“襄垣是谁?”
蚩尤没有回答他的疑问,沉思片刻,开口道:“有人跑了,陵梓。”
陵梓眉毛动了动,不答话,片刻后迟疑道:“追?”
辛商说:“蚩尤,合水部的死人都在这里了。”
蚩尤的声音低沉,却带着隐约的担忧:“但这把刀的主人不在这里。”
玄夷道:“为抓一人,大动干戈不值得。”
辛商与陵梓同时使了个眼色,示意玄夷不要再说。
玄夷微微蹙眉,蚩尤自得到此刀后,便对满地尸体与空地周围的粮食视而不见,这刀的来历有何蹊跷之处?
辛商道:“自那人离开后,安邑便无人称得上真正的铸冶师。恕我直言,蚩尤,若真是他……”
蚩尤推起眉间的兽型面具,将它戴在额前,目不转睛地端详长刀,许久后开口道:“你也觉得……果真是他?”
陵梓插口道:“算了,蚩尤,抓到他,他也不愿回来。”
玄夷警觉地问:“铸此刀者是安邑之人?”
蚩尤不答,玄夷又道:“首领,族人逃离后被追回,须得杀一儆百……”
陵梓怒道:“襄垣是安邑的纯正血裔!本族人离开后被追回,只会关在族中,不应处死!你这外来客……”
蚩尤抬起一手,陵梓噤声。
片刻后陵梓才不服气地说:“襄垣身子弱,意志不弱。他只想以自己的力量,做到与我们同样的事,他会铸刀,不是废物!”
蚩尤淡淡道:“就算不追他,合水部一定也有人朝北面逃了,这点粮食,远远不够。带一百人去追,陵梓。”
玄夷却接口:“首领,且慢决断,听我一言。”
“洪涯境诸神以长流河划分南北两界,想是为保护南方诸部不受北方侵扰……”
“我们已经渡过长流河,如此说来,神州屏障已失,即将沦陷于安邑的刀兵之下,诸神呢?又在何处?”蚩尤冷冷道。
玄夷不理会蚩尤满带嘲讽的语气,淡淡道:“首领,无论如何,这本是天设的阻碍,到此处已是逾界,现今未知洪涯境意向,你先摧合水部,后诛信奉共工的部族祭司,再赶尽杀绝,实在有违天和,万一惊动洪涯境……”
辛商缓缓摇头,示意玄夷不要再说。
蚩尤看着玄夷,深黑双眸中蕴着一股赤红的血色,缓缓道:“凡事成与不成,不在伏羲,而在你我。”
玄夷一时无言,想了想,又问:“此刀,究竟有何来历?”
一语既出,诸人又陷入静默。
少祭司身下的血漫了一摊,瞳孔缓缓扩散,辛商躬身把她提了起来,问:“此刀何人赠你?”
少祭司不住痉挛,鲜红的嘴唇动了动。
蚩尤眼见她没了气息,转身道:“你们留在这里,我去追。”
同一时间,襄垣缓缓转过一间石屋,朝空地中央窥视。
蚩尤前去追敌,陵梓开始清点战利品,辛商与玄夷留在空地上,对着未燃尽的火堆出神。
“祭司。”辛商道,“你既运筹天数,何不把那刀的来历放到一旁,先测测什么时候下雨?”
玄夷正在揣测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事,骤然被辛商说破心思,也不驳斥,淡淡答道:“该下雨的时候,自会下雨。”
四年前天虞部被凶兽穷奇剿灭,玄夷只身逃出熊耳山,遇安邑收留。他凭借一手筹算之术与缜密推断获得蚩尤的信任,然而始终无法完全融入安邑人的群体。
自他来到安邑后,隐约察觉到有什么是不可提的,常有人谈及自己抵达前发生的某件事便会在旁人的提醒下自觉噤声,不在蚩尤面前多说。
这种“我们的事”的感觉,令他一直不太舒服。
玄夷拾了截枯炭,在地上随手写画。
辛商又问:“那么,测算蚩尤何时回来?”
玄夷淡淡道:“该回来时,自会回来。”
太阳出来了,他扔了枯炭,走向树荫,站在阴影里。
辛商看到地上有一行玄夷倒着写的字:
背后的房屋,有人窥视你我。
片刻后,辛商无声无息出现在破屋的间隙中,一手按住襄垣的肩膀,制住了他。
襄垣没有挣扎,安邑随便挑一人都比他强壮,辛商更是武力仅次于蚩尤的战士。妄想从他手下逃脱是徒劳的。
“那家伙是谁?新来的?”襄垣问。
辛商朝后望了一眼,玄夷站在阴影里,不见表情,仿佛一个无从捉摸的鬼魂。
他松开手,压低声音道:“天虞族的人,前来归顺蚩尤的,你最好快点走,我不想把你抓回去。”
襄垣说:“刀在蚩尤手里。”
“你居然还没有死,这些年里,你在做什么?”
“随处走走,没做什么。”
辛商话中带上威胁之意:“你在用人魂铸刀?!襄垣?”
襄垣正要回答,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破空哨响。
陵梓把粮食放在空地上,茫然抬起头,问:“辛商呢?”
玄夷冷冷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