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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垣淡淡道:“都一样。”
蚩尤说:“我会去为你寻找足够的人,不止一万。”
襄垣点了点头,眼中映出跳跃的灯火与发出微光的引魂矿,开口道:“还有最后一件,最重要的事。”
“开启转移魂魄的法阵时,阵枢需要一件东西,我把它叫做‘铸魂石’。”襄垣认真说,“我手上的矿石,就是它的粗坯。”
“在什么地方能找到,需要多少?”
“在寻雨他们的部落里,她们打算迁徙,那个矿洞应该已经被填上了。寻雨手里还有一块母石,纯度很高,但我觉得强抢不是个好主意……”
蚩尤抬手:“不用说了。”
襄垣不悦:“她的脾气很难缠,你不会如愿以偿的。最好是带几个人,等她走了以后再开采看看,如果不行,我再去与她谈谈。”
蚩尤淡淡道:“包在哥哥身上。”
襄垣说:“那么我等你的消息。”
蚩尤起身回房。陵梓死了,襄垣独自住在这两间相连的小屋内,后来蚩尤搬了过来。襄垣没有问原因,也没有赶他走。
襄垣熄掉灯,盖去炉火,躺到铺上。房门敞着。
“蚩尤。”襄垣把矿石放在枕边,开口道。
蚩尤在对面房中应了声。
“如果你打算成婚的话,”襄垣说,“我觉得乌衡不错。”
蚩尤说:“我对她没有兴趣。”
襄垣没有再说什么,翻身睡下。
蚩尤起得很早,出外唤来辛商,吩咐道:“召集所有族人,战前准备!”
安邑的队伍在凌晨时分集结完毕,并骑着夔牛渡过了长流河。
春暖花开,晨光熹微,襄垣推开门,在突如其来的炽烈日光下眯起双眼。安邑人已开始一年的耕作,新开垦的田地间到处有忙碌身影。
“蚩尤呢?”襄垣注意到村子里不少壮年男子不知去向。
没有人知道。
襄垣走到囚室外,隔着石洞朝里望去。
“麻烦你测算一下,”襄垣说,“我哥去了什么地方。”
玄夷坐在囚室里的一张矮案后,在桌上排布他的算筹,漫不经心道:“你哥去寻找灭亡了。”
“谁的灭亡?”襄垣的眉毛动了动,“你的?”
玄夷答:“所有人的,你终于相信我的测算了?”
襄垣道:“是的。”
玄夷抬眼与襄垣对视:“只有你能阻止他,现在还来得及。”
“这样很好。”襄垣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玄夷道:“你是个疯子!”
襄垣声音渐远:“你说得对,我们都流着疯子的血。”
一个月后,蚩尤骑着他的诸怀兽,带领五百族人,在草海边缘停下了脚步。
暖春时节,荒岩山长出茂密的新绿,草海畔广袤的地带植被欣欣向荣,泽部的人在她们赖以生存的土地上开始耕作。
蚩尤举目眺望,吩咐道:“就地休整。”继而驾驭他的坐骑穿过草海。
辛商按着刀,跟在蚩尤身后,两人朝荒岩山的峡谷内前进。
集市上依旧熙熙攘攘,往来的人络绎不绝。春天的草海边缘聚集了长流河以南不少部落,他们在集市上以物易物,互相交换作物种子以及幼小的、成双成对的家禽与牲畜。
蚩尤身材高大,坐骑又是一只霸道的妖兽,自然十分惹眼。过往行人纷纷退让,不敢犯其武威。
他的目光冷漠沉静,扫视集市上的人,说:“有几个部落?”
“大约十二个不同的部落。”辛商道,“草海南北都有,以梦泽地带的人居多。”
蚩尤用鞭子拨开一个头上只有一只眼的独目民,又见乔人国的肱人躬身,他们的胸口只有一条手臂,在摊子上挑挑拣拣,寻找矿石。
“泽部的人在那边。”辛商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谈一笔生意。”蚩尤径自穿过集市,目光落在路边小摊的矿石上,旋即下了诸怀兽背脊,牵着缰绳上前细细查看。
“大个子。”一老妪道,“买点什么?”
蚩尤拾起矿石,问:“我想要这个,用什么换?”
老妪道:“这种矿石已经不出产了,非常稀有,得用你最好的东西来换。”
蚩尤放下矿石,与辛商朝路边的木棚走去。
那木棚顶部披着一块布,布上是雨神商羊的神祇符文。棚外排着长队,蚩尤揭开布帘入内,他个头太高,险些被棚顶磕碰到脑袋。
“你必须按照顺序。”寻雨低着头,正在为一名妇人查看她摇出的石子。
蚩尤一进棚,那木棚便显得十分狭小,后来的辛商都挤不进,只得出棚去。
“蚩尤想请你卜算一件事。”蚩尤道。
“就算是蚩尤也不能打乱顺序。”寻雨淡淡道。她的睫毛轻扬,在木棚顶投下的阳光中,整个人仿佛笼着一层蒙蒙的雾。
蚩尤笑了起来,那笑容十分英俊,却又带着一丝痞味儿。
“有意思。”他走到一旁席地坐下,像个忠实的守卫。
“你儿子的病会好的。”寻雨朝那妇人道,“过几天会有一个人,从有水的地方过来。你得好好招待那位来客,等他走了以后,你儿子的病就好了。”
妇人感激地说:“谢谢。”
妇人离去,寻雨道:“下一位。”
在那人还没有进棚前,寻雨问:“襄垣呢?他好些了吗?”
蚩尤无所谓地说:“还是那个模样。”
寻雨目光扫过蚩尤,说:“你们两兄弟挺像的。”
她取过木筒让蚩尤摇晃,蚩尤问:“卜算得什么报酬?”
寻雨淡淡道:“没有报酬,这是帮助。”
木棚前的人渐渐少了下去,直至日落西山,寻雨才慵懒地绾了下头发,望向蚩尤。蚩尤什么也没说,像在欣赏她的容貌与神态。
寻雨收拾着卜算沙盘,随口道:“你来做什么?”
蚩尤道:“随便看看。”
“看在你是襄垣哥哥的分上……说吧,想问什么?”
蚩尤起身坐到充当椅子的木墩前,险些把木墩坐翻,忙伸手抓着木案掌握平衡,又险些把木案扯倒下来,最后还是寻雨伸手抓住蚩尤的大手,蚩尤才堪堪坐稳了。
寻雨笑道:“你太强壮了,这里可没接待过像你这样的大个子。”
蚩尤眯起眼,看着寻雨。
“嗯……让我猜猜,敢从神祇眼皮底下偷东西的人,也有为难的时候,他有什么想问呢?”
蚩尤自若道:“卜算看看,我来这里寻找的那件东西,能不能顺利得到。”
寻雨递给他竹筒,二人的手指又是轻轻一触。蚩尤不自在地拈着竹筒边缘摇了摇,哗啦声响,摇出两块鱼的头骨。
寻雨看着鱼骨,说:“过程不顺利,但最后一定能得到。”
“怎么个不顺利法?”
“血,很多的血。”
寻雨抬起头,与蚩尤对视。蚩尤一哂置之,笑容中带着令人无从抗拒的邪气。
“我不想暴力解决问题。”他一扬眉,淡淡道。
寻雨说:“如果说这句话的人换成你弟弟,我说不定会相信。”
长时间的沉默,夕阳的光从木棚帘布的间隙中投入,斜斜落在蚩尤与寻雨身前,像一道橙黄色的、泾渭分明的界线。
寻雨问:“你在寻找什么?”
蚩尤答:“铸魂石。”
寻雨面色一冷:“……那东西,我是不会给你的。”
帐外响起慌张的喊声,一阵骚乱令寻雨雷殛般坐直身子。
她怀疑地盯着蚩尤不做声,继而三步并作两步冲出木棚。
蚩尤跷着脚,踩在占卜木案上,说道:“报告情况。”
辛商按刀守在木棚外,边张望边回答:“有一伙很奇怪的人,拿着武器到处捣乱,我建议你出来看看,场面很壮观,你绝对没有见识过。”
寻雨大声叫喊,号召泽部的女人们捡起石头与刑天部的族人展开一场混战。集市周围的人嚷嚷着,争相逃离了这个地方。到处都是打翻的摊子、破碎的瓦罐,场景混乱无比。
蚩尤揭开帘子走出木棚的时候,寻雨正在朗声念诵一段法术祭文。
蚩尤随手一束腰带,注意到辛商以奇怪的眼光打量着他。他一声暴喝,抽出木棚横梁,哗啦一声,整座卜算的棚子垮塌下来。
寻雨的声音戛然而止。
蚩尤背持木柱,朝冲来的哇啦哇啦大叫的无头人挑衅地笑了笑,露出锋锐的犬齿,继而又大吼一声,冲了上去。
战局在混乱中开始,又在顷刻间结束。
蚩尤是寻雨见过的,最勇猛的人。
他随手调转木柱一扫,便将冲上前的数名无头人扫得横飞出去,落于人群中。挥,点,扫,挑,重逾四十斤的沉重木柱在他手中,犹如游龙般灵动。
寻雨看了辛商一眼,辛商正环着手臂,远远看着蚩尤。
“你不去帮他?”寻雨注意到这陌生的男人,“你们应该是一起的吧?”
辛商冷冷道:“我的刀只要出鞘,就必须杀人。”
寻雨深吸一口气,交谈不过片刻,蚩尤已放倒了十余名刑天族人,他那兽皮缝制的猎袍襟角甚至未曾染上尘土,而身边却躺了满地哀嚎的刑天族人。
蚩尤蹙着眉头,以木棍拨弄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无头人,撩起他的舌头,那舌头是从肚子上的嘴里伸出来的。蚩尤看了看,又将舌头塞回去。
“没有头?”他想起襄垣说过的那个奇特种族。
不管了!蚩尤把木柱朝地上重重一顿。被灌注了真力的木柱固若坚铜,牢牢钉进地下三寸,他拔出腰刀干净利落地一挥,木柱顶端被削去半截,露出尖锐的破口。
刑天族人见此情形,连滚带爬地起身,纷纷逃回荒岩山内。
寻雨松了口气,她走上前去,在蚩尤身后停下脚步,诚恳地道谢:“谢谢你。他们总喜欢来捣乱。”
蚩尤转身看着寻雨,眉毛动了动,意思是,你明白的,把铸魂石交出来。
寻雨警觉地后退了半步,冷冷道:“不行。”
蚩尤一扬眉:“你就是这么答谢恩人的?”
寻雨笑了起来,眼中带着灵动之色。
“或许……我可以请你到我家吃顿饭?”她欣然道,“当做帮我们解决麻烦的回礼。”
蚩尤随手解下皮制的露指手套,淡淡道:“可以。”
寻雨道:“等我一会儿,我回去收拾东西。”说完便离开了。
蚩尤沉吟不语,站在集市中央,过往行人纷纷惊疑地避让开这名强壮的大个子。
寻雨这一族名叫泽部,蚩尤见过的人不少,但像寻雨这样的人却不多。说不将他放在眼里吧,寻雨明明知道自己是谁;说忌惮他吧,却又未必。
在蚩尤的征战生涯中,碰上这样的人,还是个女人,尚属首次。寻雨不卑不亢的态度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