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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融忽然听见了什么,微微动容:“外面怎么了?”
女娲撤去五色屏障,现出跪在地上、朝崖下大哭的襄垣。
女娲问:“飞廉,带他们上来做什么?”
飞廉道:“他们想求见蓐收,借一份金雷源力,陵梓呢?你们怎么了?”
“襄垣,”乌衡说,“女娲娘娘来了。”
蚩尤当即挡在襄垣身前,面朝四名神祇长身而立。
飞廉在女娲身后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女娲疑惑地看了襄垣与寻雨一眼,问:“你们都是来朝拜的人?”
蚩尤将左手按在右胸前,略一点头:“我是安邑人,这是我弟弟。”
“安邑?”
蚩尤抬眼注视女娲的双目,答道:“位于长流河北面的部落。”
飞廉解释道:“他们以‘部落’来划分栖息地。”
女娲缓缓点头,问:“你的弟弟,他怎么了?”
蚩尤道:“我们的同伴是金神的祭司,却被蓐收杀了!”
女娲闻言皱起秀眉,片刻后方说道:“……别难过了,起来吧。蓐收一向脾气不好,你们的同伴是不是对他说了什么?”
蚩尤沉声道:“什么也没有说,仅仅是朝拜他,蓐收连问都不问,就将他杀了!”
女娲幽幽叹了口气,蛇尾游曳着滑向阵中:“你们一族叫‘安邑’,住在什么地方?”
蚩尤答:“龙渊,洪涯境的东面。”
女娲点了点头,蚩尤又道:“蓐收呢,他住在什么地方?”
女娲猛地一回头:“你想做什么?”
蚩尤道:“随口问问。”
女娲蹙眉打量蚩尤,这名凡人与她见过的任何一个都不一样,眼神中带着奇异的神情。
祝融道:“蓐收那家伙就是这臭脾气。算了吧,你们的寿命太短……四处走走便早些回去,还能多聚些时候。”
飞廉道:“他们是上来请求源力的。”
“源力?”
飞廉解释:“这个叫襄垣的人,想铸一把叫做‘剑’的东西,需要风、水、金、火四种源力。”
“剑?”祝融问,“剑是什么?”
飞廉笑道:“多半和你的‘琴’是一样的东西,但得要烈瞳金、燎原火、玄冥水与青萍风。”
祝融欣然道:“燎原火是吧,赠他也无妨。制出‘剑’后,且前来弹奏予我听听,看看和我的乐器相比,音色孰优孰劣。”
蚩尤不卑不亢道:“剑不是用来弹的,而是用来征战的。”
祝融蹙眉:“征战?我明白了,是一种武器。”
蚩尤缓缓点头,祝融笑了笑,说:“做出来之后不妨拿来让我看看,我很好奇这个‘剑’的威力。”
祝融以右手一捋额前红发,现出额头上的烈火符文,抬指撮出一团绚烂的火光,朝飞廉猛地一戳。刺目的橙红色火光拖着尾焰环绕飞廉身周开始高速旋转!
飞廉打了个响指,龙卷似的小型狂风卷起,温柔地裹住了那团跳跃的橙火。
祝融道:“喂,共工,借点玄冥水用用。”
共工道:“又做什么?”
祝融拇指拈着食中二指搓了搓,示意共工别废话。共工随手捋起颈后靛蓝长发,颈侧的流水符文微微绽放光芒,一滴水发出轻柔的声响,闪烁着银光投向飞廉。
飞廉双手摊开,两手虎口处各有三把匕首般的风神符文,左手虚拈燎原火,右手凌空托起玄冥水,双掌于身前旋转着一合。
天地间最本原的水与火之力被封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风团之中,载浮载沉,泾渭分明,绽放着蓝与红的光泽,犹如一个完美的太极球。
“给你。”飞廉眼中带着温柔的神色,握住风球交给襄垣。
襄垣跪在飞廉的脚边,脸上兀自挂着泪痕,答道:“我不需要怜悯。”
祝融不解道:“又怎么了?”
飞廉解释:“他因为他的同伴之死,仍在难过。”
祝融仍是不解:“你们人总会死的,现在死与将来死,有什么分别吗?”
飞廉道:“有的。祝融老兄,若我说,以后的某一天咱们神明都不再相见了,你能不难过吗?”
祝融若有所思,笑道:“但那……”说毕忽然沉默。
他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什么,然而凡人的生命对于神祇无休止的年华来说,不过是昙花一现。他仿佛懂了些什么,却又更迷茫了。
襄垣低声道:“我们人的生离死别,你们不会懂的。”
女娲长叹一声。
共工道:“伏羲已说了七百年,也未见他说出个由头来。看这些凡人,不也有着自己的尊严与坚持?伏羲主制约,娲皇你主扶持,归根到底都是一样的,不须干涉这许多。”
此时祝融方仔细打量了襄垣,问:“你是什么人?”
襄垣冷冷道:“工匠。”
祝融道:“我也是工匠。你想创造东西?”
襄垣答:“是的。”
祝融又道:“创造是件不错的事,收着吧,只要对你有用。”
飞廉眼中带着笑意,朝襄垣道:“火神也喜欢捣鼓些烈焰融金、冶炼创造的怪玩意,你看他的‘琴’。”
但眼下的襄垣显然无心于什么“琴”。
蚩尤道:“既是如此,便代舍弟收下。”
祝融说:“上回我才将蓐收揍了一顿,从他身上强抢了道烈瞳金过来造我的琴。那家伙性子烈得很,只怕这次你们的材料要缺一样了。这个也给你们吧。”
祝融抛出一块坚硬的木块,那是他用剩下的榣木,极其珍贵。
蚩尤微微眯起眼,接过风球,若有所思道:“多谢祝融大人。”
祝融与共工化做一红一蓝两道光焰,在空中彼此缠绕,最后如焰火般散开,掉头飞向各自的神崖。
女娲转身,在蛇尾的支撑下游移而来,更靠近蚩尤等人一些。
“安邑人。”女娲道,“你们有多少族人了?”
“我叫蚩尤。”蚩尤淡淡道。
女娲蹙眉:“好吧,蚩尤……你们族里有多少人?”
蚩尤略一点头:“族中约有三千人。他是襄垣,她是乌族人,名唤乌衡,那是泽部人寻雨。”
女娲点了点头,以玉葱般的手指抚过蚩尤刚毅而棱角分明的侧脸,喃喃道:“蚩尤?”
她觉得这人似乎有点不寻常,与她平素见过的人稍有区别,却又说不出区别究竟在何处。
“你们是有智慧的生灵。”女娲收回手道,“伏羲这么做不行。”
“伏羲想做什么?”蚩尤问。
飞廉道:“他想把你们解决掉一些,免得招惹事端,不过那应当是上百年以后的事了,以你们的寿命活不到那么远。算了,回去吧。”
女娲凝视洪涯境内的黛山锦水,目光似乎穿透了遥远的虚空。
一抹如血夕阳下,山脚下的凡人纷纷撤出洪涯境,散布于神渊中的蚂蚁般的人群开始朝着谷口汇集。
“他没有这个权力。”女娲悠然道,“你们走吧。”
蚩尤退后一步继而转身,飞廉的狂风卷起,将众人送下玉台山去。
峡谷内,数人围着陵梓的尸身。
蚩尤在那里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后,便与飞廉来到一边。
飞廉道:“我现在教你一套口诀,这是神明用的,能依照你的意念将风球幻化出不同形态,并释出水与火。这套口诀也能用来操控五行,祝融的燎原火幻化后,大可铺天盖地,小可细如牛毫,但必须有一件实物供它附上。”
蚩尤点了点头,问:“水呢?”
飞廉道:“水却不用,水是有形之物,火是无形之物。”
两人说话间,襄垣沉默地跪在陵梓血肉模糊的尸身旁。草地上浸入了紫黑的血,早已流干。
他用布条把陵梓的尸体束在自己背后,艰难地背着他,摇摇晃晃地起身。
蚩尤转头看到这一幕,道:“在长流河处的出谷口等我,襄垣。”
乌衡问:“你去哪里?”
蚩尤遥遥一指远处,不再说话,转身朝西面跑去。
他释放出飞廉赠予的青萍风,默念口诀,狂风托住他的身体逐渐升空,沿着断金崖的峭壁扶摇而上。
到得崖顶,蚩尤四处扫视了一圈。
蓐收还在中央的洪崖顶端,没有回来。
断金崖顶林立着错落的颀长铁木,中央是座巨大的神殿。
几只雷鸟在树杈间栖息,夕阳将树林染上一层奇异的色彩。蚩尤抬手摘下一片枫叶,只见表面泛着金属光泽,边缘锐利。
蚩尤于神殿外躬身窥探,默念飞廉教他的口诀,从风球内分出一星橙火,注入枫叶中,小心地放在神殿前的地上。
他飞速掠过树林,随见随摘,将摘取的一叠枫叶散开,铺满了整片断金崖神祇居所的大门外,继而闪身到顶天立地的门柱后,深深吸了口气,屏息。
满地坚铜质地的枫叶染上一层烈火的光辉,在夕阳下缓慢融化。
风球在蚩尤手中载浮载沉,断金崖上的符印亮起,一道金光离开中央洪崖,飞向此地。
蓐收落地,脸色不太好看,缓缓走向神殿。
蚩尤抽出背后的断生,隐于黄昏中的背光黑暗里。
同一时间,山崖下。
飞廉欣然道:“我送你们一程吧。”
洪涯境内的人已渐渐少了,飞廉带着数人出谷。到了谷口,三族人正静静候着。
玄夷点齐族人,让他们暂驻于谷口外的一个岩石峡谷内。襄垣独坐高处,抱着陵梓的尸身发呆。
寻雨难过地摸了摸他的肩膀,坐在他身侧。
寻雨道:“襄垣……”
襄垣没有回答,安静得近乎恐怖,片刻后他摸出腰包里的矿石,拇指摩挲矿石表面。
“你……怎么会有这个?”寻雨惊道。
襄垣终于开口:“从别人那里换来的……它能容纳人的魂魄,不是吗?你觉得陵梓的魂魄会留在我身边吗?”
寻雨看了一会儿,接过引魂矿,低声道:“襄垣,我教你一句话。”
只见她双手虚拢,引魂矿在她掌间凌空沉浮,泛起白色的光芒。
“路遥遥兮,魂归来兮……”
“归来归来,魂兮归来……”
飞廉正与乌衡站在一旁说话,此刻停了交谈。乌衡忽地拔高声调,两名女子的声音在黄昏中回荡。
“魂兮归来——与君同在——”乌衡与寻雨同时高声唱起祭歌。
刹那间引魂矿光芒暴涨,襄垣身边出现了数个小光点,升上天顶,继而掉头飞下,砰然注入寻雨手中的矿石。
“他真的没有走。”寻雨笑道。
乌衡点了点头,朝飞廉道:“这是阎罗大人教给我们的招魂祭文。”
飞廉的眼中带着一分迷茫,只觉凡人实在是不可思议的种族。
“这又能做什么?”他问。
寻雨把光芒闪烁的引魂矿交到襄垣手中,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