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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分洪。”
现在只能祈祷管乐柱能够及时抵达,能够及时疏散老百姓……在这样的战场上,竟然只能做祈祷这种无法保证的事……如果是一个优秀的将领一定不会这么做吧,但是和自然相比起来,谁又是优秀的将领呢。
7月13日下午19:35分,分洪开始。
巨大的水声如同千军万马朝着灌县狂奔而来,连雨滴似乎都沾染了洪水的怒气,肆无忌惮地抽打了大地。
来了。
扔着沙袋的手停了,忙着打桩的手停了。在那瞬间只有水的嚣叫声。突然冲在前面的马匹像是被人抽中一般尖鸣了一声,大军似乎被打乱了,虽然他们试图重整整形,但是敌人的一个小分队插入了军队的心脏。那个英勇无比的小分队突兀给了大军致命地打击,仅仅因为一个小的失误,战斗开始倾向懦弱的一方。
小分队的声音没有了,大军也失去了锐气,一些残兵败将虽然还有冲锋,但是那种冲锋不如说是溃逃在众人们的欢呼声中慢慢消失了。
“分洪成功了!”有人叫喊着跑起来,大家互相拥抱,开始继续手中的工作。有人开始给李冰贺喜,李冰摇了摇头。
“还会来的,这只是开始而已。我们不能松懈!”
众人崇敬地点头,开始互相传播着幸运的信息。
这时,有人叫李冰听电话。李冰接过电话,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了,我会负责的。”在一边的李栋探望地望着父亲,李冰慢慢挂下电话,他抬头望向自己的儿子和身边的同僚,缓缓地将头低了下去。
“那个村子里没有人出来。”
“一个人都没有。”
帐篷外的欢呼就像假的一样,帐篷里被无法排遣的黑暗所笼罩。
“一个都没有……”李栋茫然地重复着父亲的话。
“会死人的……”古怪少女的话猛地浮现在他耳际。他怎么这么愚蠢,竟然会相信没有人会牺牲?
那个村子37个人,一个都没有出来。
抗洪在这一瞬间开始了。
第十七章冯夷之死【三】
“管叔叔呢?管叔叔呢?”李栋上前抓住父亲的衣服,大声问。
“还不知道,可能……”李冰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骂道:“我怎么可以这么天真,居然以为自己可以预测洪水?我哪里来的这种自信?我怎么这么愚蠢!”
“李总指挥……”有人想上前劝阻,被李冰拦了下来。
“请让我安静一下。”
看着众人离开,李栋心里乱极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走,或是留在这里陪父亲。
“管叔叔……”
“我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李栋很想说这种事很平常,但是这种事情真的那么平常吗?
国家每年在洪水中直接经济损失是183亿人民币,那么人口损失呢?因为洪水牺牲的人数……这真的平常吗?
电话铃猛然响起,可是李冰任由它响了好几声,都没有去接。父亲居然连这么重要的战场电话都不接,他真的失去理性了吗?李栋连忙上前接电话。
“我们找到管乐柱了!”电话那头嘈杂的雨声中传来一声大喊,把李栋吓了一跳。但是他很快像发疯一样转向父亲大叫起来:“找到管叔叔了!他没有死~爸爸,他没有死!”
满眼血丝的李冰飞快抢过电话,问:“他在哪里?”
“我们现在正派人送他回来。他所乘坐的车子遭遇了山崩……”电话那端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
李冰放下电话。
“爸爸,那个村子里是不是有管叔叔的家人?”李栋小心翼翼地探问。
“父亲、母亲、妻子和小孩……”
李栋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住口站在一边。
“我拿什么脸来面对他?”
这时,有人在帐篷外喊了一声:“管乐柱回来了!”
几乎是同时,李栋发现父亲站了起来,他的表情整个都变了,不是悲伤不是自责,而是一种悲壮的……
管乐柱在众人的默哀中,步履蹒跚地走进帐篷。外人很识趣地将帐篷帘子挂下。外面的风雨声就像打鼓,似乎在催促什么。李栋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烈地撞击起来。每一声都撞在父亲和管乐柱之间。
管乐柱脸色苍白,嘴唇颤抖,李栋能够感受他失去家人的痛苦,但是他却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他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李冰终于决定开口时,管乐柱突然跪到地上。“李总指挥,我对不起大家!是我害死了大家!”
“不是你!”李冰连忙地颤浮他。管乐柱却惊恐地避开了搀扶,他将头压得更低,泣不成声。
“是我,是我害死了大家!我没有去报信……”
“你说什么?”
“我的车子半路翻了,但是我还是赶到了村庄……但是……但是我没有去村里……而是去了自己家……”
李冰父子愣住了。下面,他们会听到的东西,他们的内心已经告诉他们了。
“我想救自己的家人……我没想到洪水这么大……比我以前看过的都大……”
“所以你就抛弃了大家,赶去自己的家里?那你救了你的家里人吗?”李冰的声音颤抖着。
“……他们没有在家里,在村子里……如果我直接去村子,我能救他们的……我应该可以救他们的……”
“如果我有权力,我一定会杀了你!”李冰咆哮着,他将茶杯砸到管乐柱跟前,四散的瓷片滚了一地。
看到四周没有什么能破坏的,李冰转眼去看管乐柱。他真的会杀了他!如果他能杀人,他会杀了眼前这个人。但是他只能狠狠地踩着泥地,愤怒地走了出去。
李栋望着跪在地上地管乐柱,也是恨得说不出话来。整整37个人,全村37个人,一个都没有逃出来。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是不应该死的,都可以不死的。
“管叔叔,如果你不说出来就好了,不说出来,我们就不会知道你害死了大家!”
李栋扔下一句自己都不明白的话,跟上了父亲的步伐。李冰握紧的拳头一直没有松开,他发觉李栋跟上了他,突然大声说:“栋栋,你知道治水的时候最怕什么吗?”
没等李栋回答,李冰将牙齿咬得嘎吱作响。“就是绝望。那种绝望不是因为天灾,而是因为人祸。真*该死!”
如果说全村死亡让人悲伤的话,因为一个人的延迟造成的悲剧就只能是悲愤了。一切的力量和愿望都会化为乌有。
“可是我现在还不能惩罚你,不能告诉大家他杀了37个人,大家那么相信我们,我们绝对不能让大家失望。我们不能让大家……失去希望!”
李栋点了点头,虽然他太不太明白,但是他相信父亲。父亲一咬牙,跑到了指挥部。在那里,他告诉人们,将管乐柱派往岷江边上的一个小渔村,专门负责渔村的安全。
李栋记起来,那个渔村就是一开始坚决反对治水的渔村,如果管乐柱面对那些不相信他的人,他会怎样?他会后悔自己做的事情吗?
“爸爸,管乐柱会不会逃跑?”
“不会,那个男人,如果他跑了,我一定杀了他。”
“可是,他连自己的家乡都救不了,一旦洪水到那个和他没什么关系的地方,他怎么可能救得了他们?”
李冰没有回答,他的眉头紧锁着,眼睛望向远处。爸爸一定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李栋,李栋本能地感觉到了。
“难道说,你想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爸爸,他是一个坏人!”
“他不是坏人!”李冰瞪着李栋,把李栋吓了回去。“只是……有点愚蠢。”
“可是他的愚蠢害死了人,爸爸,他连自己的爸爸妈妈都害死了,还有自己的妻子和小孩,难道爸爸你……还希望别人死吗?”
“你闭嘴!”李冰大吼一声,让李栋浑身的鸡皮倒竖,身体一个不稳,差点跌倒在地。
“小孩子不要插嘴。”李冰转身去研究抗洪图,他的手指不停地在管乐柱镇守的地方敲打着。李栋站在身后,满脑子就像在打鼓,他想对父亲说什么,却怎么也摸不到词。半晌,李冰才低声说:
“你去。”
“什么?”
“你陪管乐柱去,你到那里去。你不是有本事吗?你去帮我看着他,看着他会不会逃走。”李冰一定疯了,他怎么会想到让自己的孩子去为自己的任性做赌注,可是当时在场的两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李栋感觉自己被羞辱了,他大声回答:“去就去!我就去看看,那个人会不会逃走!如果他逃走了,你就不是我爸爸!”
李冰瞬时清醒了,他想阻止李栋,但是遭遇儿子坚定的眼神,他将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知子莫若父,李冰终于感到古人这句话的沉重了。
“好吧,你去,但是如果你敢逃回来,我立刻杀了你。”
“你小看你的儿子,我就算死也不会逃回来。我一定会守住那里,回来嘲笑你。”
李冰没有责怪李栋的忤逆,冷笑了一声。
“你既然要去,我还有一句话要你带给管乐柱。”
“什么?”李栋嘟着嘴,问。
李冰示意李栋凑过来,李栋不情不愿地送上耳朵。
离村是岷江边上的一个小渔村,紧靠着战国时代那位著名的水利工程师李冰*白蛟的地方。紧挨着岷江的小渔村,在屋里就能听到岷江的呼啸声。和往年一样,离村的村民每年夏天都会迎接岷江的愤怒,和别的村子不同,在他们眼里这不是什么灾难,而是上天的恩惠。因为暴雨之后,政府会送上抚恤金,洪水也会把江底的鱼虾送到岸上。“洪水就意味着一年的丰腴”这种观念,对于不生活在离村的管乐柱和李栋是不会明白的。
莫非,这就是愚昧?在村里一年的温饱是头等大事,二十年来,村里有小学毕业文凭的极少数是村中的知识分子,每当政府派人来,接受抚恤签字的就是那些人,然后一整年,他们的文化都没什么作为。在离村谁能捕到最多的鱼才是能干的标准,村长的儿子水生就是因为有本事去更远的地方捕到更多的鱼,受到大家的尊重才娶到了村里最漂亮的女孩子。
在离堆这个地方,捕鱼船、高科技设备毫无用武之地,自然嘲笑着现代化,自然村民也嘲笑那些要治水的人们。
“要治得好水,我爹